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1)

聽到風聲便不算隐居了。真正的隐士不會張揚,更不圖名聲,你沒聽過有什麽奇怪呢?”傅遠川是不會告訴金掌櫃關于藥王谷的消息來源,起初他也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态度,直到從田夏和元盛哪兒聽說了田慕之的奇遇,才确信藥王谷的确在田家村。

東家說的都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

只要傅遠川決定的事情,就連皇帝老子都改變不了。

所幸他知道東家在哪,還有暗衛跟着,即便有個什麽,他們也應付的來。

而傅遠川不擔心遭遇不測是因為他的傷勢在痊愈,身邊既有暗衛,還有元盛和田晉,這兩個人雖沒什麽名氣,但功夫了得。

不過,他的小算盤金掌櫃不得而知罷了。

“東家,您中的毒,屬下暫時以針灸壓制,每半個月需要行一次針。若是您感覺不好,要盡快趕來才好。您中毒已久,雖然屬下封了您的心脈,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毒火攻心。”

中毒已久!?

聞言,傅遠川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陰沉,暗黑的氣場籠罩在屋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片刻過去,他才強迫自己冷靜:“你給我說清楚。”

119鐵公雞轉世

“您身上的毒,毒發緩慢,而且想給您下毒幾乎不可能。但如果元兇發現了您的某個習慣,又或者拿住了您日日得見身邊人的把柄,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連續投毒自然不是難事。所以,您不妨想一想,誰有機會給您下毒。”

日日得見的人……天長日久的習慣……

能了解這些的無外乎三個人——昭王、淩九和她。

昭王和淩九斷無可能加害與他,只有她有理由和可能,下毒的只能是她。

緊鎖的眉心舒展,傅遠川心下立刻有了計較。

Advertisement

金掌櫃糊塗了,東家顯然想到了下毒之人,他卻不動聲色,這是為何?

難道不該将此人碎屍萬段,至少也要讓他家破人亡呀。

而傅遠川沒有任何表示,被藥鋪的兩個夥計駕着送上了騾車。

田晉和田青見他起色好了不少,跟來之前簡直是兩個人,不由感嘆杏林堂的大夫醫術高明。

他們驅趕着騾車去前門跟田夏和元盛會和,那廂金掌櫃也與田夏清了帳。

雖說金掌櫃給出的理由是傅遠川向他解釋了處境,擔心自己惹上撇不清的麻煩,但元盛還是帶了幾分疑惑。

田夏并不認為傅遠川傷成那樣還能開口說話,直到見到他好人似的坐在騾車裏才信了。

只不過,傅遠川這一趟的确燒錢,除了他們幾個的飯錢、衣裳錢,竟是一個銅板都沒剩下,看來無論什麽年月看病都是個費錢的事兒。

幸好,他只是半個月針灸一次,不然她賺錢的速度決計趕不上他花錢的速度。

哎……自己要是足夠有錢哪會這麽小氣?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接到了傅遠川,田夏卻沒着急打道回府,而是給傅遠川買了份白粥。

看着清湯寡水的白粥小鹹菜,傅遠川的臉更白了,他一個傷號能吃這些嗎?

再說,田夏不是買了一顆釣樟和滿滿一籃子桃花淚嗎?

這個摳門的丫頭,她賺着自己的錢,還克扣着自己的口糧,傅遠川瞬間不想回田家村了。

“你一天沒吃了吧?先墊吧墊吧,幹糧什麽的難克化,你湊合喝點粥,等回去了給你炖魚泡面。”田夏自然知曉這些東西委屈了他,可他們着急趕回去,沒法子讓他吃飽喝足。

況且,金掌櫃交代了,他不能吃發物和難克化的東西。

即便田夏想給他炖蘆花雞和大鵝,也得回去了再說。鎮上的東西忒貴,不如同村賣的實在。

而傅遠川聽了她的話炸起的刺棱毛自動慫了,算她有點良心。

“傅哥哥,我姐姐給你買了兩身新衣裳,你瞅瞅喜歡不?”田青見他吃東西斯斯文文,以為他病着胃口不好,便把衣裳拿出來逗他開心。

五髒廟剛有了點底,傅遠川掃了衣裳一眼便沒了食欲,魚湯泡面已然無法治愈他了。

好個田夏,賺了那麽多銀子還摳門的去買舊衣服,她是鐵公雞轉世嗎?

田青看不出他高興還是不高興,雖然覺得他被毀了的半張臉挺恐怖,可他完好無損的半張臉俊着呢!

于是乎,他轉到傅遠川跟前,笑嘻嘻的看着他繼續道……

120咱們去京城吧

“我姐姐還給你買了些個細布,等回去了就給你做中衣呢!話說,男女授受不親,要不我給你量尺寸吧?不然的話,你豈不是要變成我姐夫了?”田青說的一本正經,滿心都是不能委屈了田夏這個好姐姐。

他沒注意到傅遠川古怪的神色,不是因為他眼拙,而是他半邊臉糊了藥泥,只剩下的半張臉靠近田晉,田青就算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趕車的元盛默默嘆了口氣,暗想傅遠川是絕對瞧不上田夏這等女子的。

不過,他瞧不上更好,正好沒人跟自己争風吃醋。

“青兒,不許胡說,傅,傅公子要休息了。”田晉猜測傅遠川身份非比尋常,聽到弟弟的話急忙出言阻攔。

而田青渾不在意,格外堅持自己的觀點:“娘說的,女子給誰做中衣便是要嫁給誰。”

為了印證自己的說法,田青扯了扯田夏的袖子:“姐姐,你說是不是?”

“是什麽是?”田夏暗笑弟弟執拗,拿了個從家裏帶來的桃子遞給他才繼續道,“傅公子是大戶人家出身,身邊的丫鬟婆子不知道有多少個,給他做衣裳的女子就更是數不過來了。如果按照你的理論他豈不是都要娶回來?”

“是這樣嗎?”田青将信将疑的看向傅遠川求證,然後者已然閉上了眼睛。

眼見傅遠川心好累,田夏卻還是要給弟弟科普一下:“當年,咱爹跟傅公子一樣,日常生活都有丫鬟婆子照料。咱娘只算其中之一,還算不上管事的大大丫鬟呢!若不是咱爹蒙冤被迫離開京城,未必會有咱們幾個。”

田晉聞言,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而坐在田夏身邊的田青愣愣的啃了幾口桃子,半晌都沒說話。

良久過去,他才緩過神兒來,仰起頭看着田夏:“姐,爹不打算回京城嗎?我聽鄰村的栓子說京城可好玩了,他哥捎信來說等過了年就回來接他去京城耍呢!”

弟弟烏溜溜的眼中滿是期待,田夏卻只能給他潑冷水,盡管她于心不忍:“剛說完你就忘了?京城有咱家的仇人,去不得的。”

“我還尋思咱們賺了錢能跟栓子一起上京呢!”田青沮喪的嘆了口氣,田夏揉了揉他拳頭大的發髻,笑着說道,“你當去京城是說去就去的嗎?從咱們村到京城至少要花50兩銀子。聽爹說,京城做什麽都要花銀子,吃飯、喝茶、住店、游玩,連騾車沒銀子都借不到。更別說京城的富貴人家多如牛毛,萬一碰上哪個喜歡欺負人的,那可夠咱們喝一壺的。”

聽姐姐這麽一說,田青對京城的好印象從十分變成了零分。

莫說家裏沒多少銀子,就算有也不能這麽花,京城太燒錢了,太燒錢了。

“那怎麽還有那麽多人往京城跑?”田青不懂栓子他哥為什麽把京城說成滿地黃金的花花世界,跟姐姐說的完全不一樣,“栓子他娘給栓子他哥說了一門親事,就是郭家村的村花郭三姑娘,可他哥死活不同意,說是在京城有了相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帶人回來辦酒呢!”

田夏對栓子他哥有印象,他那種人在京城能娶妻生子向來是做了什麽賺錢的營生,可她得籠住弟弟,免得她被栓子哥倆帶壞了:“你就記住一條,即便你日後進士及第,想在京城落腳也少不得千八百兩銀子。那不是十幾兩,是千八百兩。”

“那麽多!”田青震驚了,同時也刷新了對栓子哥的認知,“這麽說……栓子他哥在京城抱上黃金大腿了?”

121心有所動

噗……

車上的幾個人都笑出了聲,連一語不發的傅遠川也勾起了嘴角。

只不過,一個莊稼娃能在京城做的賺錢營生實在有限,無非是地痞、龜公和人牙子。

傅遠川心中有了計較,田青反而覺得栓子跟他說的都是假話了。

“我以後不跟栓子耍了,他就是個騙子,說大話诳我呢!”田青機靈的很,鼓着腮幫子生悶氣。

桃子也吃不下去了,他轉手遞給田晉,自己跑去外頭跟元盛坐在一起。

察覺到弟弟情緒不好,騾車本就是用來拉貨的,車轅子寬敞,他便也跟了出去。

車廂裏只剩下田夏和傅遠川,饒是與外界只隔着一個布簾,她也覺得有些尴尬。而這種尴尬是原身從小耳濡目染的綱常禮教導致的,搞得她渾身都不舒服。

可傅遠川是個病人,她總不好把他扔下,更何況這人的命是她花了大價錢救回來的。

“金掌櫃說你能吃東西了,你若是餓得慌就忍着些,等回去了我給你做面條。”她見傅遠川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壓低聲音說道,“打今個兒起你就別住地窖了,我想着那些想害你的人不會再來了。就算他們要來,也得過些日子。你倒不如先好好養傷,其他的且走且看。有元獵戶和我大哥在,總能保你周全的。實在頂不住,也是有法子的,你莫要多想,安心養傷才是。”

傅遠川當她貪財摳門,可給他治病倒是半點兒不含糊。

他回到田家村是另有目的,所以遇上田夏的真心實意他便有些心虛。

傅遠川自诩見慣了大風大浪,也曾不值一次被人幫襯,可面對田夏的救命之恩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卻一時又說不出來。

趁着車廂裏沒外人,田夏拿出一根棉布條。

換做平時傅遠川是不怕的,可現在若有人想蕾絲他絕對易如反掌,因而他眼中多了不解和驚懼。

“你想多了吧?我是要給你量尺寸,難不成你想讓我當着我弟弟的面,然後被他嚷着要我嫁給你?”田夏調侃着打趣,見傅遠川的神色緩和,還是忍不住笑了,“你這人可真有意思,在家的時候沒少被丫鬟婆子伺候,怎麽到了這兒還一臉不情願呢?總不會是你覺得我們鄉下人手藝粗,比不上高門大戶的下人精細?”

傅遠川急忙搖頭,他可沒有那種意思,剛剛只是單純的想歪了:“我……”

“你別說話,仔細臉上的傷口裂開。金掌櫃交代過,你最好不說不笑,不然傷口開開合合容易留疤。你一個大男人留疤不打緊,可過幾天就立冬了,傷口要是給凍了可就麻煩了。”

田夏量尺寸的動作很輕,而傅遠川被她的擔憂所動,心頭有些莫名的觸動。

可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噗嗤笑出了聲。

122李桂花有想做甚

田夏忙叨了一整天,出了不少汗不說,還因為擺弄蝦蟹搞了一身腥。

呼吸間,她察覺到自己的味道不太好聞,急忙隔傅遠川遠了些。饒是如此,她還是笑個不停。

傅遠川實在不想讓傷口裂開,只能用目光示意——你在笑什麽?

抿了抿唇瓣,田夏實在不想說,默默在量過的尺寸處打結。

府上的裁縫量尺寸用的都是木頭尺子,傅遠川還是頭一次見人用布條打結記尺寸的。

之前沒在意,今日隔得近了瞧,他才發現田夏雙手白淨、十指纖纖,哪裏像個做慣了粗活的村姑?

棉布條在她手裏上下翻飛,棉結打的順溜漂亮,傅遠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見他總盯着自己,田夏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糾結,只好勉為其難的解釋:“我想……要是你的臉上生了凍瘡,再加上一臉瘡疤,那可真是鬼見了都怕呢!怕人倒是其次,活受罪的可是你。”

聽到前半句,傅遠川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

而後半句讓他略感欣慰,這個死丫頭還有點良心。

“若是明日天氣好,我還要起早去趕海,等做好了醉蝦醉蟹才能騰出手來按着我爹說的路線進山。要是有所收獲還好,但萬一找不到……”說完,她嘆了口氣,憐憫的看着傅遠川。

到底誰跟他有這麽深的仇怨,竟是不惜血本也要讓毀了他。

他這幅樣子莫說家裏人認不出,就算認出來只怕也會退避三舍。

盼只盼,他沒做過虧心事,是有人故意加害他吧?要是他是個十惡不赦的賊人,自己救他豈不是助纣為孽?

可又一轉念,書裏原身一輩子只遇到過一條黃金大腿。從是時間上推算,不是傅遠川也是傅遠川。如果那條黃金大腿是好人,傅遠川應當不是個壞胚子。

她低頭盤算着,傅遠川當她在為自己擔心,不由大為感動。她對陌生人尚且如此,何況對自己人呢?

回程總是特別快,元盛和田晉安頓好傅遠川便去給田三番送還騾車和代買的物件兒。

田晉和田青被肉包子喂得飽飽的,可田夏卻要給傅遠川做病號飯,田青留下來幫忙生活,田晉背了給田慕之和柳絮帶的東西先一步往家走。

因為天色擦黑,他就抄了近路,經過村口的小樹林就遠遠瞧見兩道熟悉的人影,她們一前一後朝小樹林去,他隐約認清了兩人是誰便悄無聲息的跟了過去。

田晉身法輕盈,幾個起落就落在那兩人所處的樹上,俯視着樹蔭下的動向。

“你個死丫頭的良心被狗吃了?竟然由着田大丫把我們趕去那個破房子,雪梅将來是要做侯夫人的,能住在那種地方?”

這個尖銳刻薄的聲音太熟悉,田晉這輩子都忘不了。

李桂花又找上門來,她想幹什麽?

雙手扣着樹幹,田晉把火氣壓了壓,決定再看看。

123娘親的背叛

“娘,這事兒哪裏由得我?還不都是大丫自己的主意!她在她爹面前漏了臉,又得了族長和裏正的支持,我能說啥?”柳絮嘆了口氣,默默的抹眼淚,“現而今,他爹根本瞧不上我,也不知他怎麽發覺我當初跟着他是圖他什麽……還說我要再接濟您就休了我。娘……此一時彼一時,要不……您帶着他們去縣城尋我二弟吧?”

田晉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母親居然是這種人?

她話裏話外都說明她跟李桂花是一條心,難不成她天天吃苦受累都不覺得難過委屈?

難道她嫁給爹就是為了他能做官,哪怕不能做官了也有田有房,還不用交稅?

“沒銀子給你二弟捐官,你二弟還呆在縣城做什麽?不是我說你,田慕之放着尚書的親侄子不去做,非要窩在這麽個破地兒,他那個腦袋除了裝了些窮酸的詩文,還有什麽?他好歹是田家長房長孫,說破大天田家的産業也有他一半,你們放着這麽大的家業不去搶,就知道欺負我這個孤老婆子。”

李桂花說的頭頭是道,俨然不認為自己欺負田慕之一家是錯的。

像她這種人就應該人人喊打,讓他們沒吃沒喝、受盡欺淩和白眼才對。

田晉的手扣進了樹皮,要不是他想聽聽柳絮會說些什麽早就沖下去教訓李桂花了。

“誰說不是呢!可田慕之和我那幾個娃眼皮子都淺,只想着在村裏過窮日子,京城多好呀,要什麽有什麽,還能給雪梅找個好人家,給我兩個兄弟尋個體面的差事。這些話,我是萬萬不敢說的,他要是休了我,咱家就什麽指望都沒了。”嘆息着說完,柳絮把籃子遞給李桂花,“娘,這裏頭有些幹糧和錢銀,家裏的錢銀都被田夏那丫頭收起來了,我手頭就這麽些,您将就着用吧。”

她居然還在接濟李桂花!?

田晉震驚了,柳絮的所作所為颠覆了他對娘親的認知。

難怪爹要休了她!

他再也聽不下去,晃動身形往家走。爹還在家裏,興許這個點兒還沒吃飯。娘指望不上,他就不能虧了爹。

回到家,田慕之正在打掃北廂房,他盤算着用這間靠近大門、獨立的房間做學堂,教村裏的娃娃們讀書識字,以後沒本事考科舉,做個賬房先生也綽綽有餘,至少懂事明理,不會學壞。

他揣着教書育人的心,田晉見他自個兒在屋子裏忙活,急忙趕過去幫忙:“爹,我來。”

“大丫和青兒呢?”田慕之見他滿頭是汗,擰了帕子給他擦汗,“還是你先回來了?”

“大妹要給救得那個公子做飯,元師父去還騾車了,青兒就留在那兒幫忙生火了。待會兒往回走,他跟大妹也有個照應。”田晉絆絆磕磕的交代了一番便掏出兩包用荷葉包裹的食吃,“大妹擔心您吃飯早,讓我趕着把這些送回來。”

田慕之打開荷葉一看,頓時喜笑顏開:“高家鋪子的包子可是鎮上一絕,我從前隔三差五就要去吃一頓,好舊沒吃了呢。”

“竹筒裏還有甜沫兒,我去給您熱熱,喝涼的傷胃。”說着,田晉轉身往外走。

他不想面對田慕之,因為怕自己忍不住說出柳絮的秘密,誰想田慕之竟然主動問起:“大郎,剛才回來的時候可見到你娘了?”

124手心手背都是肉

田晉該說見到還是沒見到?

他支支吾吾的拿不定主意,借着給田慕之倒水的空檔背過身,默默伸手抹去腦門上的汗水。

一邊是被娘蒙在鼓裏的親爹,一邊是吃裏扒外、心裏叵測的親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知該選誰、又該舍棄誰。

“爹,喝口水。”田晉把粗瓷茶碗遞過去,又拿來濕帕子給田慕之淨手。

兒子對剛才的問題避而不答,田慕之當他口吃說話慢,自然沒有往心裏去。可又見他眉心緊鎖,似是有心事:“大郎,夏兒今個兒做生意不順嗎?”

“順着哩,順着哩。就是……大妹救的那個人瞧病花了不少錢銀。大妹給他買了衣裳,又買了細布做中衣,這人傷得重,怕是要在元師父家常住。大妹又日日上山,我怕被村裏的人知道了說大妹閑話。那個人來路不明,但看衣裳準是富裕人家出身。他毀了半張臉也是個俊後生,我怕大妹……”

田晉沒有把話說完,但田慕之明白了他的擔憂,不由低低的笑了:“瞧我和你娘, 原先我們之間也差着身份,現下還不是一樣做夫妻?”

“那怎麽能一樣?”田晉心說娘巴望着他爹東山再起才甘心出嫁,剛剛她還在小樹林向外婆抱怨呢!

一無所知的田慕之笑着反問:“有什麽不一樣?”

“反正就是不一樣。您是舉人,大妹人美心善能賺錢,不愁找不到好人家。那人家裏再好,也是個毀了容的,搞不好還會落下一身的殘疾,我可舍不得讓大妹過苦日子。”田晉擺出一副護犢子的架勢,這令田慕之十分欣慰,“大郎長大了,知道=護着弟弟妹妹了。”

接下來,田晉磕磕絆絆的跟田慕之說起去鎮上做生意的事兒,田慕之聽得饒有興致,飯量都跟着變好了。

因此,田夏甫一進門就聽到了爹難得的笑聲。

田青愣了愣,看着姐姐眨眨眼:“姐,爹笑呢,他肯定知道咱們賺錢了。”

本着錢不露白的原則,她伸手捂着弟弟的嘴,略顯嚴肅的叮囑:“咱們賺了多少又花了多少都得保密,可不能讓外人聽了去,再叫多嘴多舌的傳給李桂花就麻煩了。”

“哦哦哦,對對對,我啥也不知道。”田青默默念叨了幾遍加深印象,見他傻得可愛,田夏越發喜歡這個小蘿蔔頭了,“等姐給爹和傅遠川做好中衣,就用剩下的布料給你做一身,我估摸着夠了。”

“當真?”聞言,田青眼前閃過一重晶亮,仿佛月夜裏的湖面。

只是一身衣裳就值得這麽高興?

真是個傻孩子!

饒是如此,田夏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姐啥時候騙過你。”

“那大哥呢?”田青心心念念的記挂着田晉,自己可不能獨占了好處。

“大哥的自然是有的。”田夏暗自感嘆細布買少了,算上田晉的,徹底沒有自己的份了。不過,來日方長,沒什麽好不舍得的。

聽到姐弟倆一問一答的說着,田晉迎了出來接過田夏身上的背簍:“明個兒你還要早起,早點歇着。”

“哎。”田夏與田慕之說了會兒話才起往後遠走,她打算燒點熱水燙個腳,卻不想……

125說好的出嫁從夫呢?

田夏看到柳絮慌慌張張的從廚房通往柴房的門鑽進廚房。她神色慌張,裙擺和鞋上沾了泥土和枯黃的銀杏葉,明顯偷偷溜出去過。

全村只有一個地方有銀杏樹,那就是靠近河邊的小樹林。

柳絮頭發是幹的,也不可能大晚上的去河邊洗衣服,那麽她一定去哪兒見了什麽人。

在村裏與她交好的村婦大都住在村南,與她有關系又住在村北的只有李桂花一家。

幸虧,自己早早的把錢銀收了起來,大頭也放在了山上。不然的話,她起早貪黑賺的銀子就被柳絮拿去喂狗了。

古時候的女人不都将就出嫁從夫嗎?

柳絮卻是個另類,她心裏眼裏只有李桂花一家,何曾把田慕之和三個孩子放在心上?

暗暗咬了咬牙,她咳了一聲走出黑影,若無其事的看向柳絮:“娘。”

“大丫回來了呀,吃過了沒?”柳絮低頭看到了鞋上和裙擺上的髒污,讪笑着看着田夏解釋,“我剛才去柴房了,後上下了雨淋濕了不少柴火,我去瞧瞧那些是幹柴。”

“正好,我想生火燒水,不若把濕柴弄進來放在竈房裏烘烤着,等幹了就能用了。”說完,田夏便出了後門,沿着柳絮留在地上的腳印往前走。

柳絮的腳印在柴房前出現過,但還有一排腳印直奔牲口棚子旁邊的後門。

她倒能給自己找借口,可證據早早,她沒出去過誰信呢!

目光瞄着遠方,田夏腳步不停的走到柴房的屋檐下,用竹籃子裝滿濕柴就往回走。

她猜到柳絮會盯着她,果不其然她回來的時候瞥見廚房的門後裙擺一閃而過。家裏只有她和柳絮兩個女人,裙擺不是自己的,必然是柳絮的。

見過吃裏扒外的,卻沒見過柳絮這麽不知好歹的!

俗話說,抓人拿贓,想抓住柳絮的把柄只怕要做個圈套才好。

明兒她還要早起趕海,且沒心思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好在,家裏要緊的東西都在山上,她就算不在家也沒什麽好擔心。

把濕柴單獨緊挨着竈臺放好,田夏便掀開鍋蓋往鍋裏舀水。

柳絮捅開封好的竈膛,往裏添了幾根柴,跳躍的火苗映的她的神情陰晴不定。

母女倆這麽沉默着,誰也沒有先開口。

但很快,柳絮就打破了僵局。

“聽你爹說,你們又被元獵戶叫着去鎮上了?”柳絮試探的開口,她總覺得田夏背着她藏了不少錢。當然,是除了李桂花匿下的錢銀之外的。

“對,之前應好了今個兒去送貨。”田夏對她說起過買山地的事兒,饒是暗暗懊悔,也這只怪她識人不明,怨不得旁人,“主顧是元獵戶找的,不看他的面子人家也不會跟咱們做生意。不過是為了應急,往後自有其他法子賺錢。”

“現下有了銀子,還買山地不?”柳絮緊接着追問。

田夏隐隐覺得她打起了買地資金的主意,斬釘截鐵的說道:“娘,這是早就定下的事兒,裏正伯都做好了文書,哪能不買呢?”

“把銀子都買了地,以後日子要咋過呢?眼看就入冬了,總不能守着一片山地過年吧?”柳絮憂心忡忡的看向田夏,目不轉睛的關注着她的反應。

126到底擔心哪個?

入冬咋過?

只怕柳絮擔心的不是田慕之一家人怎麽過冬,而是為住在村外李桂花一家子發愁吧?

心中冷哼了一聲,田夏表面上繼續裝傻:“娘,莫說往年縣衙給爹的祿米被外婆一家強占了去,咱們多少個寒冬臘月也挺過來了,更別說眼下了。有了朝廷的祿米和節禮,咱們一家子夠吃夠喝夠穿戴,哪裏需要為錢銀擔心呢?饒是有什麽要緊事急等着用錢,那不還有這些年外婆替咱們積攢的錢銀嗎?”

不緊不慢的說完,田夏蓋上鍋蓋,拿起火鈎子把竈膛裏的火挑撥的更加興旺。

她只顧自家人的死活,無論是遠在京城的田家二房,還是近在眼前的李桂花一家,都跟她沒有半毛錢關系。

這些年柳絮倒是管的多,那是因為她嫁給田慕之圖的就不是安安穩穩的日子。

她在深宅大院呆慣了,認為攀高枝理所當然。

否則,她豈會心甘情願的跟田慕之回鄉,又豈會嫁給他?

這個女人呀,看似軟弱可欺,實則心中有算成着呢!

她默不作聲的倒騰爐火,柳絮沒了營生又不知該從何開口。按照田夏的意思,錢銀的事是她多慮了,這樣一來她自然從田夏手裏要不出錢銀,那李桂花一家要怎麽辦?

“夏兒,你還小,哪有小孩子家家管錢的道理?”柳絮終于拿出了母親的威嚴,但這在田夏看來不值一提,可她重重嘆了口氣抱怨道,“這是爹定下的,我能有什麽辦法?我想,爹這麽安排也是覺着這些年您太辛苦了,盤算着讓您享清福,好好把失去的好日子補回來。更何況,過陣子爹要在家裏開館授課,到時候且有您忙的,倒不如趁現在清閑多歇歇。”

“在家開館授課?”柳絮聞言震驚,田慕之可沒跟她提過,怎麽田夏反倒先知道了?

田夏只當田慕之忘了跟她說,自行給原身爹找了個借口:“方才您不在前院,爹就自己把前院的屋子收拾出來了,盤算着添置幾張桌椅就能讓村裏的孩子們開蒙了。想是您沒在跟前,故而不清楚吧。”

“可這是咱們住的地方,在這兒授課像什麽樣子!”柳絮的情緒很激動,第一反應是前院的房子用來做學堂,李桂花他們一家豈不是徹底沒了住的地方?

田夏以為她反對是因為田慕之沒跟她商量,便繼續幫忙解釋:“爹也是好意,再說教書育人是爹做慣了的事,饒是荒了這麽多年,他的學問可是半點兒沒放下。要是不讓爹給娃娃們開蒙,豈不白瞎了他那一肚子墨水?這是利族的大好事,若是家學辦得好,咱們臉上也有光。”

“臉上有光能當飯吃?供娃讀書要花多少銀子,他當咱們家裏有票號不成?”柳絮還是不同意,說到底是心疼銀子。

田夏倒不以為意,嘟囔着說道:“大哥、我和三弟開蒙就沒什麽花銷,小娃娃用樹枝在沙盤上寫寫畫畫就成,至于課本……”

127夫妻離心

“我們仨讀書的時候都抄過書,等我們空了幫忙多抄幾本便是。”

田慕之為了督促三個孩子練字的确下狠心讓他們抄過書,雖然是三字經、千字文和弟子規之類的開蒙書,卻是無心插柳了。

聞言,柳絮徹底無言以對,但也負氣離去。

看着她氣呼呼的背影,田夏暗想又有好戲看了,她指不定要跟田慕之怎麽鬧呢。

燒好了熱水,她拎着木桶去了田慕之和柳絮居住的主屋,一進門就聽到柳絮抽抽噎噎的聲音,她朝裏屋瞄了一眼,透過門簾子瞥見柳絮背對着門口坐在床沿上。

“爹,這是……”田夏朝裏屋努了努嘴。

田慕之苦笑着擺擺手:“無事。”

“熱水好了,您燙燙腳吧。”田夏也沒多問,說完便去準備艾草水。

她從櫃子裏拿出幹的艾草碎,在木盆裏用熱水沖開,艾草的香氣撲面而來,待水變成茶湯之色,她才倒了些許涼水。

用艾草泡腳是田慕之的習慣,這次田夏去鎮上買了些好的艾草碎,不然總用陳年艾草,只怕沒什麽效果。

她往盆裏續了三次水,見田慕之額頭都冒了汗才作罷。

而田慕之通體舒泰,好像渾身的不爽都随着汗水排出了體外,受傷的腿也輕快了許多。

“今日這艾草怕是新買的吧?”

當人事察覺出不同,田夏也不隐瞞,笑着說道:“從藥鋪裏買的,金掌櫃說這個泡腳對筋骨有效,讓我拿回來給您試試,好的話再去拿。”

“貴吧?”田慕之有些感慨,女兒孝順固然好,可銀子都是她辛苦賺的,總不好讓自己拖累。

田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本正經的回應道:“跟肉包子價錢差不了多少。您要是心疼錢銀,就少吃幾個我從鎮上帶回來的肉包子吧。”

“個貧嘴的丫頭,編排起我來了。”田慕之戳了戳她的腦門,而她憨憨的笑了。

聽着堂屋裏的父女倆有說有笑,柳絮哭的更厲害了。

她的哭聲再次傳來,田夏明知她是故意的,田慕之也清楚她雷聲大雨點小,卻也不好坐視不管。

田夏收拾停當便麻溜兒閃人,關上門她卻沒着急離開,豎起耳朵靜靜的聆聽,果然聽到田慕之不耐的聲音。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初蓋青磚瓦房為什麽,不就是為了辦學堂?此事耽擱了這麽多年,而今你還要阻攔,我卻不會聽了。要哭要鬧随你去,學堂我辦定了。”

他态度堅決,柳絮登時垮了臉:“那我們一家子吃什麽?村裏那麽多娃娃,你又不收束攸,還不掏空了家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