第8章 敵國将軍(8)

敵國将軍(8)

“鏡臺在小室,還請公子随我來。”

歸鶴牽着餘東羿又穿過一層珠簾,便到了小櫥。

低鏡臺在案桌上,一旁鏡架上還裝了塊光可鑒人的大銅鏡子。另添置有香爐、鏡匣、妝奁等。

歸鶴扯了發簪,卸掉頭飾。他那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流淌下來。

餘東羿忍不住上手薅了一把,覺得手感奇佳,更是欣喜道:“你這頭發可真漂亮。”

“謝公子贊譽。”歸鶴含羞颔首道。

餘東羿上了手。

整撮發先被往左邊兒挑起。他擰腕一翻,右手插了簪子進去,轉圈蛄蛹了一下。

幾乎是瞬息功夫,一個賞心悅目的發髻就挽成了。

面朝銅鏡,歸鶴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道:“想不到公子行事不拘小節,盤發手藝卻如此娴熟?況此發髻不落俗套、別出心裁,奴在小秦淮多年,竟從未見過與之相似的款式。”

“哈,好看吧?我就會這一個。”

餘東羿落落大方地承了他的誇贊,又得意地拿起小鏡,幫歸鶴比着,讓他多瞧一瞧。

這一發髻,名叫慕欽髻。是倆人濃情蜜意時餘東羿專門為其妻子設計的。

發髻造型簡單,成年男子一手就可挽,插上簪子不留碎發,幹脆爽快。

最出奇的是,滿頭青絲一這麽盤起來,整個兒牢牢的,任是整日縱馬練劍都不會松散。

照歸鶴說的那樣,這手藝精巧得緊。幹淨利落,簡約大方。

當年邵欽就很喜歡。

他喜歡發髻如雲團般的飄逸,更喜歡餘郎那個大糙漢子肯為他琢磨玲珑小技的一片赤誠之心。

于是邵欽天天挽上,日日挽着。

他這麽一挽,就挽到嫁給餘郎,又挽到被餘郎逐出家門,挽了許多年,未曾改變。

419:【盤發技能:僅限一種發髻熟練掌握。花費2.0點經驗值在系統商城購買。】

歸鶴對鏡瞧了許久,忽而黯然道:“青君也曾這般為我盤發。”

小室有更寬敞的床榻,床頭擺了許多琳琅的彩盒、膏脂盒。

餘東羿手賤,掀了一個盒蓋聞了聞,眯眼道:“你說青君對你如何如何好。那你可曾想過,他當初保你做了清小|倌,便是讓你如今去糟蹋自己來給他報仇嗎?”

歸鶴嗤笑,轉頭來輕松道:“公子這話說得!奴自幼在畫舫上長大,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除了這一副身子還剩下什麽?還是說公子也落了俗套,想同旁的客人一般來與我救風塵嗎?”

“啪!”一個琉璃蓋寶盒被餘東羿翻手扣上,那裏面裝有塗抹私|處的傷藥膏脂。

餘東羿淡淡道:“我是說讓你多動動腦子。攻人得攻心。你靠好顏色博得他人喜愛,他人愛過了便拿你當過眼雲煙,反倒更信任守得住秘密又能在官場上助他的自己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歸鶴道:“奴倒是常替貴客探聽些消息,傳幾句流言,但也僅此而已。那些大人們不屑奴婢,又怎會讓奴婢摻和官場?更何談要奴助他?”

“流言可大可小。堂堂九千歲的淩霄衛,不就是靠流言起家的嗎?”餘東羿道,“朝堂上之所以人人不敢得罪潘無咎,就是因為這些文武大臣們摸不透淩霄衛手中究竟握有自己多少的把柄。今兒某位世家大爺在小妾榻上馬上風了,他的長子嫡妻都還不知道呢,人怎麽死的、什麽姿勢死的,就都已經記在谛聽堀室的暗冊上了。”

歸鶴細一想,倔性道:“淩霄衛手眼通天,奴怎麽能比?況且奴也并不是全憑美色|侍奉人,讓人交付真心的手段奴也有……”

“嘶。可今日招賓,怎麽不見那位叫嚷着要贖你入府的錢公子來啊?哦,王侍郎倒是來了。那李修撰人呢?還有再前面兒好幾位,怎麽說你也盡心伺候過,他們就沒同你交付過真心?既然交付真心了,為何還眼睜睜地,看着你在這裏攬|客賣|笑?”

步步緊逼下,歸鶴啞然。

餘東羿笑道:“你向人人都邀|寵,便是與人人都生疏。在握有權柄的人眼裏,任憑一個曳月魁首再高的贖身價也不過九牛一毛。端看他想不想贖你。你向他展示可用之處,他自然舍不得你。你越是能耐越是不可取代,他便越無法舍棄你。如此推拉幾陣啊,你才能長久地留在一個冤大頭身邊,甚至于借冤大頭的勢出手報仇……”

歸鶴眼眸微微亮了一下,別扭道:“公子的話,聽着倒是比我們風塵人還懂得多些。”

“經驗之談罷了。”

餘東羿敲敲歸鶴桌上那個西域來的鵲尾香爐,清脆幾聲“咚咚”響,便是燕京罕見的奇珍異寶。

他瞅了眼窗外茫茫的湖面,只有遙遙璀璨的燈火,以及從遠處傳來的歡歌笑語,唯獨不見姜太公想要釣上來的那條魚。

“天色漸晚,觀衆卻不來,看來戲是演不成了。”

餘東羿轉過身,從懷裏掏了塊玉佩塞給歸鶴,再一眨眼,狡黠道:“我瞧你用的晏谷山玉翠、彩雲琉璃盞、敦煌鵲尾爐……該是跟走晏道的西域商人挺熟的吧?臨要走了,幫我個忙成不?把這塊玉佩帶給晏朝的邵欽邵将軍。”

“邵将軍?”歸鶴一愣,道,“門路是有的。只是現下災情嚴重,又千裏迢迢路程周折,怕……”

“試試而已,帶不成也沒關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沒了就沒了。”

餘東羿擺擺手,道:“那在下就告辭了。”

“公子!”

歸鶴不知怎的,心下一急,居然連忙起身沖上來,從背後一把抱住了餘東羿的一杆勁腰。

餘東羿笑了,任他抱着,說:“嘿,舍不得我啊?”

歸鶴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将臉貼着餘東羿的脊背道:“公子您當年的事,小奴也有所耳聞。小奴原是不信的,可現既知道您與餘家人不同,小奴便也不會厭惡于您。您方才說小奴看起來很好、很好在床榻上……如果今夜是您的話,小奴願意服侍!”

哎呦,美人投懷送抱,喜從天降。

餘東羿連忙拉開腰上的爪子,轉過來,哭笑不得地低頭對歸鶴說:“別介!小家夥,你可知道我方才給你盤頭讓你扮的人是誰?”

歸鶴懵懂,搖搖頭。

“我媳婦!很兇的!他要知道我睡過別人,一定逮誰咬誰。像你這種小朋友,他一頓能吃三個!”

歸鶴沮喪地垂下了頭:“那便祝公子歸途平順,歸鶴下次再彈琴與您聽。”

“知道了,你也多保重。”餘東羿拍拍他,擡腳就出小室。然而,轉機突現在這個時候!

419:【先生,特殊人物已靠近。當前距離:420米。】

“嚯!”餘東羿扒拉着窗沿往外一看,果真遠遠瞧見,有一艘船,在緩緩朝着歸鶴的這扁獨舫靠近,只是隔得遠,船上旁的看不大清。他道:“來了!”

可算來了!

哎他就說嘛!那家夥黃昏在拜相樓對面瞪他的時候就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兇樣兒。

現在人家知道他大張旗鼓地在小秦淮賞風月,出于一種對現任的前夫的文明關懷,不得跟過來打探打探?

可給餘東羿猜中了。

不枉費他一邊逗小家夥,一邊等了一晚上的魚。

歸鶴見遠處有艘陌生大船,不明所以,歪歪腦袋望向餘東羿,問:“公子不走了嗎?”

餘東羿正喜呢,轉過頭,一瞅歸鶴,擡手就扒拉着他的肩,把人往內室裏推道:“不走了不走了。嘶。夜裏多涼,你瞧瞧你,還穿那麽少!趕緊回去換件衣服。等人到了咱們就開演。”

話說得急促,但今夜秦淮湖水靜,大船行數百米悠悠而來也頗耗費一些時間。

就這中間幾炷香的空當,餘東羿興奮起來又嘴賤,趁鶴歸換衣服的功夫,他就掐了筷子在外間的小桌上吃菜,嘴裏還嘚嘚。

鶴歸聽他說了陣,好奇問:“奴當真與您的妻子這麽像?”

餘東羿吞了口珍珠雞,聽歸鶴問,便從屏風一側瞧了瞧他的人影道:“像啊,聲兒像,盤了發這背影就更像了。”像邵欽年輕的時候。

歸鶴一想,神情有些青澀,苦惱道:“那公子您先前在岸上那般看着奴,便是覺得奴的身影像您的結發妻子?可奴一個男子,怎麽會同女子的身影相像呢?”

餘東羿又咽下一個糯米肉團,歸鶴聲太小他沒聽清,也不妨礙他張嘴就道:“他膀大腰圓,身寬體胖,可不就像你嘛?”

歸鶴便又知他亂講了,氣壞了,紅臉道:“公子胡說!奴家才不胖呢!”

餘東羿胡吃海塞快得很,半柱香的功夫,他胃袋鼓鼓,打了個飽嗝,轉頭發現歸鶴不出聲了。

逗生氣了?不理他了?

餘東羿越過屏風,鑽進小室,卻見歸鶴上身換了件極素淨、極端莊的衣袍,像個正兒八經的世家公子那般。

餘東羿由衷感嘆道:“這身真襯你。”

歸鶴還有穿下裳和鞋襪沒穿完,見他進來,不由難堪地道:“奴家太胖,入不得公子眼。”

“胖?哪裏胖?不胖不胖!你見過哪家胖子有兩只這麽又細又長的腿的?哎呦,嫩得我恨不得舔舔。”說罷,餘東羿就要蹲下捧起歸鶴的腳,替他穿襪。

歸鶴吓了一跳,聽見他說舔忙罵了聲“流氓”,轉瞬又臉紅,匆匆把腿從餘東羿的魔爪下逃出來藏在衣袍子底下捂得嚴嚴實實。一小會兒,歸鶴把羅襪翻出來也穿起了。餘東羿大嘆可惜。

小家夥可真不經逗。

餘東羿看他換了身青衫,更像邵欽,頗有些愛屋及烏的移情之感,于是更好脾氣地哄着歸鶴陪他站到了二樓的廊上。

倆人擺好儀态,靜靜等待情敵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