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敵國将軍(9)

敵國将軍(9)

不遠處,一艘氣勢威然、龐大如小山似的樓船上——

“晏主!我軍暗探在燕京的幾個偵查點已被淩霄衛搗毀,死傷數十人,還有人被捉了活口。通州碼頭的事恐怕已經被潘無咎發現了。”

晏廣義:“那就和餘成明重新商議交貨地點,打探世家的暗哨可以暫時放棄。災時不同往日。鹽一到手,所有人立刻撤走!”

“是!”親信領命,又猶豫了一陣問,“晏主,屬下鬥膽一問,我們為什麽要來小秦淮?是為了邵将軍的事嗎?還有傍晚的時候您也……本可以不用在鬧市暴露蹤跡的。”

晏廣義頓了頓,才道:“寡人就是想看一看罷了……”

他想看一看什麽樣的人能讓欽弟牽腸挂肚多年念念不忘?

“主公,船舫已近!”

晏廣義一個眼神過去,管事者下令:“所有人噤聲!保持戒備!”

大晏深居沙漠,常年幹旱。跟着晏廣義的這群人自然也都是大漠的子孫,一個二個沒上過幾次船。

更有,因為他們形貌外表頗為兇悍,所以一時大船上被雇傭的本地船夫和水手們也不敢張口提醒他們——“小秦淮河岸一艘大船燈火通明橫在湖上卻靜到半點兒人聲也無”究竟是件多麽迥異的事。

倒也出于樓船悄悄過來、船上又太靜的緣故,就在樓船與獨舫像河岸邊其他如雲的舟楫一般肩并肩靠在一起的時候,獨舫兩人争吵的聲音才顯得格外清晰。

“——餘郎!”

皓月當空。大湖上,晏廣義先是聽見一聲熟悉的喊聲,再借着月色一眼瞧見對面廊上那一抹背影。登時,他差點沒驚呼出聲來。

欽弟!那發髻就是欽弟的發髻!全晏大都只有他會這種發髻的盤法。

欽弟不是在晏大都養傷嗎?怎麽會獨自跑到這裏?

晏廣義屏住呼吸隐匿身形,聚精會神地窺視着。

他能看見“邵欽”的背影。

此時,“邵欽”正死死拽着另一個男人的衣襟,似乎是在歇斯底裏地質問他些什麽。

恰好就在那一聲凄厲的呼喚後,“餘郎”本人神情不屑地低頭,朝“邵欽”啐了一口,說下這麽一大番話。

餘郎譏諷道:“邵欽!死纏爛打可就沒意思了。你以為現在邵太傅還活着嗎?邵氏謀反,早已經被滅族啦。滿門抄斬!哈,可憐邵家出了你這麽個茍且偷生的叛徒,當年被我一封休書逐出家門,居然還能遠走高飛地跑到敵國去當反賊、作走狗。逆臣賊子!居然還有臉回來?”

聽言,“邵欽”抖了抖,似乎壓低了聲驚惶地在餘郎身前喃喃了一句,像是在挽留。

餘郎大喝一聲,猛力推開他道:“你不需名分,只求着要做我的暖腳奴?哈!也不看看老子稀不稀罕?你以為你這副皮囊入得了我的眼?在床上就跟死魚……”

“住口!”

晏廣義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怒發上沖冠,于當空一躍而起咆哮道:“賊子安敢!”

他從未如此憤怒過!

一想到那個冰清玉潤、不卑不亢的欽弟,居然在這個狗東西面前如此唯唯諾諾、伏低做小,他就恨不得一劍殺了這個什麽狗屁的餘郎!

餘東羿同樣警戒着。

聞風聲一動,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從剛剛起、第一句就被他吓哭了的歸鶴小君扔進小閣裏,随即調起輕功撲騰去了船頭甲板上。

晏廣義疾馳落地,舉起劍,便比到餘東羿脖頸上,氣得口齒發顫道:“欽弟何等驚才絕豔之人?竟容得你來羞辱?”

孰料就在這兵|刃貼上皮子的生死關頭,餘東羿竟還能坦然笑道:“驚才絕豔?不是吧?邵欽只不過是個過去給我洗衣做飯、鋪床疊被,現在又求着我收留他暖|腳的下堂妻罷了。壯士既要為了他殺我,不如同我說道說道,究竟他哪裏驚才?又有哪裏絕豔?好讓我做個明白鬼?”

一旁,大批的晏廣義的親信暗衛也翻船而上,落在甲板上,手持利刃,将餘東羿團團圍住。

晏廣義隐晦地望了一眼餘東羿身後二樓的小閣,一想到那裏有他心心念念的、現下深受情傷的欽弟,這才轉過頭強忍憤慨對餘東羿道:“好!既你蒙昧無知,寡人便告訴你!省得你去到黃泉下,穢了欽弟的聲名。”

晏廣義冥思一陣後,沉聲敘道:“金玉四年,匈奴犯邊,燒殺擄掠,晏州百姓民不聊生——”

“晏州知府千裏加急,跑死了五匹馬,書信向燕京求救,卻只得到金玉帝一句‘自己看着辦吧’的聖禦。可無兵無糧,怎麽打?當月,匈奴破了晏州首府的城門,将晏州知府的頭顱挂在城牆上三天三夜。”

晏廣義痛聲道:“我父已死!我誓死報仇!是欽弟滿身是血地将我從匈奴大軍的刀下拉回來,與我一道率百姓揭竿而起!擊退匈奴三百餘裏!這才有了晏大都,有了給大晏子民休養生息數年的一處清淨之地。”

“可你們燕京的餘氏狗、照姓賊做了什麽?”晏廣義激昂質問道,“當初餓殍滿地、屍橫片野的時候你們不來救!匈奴一退,你們卻派來了數萬大軍将我等逐出了玉門關外!”

“是我等不想做大照子民嗎?不!是大照不認我等,将我等打成暴徒、逆賊!是邵欽不想效忠燕京嗎?不!是金玉帝默認,任潘無咎和餘奸相勾結,殺了他父、他母、他兄、他的整個宗族!讓他怎能在滅族仇人麾下喘息?”

餘東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說九千歲和餘相濫殺無辜,那你和邵欽同是征戰沙場多年的亡命之徒,難道你們就不曾害過無辜之人性命?”

“不曾!我晏廣義以性命擔保!寡人與邵欽非但此前不曾傷及無辜,此後也決計不會濫殺弱小、為禍百姓!”晏廣義聲音洪亮,如穿雲裂石般,斬釘截鐵地道。

419:【叮!已解鎖特殊人物“晏廣義”資料卡,待查閱。】

“好!好一個傲骨嶙嶙的俠義之士,當得晏主風範!”餘東羿先鼓掌,繼而別有深意地笑道,“不過您既然如此欣賞邵欽,又怎麽會一點兒也不了解他脾氣呢?”

“什麽?”晏廣義一愣神,剎那間,一陣迷眼的香灰迎面撒過,将他的眼、口、鼻統統蒙蔽。

“晏主!”“主公!”一旁的親信也深陷白灰當中,被嗆得咳嗽不已,涕泗橫流。

餘東羿一個翻身,趁人不備躍進了二樓的小閣裏。

瑟瑟發抖、縮在床榻下的歸鶴小心翼翼地勾頭望了闖進來的人一眼。發現是餘東羿,歸鶴從榻下冒頭,驚喜道:“公子!”

“您可有哪裏受傷?”

歸鶴吓壞了,連忙鑽進餘東羿懷裏,四處摸索檢查他的身體。

餘東羿拍拍他道:“哎乖,沒啥傷,還得多謝你床頭那幾盒白灰。”

歸鶴默了一陣道:“公子,那可是琉璃香鬓芳雲粉,一兩價值千金。”

“哦,是嘛?難怪效果那麽好。”餘東羿咳嗽兩聲,想了想,從袖袋掏了一把,将僅剩下的最後一坨金錠子塞進歸鶴懷裏,語重心長道,“剩下的先欠着,改日再還你。”

小閣門窗緊閉,忽然,外面長廊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是晏廣義那幾個親信。

他們雖被迷了眼,但追上來的動作奇快,也就比餘東羿慢了幾個呼吸,便找着這裏。

餘東羿聽外頭似乎交談了幾句,看樣子是有所忌憚,于是将計就計道:“外面的人聽着!你們邵将軍在我手裏!想讓他活命,就讓你們晏主來談!”

屋裏,歸鶴戰戰兢兢地拽着餘東羿的衣袖,帶着失措不安的哭腔道:“公子……”

“別怕。”餘東羿抱抱他,溫柔說,“哥哥現在呢,教你一句保命口訣。等你見到外面那個兇巴巴的人,就把口訣對他重複三遍。哥哥保你一準兒安安生生的。”

餘東羿念那話給歸鶴聽。歸鶴老老實實學了,又磕磕絆絆念了三遍,得到了餘東羿一個表揚。

外面,晏主來了,隔門冷然問道:“你想要什麽?”

餘東羿道:“把你的人都退回去。三炷香之內,任何人不許上這艘船。我保邵欽性命無虞。”

晏廣義沉思一陣,道:“可以,但我先要聽邵欽說句話。”

聽言,屋子裏,歸鶴小君與餘曜希公子面面相觑。

歸鶴與邵欽音色相同,但兩個人的說話語氣和咬字方式卻是截然不同的。

邵欽說話耿直,如鐘罄音朗朗。

歸鶴自幼學唱,一句話能轉着調子繞三個彎兒。

而方才餘東羿教給歸鶴的那三五句符合邵欽語氣的,又偏偏都是些“你愛我我不愛你”的狗血戲詞,實在不适合這個關頭說。

歸鶴試探道:“公子,要不小奴再喊一聲餘郎?”

“不,他就站在門外邊。離得太近,這麽喊容易露餡兒,”餘東羿一琢磨,靈光一閃道,“來,你手給我。”

歸鶴不明所以,伸出了手。沒曾想,他手臂剛一伸過去,就被餘東羿一把揪着往上擡起來。緊接着,餘東羿另一只手朝他空門的腰眼一掐。

歸鶴吃痛,驚呼:“啊——”

嘿。這一聲銷|魂。

餘東羿掐得又恰好是他最敏|感的部位,就是那處又癢又酸的軟肉。

歸鶴是疼拉了,倒弄得這聲音凄厲、直白,頗有點像邵欽受傷的痛呼。

“欽弟!”晏廣義一聽,心髒簡直要揪到嗓子眼。他那叫一個心疼哦。他家欽弟多硬朗的一條漢子?向來流血不流淚的,現在居然能疼到叫喚出來!

“別動手!別傷他!寡人這就退。所有人撤回船上!” 晏廣義連忙擡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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