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行

第3章 同行

陸銷沉思片刻後點了點後,冷靜回答道:“最近西區市場出現一夥賣‘可樂’的,今晚輪到楊隊帶人盯着,一會我把情況和他說說,調隊人過來協助你們。”

小柯聽着兩人對話,悄悄用手肘戳了戳旁邊剛來的警員,低聲問了句:“哥們,你也是禁毒支隊的嗎?陸副隊剛才說的賣可樂是賣啥?黑話?”

高小柏小聲解釋:“毒|販的黑話,其實就是冰,那些吸|毒的吸嗨了,可不就管它叫‘可樂’了嗎?我叫高小柏,喊我小柏就好了。”

“小白?”

“柏!”

小柯沉默了一會,然後無奈道:“哥們,你口音有點重。”

前方兩人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小柯朝聲源望去,發現曹隊和陸副隊都走到法醫辦公室門口了,趕緊小跑跟了上去。

曹琰敲門走入,“劉科長。”

正在寫報告的劉法醫聞聲擡起頭,對進門的兩人微微點頭:“曹隊,陸銷,你們過來了。”

“劉哥,好久不見。”陸銷熱絡地打了聲招呼,他在調去禁毒支隊之前,和劉法醫在刑偵共事過,兩人之前關系還算不錯。

劉法醫上下忖量陸銷的身形,眼中帶着長輩關切晚輩最近有沒有消瘦一般的慈愛,“是有段時間沒見了。你倆是為了今天的無名女屍案來的吧?”

見面前兩人點頭,劉法醫收起笑容,拿起桌上的報告嚴肅地說:“正巧,我剛把報告整理好。根據現場情況來看,死者屍僵高度發展,屍斑呈暗紅色,羊皮紙樣斑出現,指壓完全退色,死亡時間大概是在現勘的15個小時前,大概在今日淩晨4到5點。”

“屍體年紀在20到25之間,其背部有多處向下的拖擦傷,損傷處無生活反應,應是死後被兇手搬運挪動所導致。死者穿衣異常,上衣、褲子的後面有明顯堆疊,且擦拖傷出現在了褲沿之下,應該是死後被兇手整理過衣着。而且死者大夏天穿着長袖這一點,有點奇怪。”

“和奸|殺案有沒有關系?”曹琰敏銳地提出疑問,根據他以往的辦案經驗,死後穿衣的行為多發生于此類案件。

劉法醫搖頭,“我們起初也有過這樣的懷疑,所以屍檢的時候着重檢查了死者的下|體。檢見死者陰|道內見多量醬褐色粘稠液體,陰|道壁出血,腹腔內同樣發現大量醬紅色粘稠液體,卻并未查到第二人DNA。”

“醬褐色粘稠液體。”陸銷意味深長地重複劉法醫剛才的話,然後問,“看來東西原先藏在她體內,不慎破裂導致了急性中毒,兇手脫下死者的褲子,是為了帶走剩餘毒|品。”

“小陸的反應還是和以前一樣快。”劉法醫贊嘆了一句,将屍檢報告遞給曹琰,解釋道,“死者口鼻有大量血性泡沫狀液體溢出,顱腔除了組織廣泛性水腫外未見其他異常,雙眼睑球結膜蒼白,雙側胸腔中等量淡紅色積液,雙肺高度水腫伴左肺下葉廣泛性出血,考慮是MA急性中毒。我們化驗了死者頭發,查到她有近兩個月的吸毒史。随後我們将死者的心血、胃腸內容物、嘔吐物、陰|道內分泌物送去毒檢。”

曹琰舉手晃了晃手裏的報告,示意毒檢報告在他手裏,而後遞給了劉法醫。

陸銷眼簾微垂,斟酌分析道:“屍檢推測死者或許是甲基苯|丙|胺急性中毒,可目前的毒檢只查出死者體內的西布|曲明、咖|啡|因等成分超致死血濃度,也就是說甲基苯|丙|胺大概率是藏在雜質裏。能逃過目前已知的毒|品數據庫,難道制作者更新了苯|丙|胺骨架?”

最開始他們懷疑死者是食用過量摻雜西布|曲明的“減肥藥”致死,但結合案發地點,死者的身份似乎另有蹊跷,本案極可能牽涉到人體運|毒。

而現在得到屍檢結果,陸銷幾乎可以确定死者的真正死亡原因。可他猶疑的是,以市局檢驗科的經驗不可能發現不了目前市面流通的冰|毒,除非這次的樣本在他們的數據庫之外。

曹琰追問:“是新型毒|品嗎?”

陸銷頓了頓,沒有當即下定論,而是說:“曹隊,我希望檢驗同事能繼續分析死者體內的毒|品成分,這個案子不對勁。”

面對不斷追擊的警方,狡猾的毒|販也在疊代他們的産品,從之前物理層面地隐藏,進化到現在将冰|毒分子藏進其他分子式裏,以逃避警方的搜查。

但顯然,這個案子的兇手行為是矛盾的,簡單來說,兇手明明能夠開車,卻選擇用電動車拖着汽車的前行方式。制|毒的和運|毒的很大概率不是同一批人,其背後極可能藏着一整個販|毒團夥。

劉法醫垂下頭在桌上的記錄中翻找照片,“還有一點值得關注,死者減肥的行為不是一時興起。”

他按照編號檢索,取出了幾張照片遞給陸銷和曹琰,緊跟着說:“她的牙釉質有侵腐痕跡,喉嚨見多道劃痕,食道粘膜有炎症,消化道、胃壁粘膜充血水腫。由此可見,她生前存在摳吐習慣,而且剛才也提到,她身上穿的是不合溫度的長袖,可能有較嚴重的身材焦慮。”

根據死者喉口的劃痕來看,她已經不是簡單的焦慮了,其精神緊繃到已經有輕微自殘的傾向出現,或許毒|販就是利用這一點,引誘死者走上歧途。

“二十出頭,多好的年紀啊,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因為家裏也有個小女兒,曹琰的目光帶着滿滿的惋惜與不解。

陸銷靜默伫立在一旁,眸中僅有一絲的悲憫也被探究沖淡。

現代社會充滿了對女性的聲音,它們大多不友好,不斷告訴女性要變得美麗得體、大方獨立,既要顧家又要掙錢,可究竟是什麽樣的理由才會讓一個花季少女身藏大量毒|品,與死神共事?

她活着的時候,到底經歷過什麽?

翻湧的困惑壓低了陸銷的眉頭,也無形中點燃了他的鬥志。他擡頭堅定道:“曹隊,能帶我去現場看看嗎?”

“當然。”

現在說是初夏,路邊的早蟬已經叫得很歡了,疾風卷着沉雲到處肆虐,似是惱了天公,一道悶雷乍響,驚得蟬鳴斷了聲。

這條人跡罕至的公路上,僅有一輛車向南而行,前燈宛若黑夜流星那般一往無前。

公路宛若躺在密林中靜伺的巨蟒,沿着這條路再往前開一個多小時,就會到達江林市最危險的地帶,那裏是無盡的叢林,也是邊境的交界處。界線之外,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探。

昏暗的路燈抹去行道樹枝杈的輪廓,将剪影映在過路的車窗上,隐約見車內有閃光回應。陸銷半靠在車後座,垂眸看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胸牌,默默把它收進了衣領,繼續和隊長彙報。

曹琰坐在一旁,偶爾幫忙補充本案情況,但在看到陸銷脖子上挂着的胸牌時,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他記得這是季徹生前一直戴在身上的。

“情況就是這樣,我和小柏準備去現場看看,有新發現再上報。”陸銷得到電話裏的應聲後才挂斷,轉頭向曹琰投去目光,問,“曹隊,你想說什麽?”

曹琰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前頭負責開車的小柯和副駕駛位上坐着的高小柏也都豎起了耳朵。

他糾結了會兒,明白自己就是說了,陸銷也不會聽進去的,索性改口道:“小陸,我知道勸不住你,今年你要是還會去看小季,替我給他帶束花吧。”

“會的。”陸銷似是回答前言,又在應承下一句。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耐心到近乎有些認死理,但這件堅持了五年并且沒有想過放棄的事,他從未找任何道理去解釋。

前方影影綽綽的紅藍|光讓行人在這看不到盡頭的黑夜中找到了去處,驅車靠近便見幾輛警車停在路邊,看起來是刑偵支隊的偵查小組警員仍在附近走訪調查。

一望無際的墨綠色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陸銷下車後站在路燈旁,腳下是虛晦的長影,頂着呼嘯的烈風,轉首向密林深處的邊境線凝望,欲向深淵宣戰。

陸銷未分神太久,快速收回了目光,緊随着曹琰大步向命案現場靠近,他們必須盡快确認這個案子出現的東西究竟是不是新型毒|品,好早做針對策略。但凡涉|毒,就到了他們和毒|販賽跑的時候。

“阿徹,當年你沒完成的理想,我會帶上你那份一起走完。”

這些話陸銷雖未出聲,卻在心頭落下重錘,揣着執念大步往前。

***

季徹不知道自己在黑夜裏走了多久,沒有來處,不知前路,好像他本就屬于這裏,可心裏的不甘又在阻遏着他沉溺,遠處缥缈中總有虛聲傳來告訴他,還有人在等着他走出這裏。

“小季,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嗯,決定了。毒|販成長得太快,警方目前掌握的信息遠遠不夠,您就讓我去吧,我一定會帶着線索回來。”

“好,此次卧底行動作為最高機密,除了你和我,不會有其他人知道。孩子,離開之前,最後再回家看看吧。”

“哥,這些話你都說多少遍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人了!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怎麽突然這麽唠叨?對了,媽媽的菜園子豐收了,想讓你周末回來吃飯,記得把陸銷也喊上,別忘了!”

“阿徹,我有話想和你說……算了,先出任務吧,這案子比較急,我們等回來再聊。”

“阿徹,別松手,我拉你上來!季徹——”

局裏還等着他帶線索回去,媽媽也在盼他回家吃飯,還有陸銷想說的話他還沒聽到。

他要醒來,他要回去!

季徹拔出深陷混沌的雙腿,吃力地在黑暗中向前邁進,不斷加快腳步,周遭的黑霧被他奮力奔跑而掀起的風驅散,直至闖入一個清明的世界。

他緩緩睜開雙眼,隐約聽到有兩人在低聲交談,遂合眼繼續佯裝昏迷。

可接下來聽到的話令季徹霎時間感到後脊發涼:

“外頭情況不對,東西提前暴露了,我們當中可能有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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