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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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昶吐得直不起身,扶着門半伏在地,擡起一只手來接茶。

他剛活過來,整只手還是蒼白的,帶着死人冰冷的溫度,沒留神碰了小吏一下,小吏是個膽小的,再拿不穩茶盞,指尖一顫,茶盞順勢脫手,在程昶額稍一砸,茶水澆了他一臉,杯盞碎裂在地。

一院子的人又傻了。

茶水順着程昶的臉,一柱一柱往下淌,所過之處帶起一絲微紅,大約還有點兒燙。

程昶也有點懵。

小吏吓得跌跪在地,不住地磕頭:“三公子饒命,三公子饒命——”

上回琮親王府擺宴,府裏的廚子在糕餅裏多擱了兩勺糖,程昶吃過後,二話不說,命人将這廚子拖出去亂棍打了一通。

這回……

衆人看着三公子額上的烏青,滿臉的茶水,這可比兩勺糖嚴重多了。

衆人又看了眼那個兇多吉少的小吏,覺得可憐,一時間都陪着他一起跪了。

張懷魯上前來,切切地問:“三公子,您沒傷着吧?大夫立馬就到,立馬就到。”

他的語氣藏着膽寒賠着小心。

程昶擡手抹了一把臉:“讓我緩緩。”

“是、是。”張懷魯又答,看了那小吏一眼,叱責,“你怎麽辦事的?一盞茶都倒不好麽?要不是看在你盡心盡力伺候的份兒上,本官這會子就要命人将你亂棍攆出衙門!”又對程昶說,“三公子,這小吏年輕,做事馬虎,但方才他是心憂您的安危,關懷太甚才失了手,本官今日就革了他,還望三公子放他一馬。”

程昶答:“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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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人又愣了,覺得自己沒聽明白。不至于什麽?不至于革職?

這時,早上請的大夫到了。

衙差另開了一間屋,兩名小厮将程昶扶起來,摻到椅子上,令大夫給他聞脈。

脈象沉穩有力,不像是剛死了一回。

大夫看了程昶一眼,問:“三公子,能否換一只手?”

程昶換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的脈象依然活泛喜人。

大夫站起身,朝程昶打揖:“恭喜三公子,賀喜三公子,公子死而複生,必有後福,必有後福!”

他嘴上說恭喜,眉頭聳拉着反倒有點先天下之憂而憂。

程昶更加茫然,不知該答一句什麽合适,同喜同喜?

一旁的雲浠問:“齊大夫,您可否再瞧仔細些?三公子在水裏溺了小半個時辰,莫要落下什麽病根才是。”

程昶聽了這話,倒是多看了雲浠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一屋子人,像是只有她真正希望他能活着。

齊大夫又聞了一回脈,問:“三公子可還覺得哪裏不适?”

程昶仔細感受了一下,唔,吐得有點頭暈,瞧人有點重影兒:“好像餓了?”

屋中的人又呆了片刻。

三公子平日所用都是玉碟珍馐,衙門吃食粗陋,哪裏入得了他的尊口。

張懷魯道:“不如老夫差人陪三公子去醉香樓用些小點?”

其實程昶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已飄到小幾上的酥餅上頭了,不知怎麽,眼前這位當官的竟沒準他吃。

成吧,他雖不知醉香樓是個什麽地方,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是該出去轉轉。

下頭的人捧來一身幹淨衣衫,張懷魯道:“三公子,您身上的衣裳是浸過水的,眼下雖幹了,到底沾了濕氣,恐會染疾,還是将衣裳換了再出去不遲。”又慌忙補充,“京兆府粗陋,但這身衣裳已是衙門內能找着最好的了,三公子若穿着不慣,回府後扔了即可,扔了即可。”

言罷,也不等程昶回答,領着一行人退出屋去,只留了兩名小厮為程昶更衣。

程昶平日都穿錦衣華袍,渾身上下五彩斑斓,招搖得很,今日換了一身素衫,整個人清落得如竹下仙人,一出門,當空一縷春晖正好灑下來,不知是不是日光太盛,一下子掠去他眉眼間的驕縱與跋扈,照出三分過往沒有的雅致,竟比從前更加風姿奪目。

院中一群人眼都看直了。

親娘咧,這張臉究竟怎麽長的?

死了一回居然更俊了。

第四章

張懷魯剛指了幾人陪程昶去醉香樓,一名小吏匆匆自前堂趕來:“張大人,工部的裴尚書與樞密院的羅大人過來了。”

裴尚書是裴闌的父親。

眼下塞北大捷,裴闌即将歸朝,聖上喜極,準允金陵百姓夾道相迎。禮部将迎候的章程拟下來,具體怎麽施行,還要落到京兆府這些衙門上頭。昨日張懷魯給裴府遞了帖,想征詢尚書大人的意見,沒成想今日裴尚書竟屈尊親自過來了。

張懷魯道:“快、快随本官去前堂恭迎裴大人與羅大人。”

提袍方走了兩步,又頓住步子,張懷魯似想起什麽,看了雲浠一眼。

雲浠是裴闌未過門的正妻,如今裴闌回京,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二人的親事勢必要提上議程。

按說今日裴尚書過來,是該帶着雲浠去見一見未來的公公喜上添喜的,可是,如今的忠勇侯府敗落得不成樣子,聽說連家財都所剩無幾,雲浠這位侯府小姐也從昔日的蚌中珠變成肉中刺,裴尚書想不想見到她還兩說,極可能見到了更難堪。

倒是要想個法子将她支開才是。

“雲捕快,”張懷魯道,“本官去前堂迎見尚書大人與羅大人,今日便由你陪三公子去醉香樓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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