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2)
“我的祿米足夠支撐學堂的開銷,家裏有地有田,還能短了你吃喝?就算需要貼補,孩子們自然會幫襯,你擔心個什麽?”
柳絮見他鐵了心,自知是攔不住他的,卻又心有不甘:“你總想着自己個兒痛快,何曾為我想過?”
“我若不是為你着想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田慕之罕見的怼了回去,連屋外的田夏都大吃一驚,柳絮自是目瞪口呆,半晌回神才不可思議的反問,“你說什麽?”
128親娘偷懶
所謂話說三遍淡如水,田慕之重重嘆了口氣,終究什麽都沒說,從書架上拿了書繼續翻看。
他不聲不響的讓柳絮更加氣悶,自行上炕睡覺,不再說話。
裏屋的油燈滅了,田慕之的嘆息更重。
眼見滅了一盞油燈,田夏也悄咪咪的走了。柳絮與田慕之鬧別扭并非不是好事,至少她沒法子給李桂花一家子謀福利了。
若是柳絮聰明些,就該哄着田慕之讓田夏把財政大權交出來。然而,從前的柳絮或許會這麽多,但這些年她被田慕之慣出了脾氣,萬萬裝不出伏低做小的樣子了。
田夏住的是柳雪梅的屋子,她洗漱完畢躺在炕上,暗搓搓的盤算着明日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轉天雞叫三遍,田夏就抹黑起床洗漱,收拾停當後,她換了身短打、适合趕海的衣裳朝後院走去。
她尋思去廚房捅開火,做點兒棒子面糊糊,熱熱昨兒剩下的包子當早餐。但走進廚房卻不見柳絮的人影,平素這時候她已然起了,今日是怎麽了?
時辰雖然尚早,可架不住活兒多人少,她也就不顧上那麽多了,撸起袖子開始幹。
看了看包子的數量,她就放棄了原來的計劃。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麽幾個可不夠她兩個兄弟塞牙的。
幸虧她起得早,不然爹和兄弟起了要吃什麽?
把雜糧加上水和面,反複揉捏攪拌,直到面團光滑成型便放在一旁醒發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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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筐子裏挑了兩個白蘿蔔和六個粗壯的土豆切成丁。白蘿蔔丁焯水備用,熱鍋涼油加蔥、花椒爆香,再放入土豆蘿蔔丁翻炒,變色後加入水,把火燒旺至開鍋,加入自家做的豆瓣醬小火慢炖,起鍋前放鹽,一鍋香噴噴的白蘿蔔燒土豆就出鍋了。
炖菜的時候,她把雜糧面團反複揉,直到面團足夠勁道,然後把面團分隔開,一一擀成薄薄的面皮,在面皮上撒上面粉,将面皮均勻的折疊起來,細細的切開,最後晾在竹篦子上。
做了兩竹篦子面條,她見還剩了些面皮,便抹上豬油和作料,把面皮卷成一個細細長長的卷,再把卷子卷成一個餅,用擀面杖擀成薄餅。如此做了十幾張餅,田夏估摸着足夠一家子人、元獵戶和傅遠川吃才停手。
竈膛裏的爐火不旺,田夏往竈膛裏添了幾根柴便拉動風箱把火催旺,她正在擔心待會兒烙餅的時候一個人忙不過來,田青就聞着香味兒走了進來。
“姐,怎麽是你?”他慣性的以為忙活早飯的是柳絮,因為全家只有田慕之有吃早點的習慣。
從他記事起,田慕之就是一日三餐,而村裏其他人都只吃晌午飯和後晌飯。
為了這個,李桂花沒少絮叨,話一次比一次說的難聽。她心疼多少一頓飯浪費糧食和柴火,更心疼田慕之一家子多吃掉一份口糧。可即便是這樣,也改變不了田慕之經年楊養出的習慣。
看到弟弟,田夏不由暗喜,朝弟弟招了招手:“怎麽就不能是我?快點來幫我燒火,我要老烙餅,一個人忙不過來。”
田青樂颠颠的走過去,坐在小板凳上拉風箱,眼睛卻直勾勾的頂着粗陶盆裏熱騰騰的菜。
129抱怨有用嗎?
個小饞貓!
徑自拿了碗給弟弟裝滿,田夏還不忘叮囑他慢點吃,留着肚子吃烙餅和面條。
田青呼嚕呼嚕喝了幾大口,被燙的道聲吸氣才把碗放下。
鍋熱了,田夏倒進一些花生油,等到油八成熱就把餅沿着鍋邊兒放進去,聽到滋滋啦啦的聲響,眼看着面餅伴随着油溫鼓起來,香味也跟着飄了出來,田青忍不住咽了幾口口水。
“姐,好香啊。”田青更餓了,他相信自己能幹掉一整碗菜和兩張餅,而且越想越餓,太折磨人了!
田夏見他直咽口水就忍不住發笑,擔心他把口水流進鍋裏便催他走:“頭一張不能給你吃,得給爹娘留着。你把火架上就去前頭看看爹他們醒了沒,要是醒了就過來把飯端出去。”
“好,好吧。”田青依依不舍的走了,走到廚房門口又折回來仰起頭滿眼期待的看着她,“姐,給我留張火大的。”
“知道了。”田夏笑着點點頭,別說田青,她都餓的不行。
帶着旺盛的食欲,田青吧嗒吧嗒跑進堂屋,顧不上拍門就闖了進去,好在田慕之已然收拾停當,只是柳絮借口不爽利尚未起身。
小兒子嘴角還帶着湯汁,田慕之不想也知道他從哪兒來。
“爹,姐做了好吃的,叫咱開飯哩。有五香烙餅,土豆白蘿蔔炖菜和面條。我瞅見姐還拿了雞蛋,興許要給您窩荷包蛋吃呢!”田青繪聲繪色的說完才察覺到沒見到柳絮,裏屋的門關着,他壓低聲音問道,“爹,我娘呢?”
“你娘身子不爽利,我讓她歇着了。”田慕之語氣間聽不出異樣,心裏卻埋怨柳絮不識大體。
“那……讓姐姐給娘下碗清湯面,再窩個荷包蛋吧?娘不舒服,得吃點兒好的。”在田青看來,有荷包蛋吃就是頂頂好的飯了。
“青兒懂事了。”摸摸兒子的頭頂,田慕之禁不住有些感慨。
田青憨憨一笑便小跑着去找田晉。
看着小兒子歡快的背影,田慕之嘆了口氣,有些懂了柳絮的不甘和抱怨。
他們享受過錦衣玉食,幾個孩子本該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倒頭來卻受盡磋磨,怎麽能讓人心聲怨念?
怎奈人生無常,期期艾艾的抱怨過去有何用處?孩子們都不在意那些,何況他們為人父母的,豈不更該豁達些?
日子總會好起來,小富即安也很好。
田慕之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裏屋緊閉的房門,便拄着拐杖出去了。
挨着廚房的廂房是專門的飯廳,當時蓋房子的時候,田慕之特地如此安排。
而今,李桂花一家搬走了,家裏的布置也該變回從前的樣子。
這一點,田夏是清楚的,她便把飯擺在了飯廳。
桌上擺着兩道小涼菜,一道熱菜和一摞烙餅,田慕之暗嘆女兒能幹,誰娶到她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爹,這是您的,下頭窩了兩個雞蛋。”田夏端來四大碗熱湯面,把其中一份分量最小的擺在田慕之面前,“大哥和三弟碗裏也有雞蛋,您吃您的,我這就把飯給娘送去。”
可她話音未落就被田晉打斷,她手裏的托盤也被接了過去。
130廚藝精湛
“你吃你的,我去給娘送飯。”不由分說,田晉拿了托盤轉身向前院走去。
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田夏不由疑惑。打從剛來進來,田晉就一語不發,現下又主動提出給柳絮送飯,他這是怎麽了?
昨個兒田晉先她和田青一步回來,柳絮跟自己前後腳進門,莫非先回來的田晉發現了什麽?
因為他發現了什麽,所以才借着送早飯的機會給柳絮提個醒兒?
如果是這樣,怕是田晉讨不到柳絮好臉。這麽想着,田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姐,你想什麽呢?烙餅涼了不好吃,趁熱吃啊。”田青見她盯着碗裏的面發呆,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說道。
聞言,她倏地回神,嘴角勾起一抹笑:“爹,咱們等等大哥吧?”
“青兒說得對,咱們先吃,不然面要坨了。”田慕之清楚柳絮為什麽鬧脾氣,曉得田晉會鬧個沒臉。既然大兒子回來不會再有食欲,不如有食欲的先填飽肚子,免得也別拐帶着不想吃飯。
田青肚裏的蛔蟲早就被勾起來了,見爹動了筷子便迫不及待的開動了,邊吃邊說:“姐,你做的鹵子真好吃,餅更好吃。”
田夏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把雞蛋專心吃面,始終沒碰雞蛋。
她不喜歡吃蛋清,可原身是百無禁忌的,她擔心自己把雞蛋和蛋黃分離的舉動會引起田慕之的懷疑,便悶頭吃別的。
趕海路遠耗時,她要是不填飽肚子便沒有力氣走回來。
田青正是能吃的年紀,從前李桂花苛待他要麽沒有飯吃,要麽就吃不飽。而今非比從前,他放開吃也沒人說什麽。
田慕之也只擔心他貪多嚼不爛,吃多了積食,只是告誡他細嚼慢咽。
“爹,我姐姐是不是做飯越來越好吃了?”田青明明知道吃不言寝不語,可他總忍不住吃飯的時候要說些什麽。
而田慕之也不喜歡吃飯的氣氛太沉悶,也就随着兒子了:“夏兒手藝精細,做出來的吃食味道更好。”
“是吧是吧?昨個兒在鎮上,姐姐非要買四榨的花生油。我和大哥嫌貴阻攔來着,姐姐非說這種油做出來的飯菜好吃,今天嘗嘗确實比豬油和菜籽油做出來的好吃。爹,你吃過花生油嗎?”田青晶亮的眼睛忽閃忽閃,饒有興趣的看向田慕之。
“從前在京城吃過的。”田慕之從前在京城田家吃穿用度雖算不上頂頂好的,跟尋常人家比起來也是天壤之別。
田青好奇爹從前的生活,想進一步打聽卻因為田夏的眼神而默默閉嘴。
那些都是田慕之不想回憶的過去,田青童言無忌不會被田慕之所惱,可總不好揭人瘡疤。
田夏給田慕之加了筷子涼拌蒲公英,故作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起:“爹,我和大哥、元獵戶今日要去趕海,青兒得随我們上山照顧病人。我陰幹了些手擀面,廚下還有方才做的鹵子,您和娘餓了就吃那些吧。”
“往後你不必這麽辛苦,盡管去做自己的事,家裏有你母親和我,不用擔心。”田慕之不想牽絆孩子們,說的若無其事。
田夏明白他的深意,自是感激不已:“女兒知道了,謝謝爹。”
只是……
131自誇的最高境界
如果柳絮能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固然好,可如果以後日日像今天這般,她只能日日如此了。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得想個法子才行呀!
田夏吃光了面,吃了四分之一油餅便吃飽了,多出來的雞蛋她讓給了田青,美其名曰弟弟在長身體,需要吃的好些。
此舉讓田慕之默默嘆息,也令田青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田夏真的吃不下蛋清,根本咽不下去,也只有蛋黃能将就吃吃了。
“爹,您可曾合計過辦學堂需要多少桌椅板凳?要是想好了,我便找木匠買了木料來家裏做活。您要是不喜歡家裏太鬧騰,我就讓他們來量了尺寸做好了再送回來。”這是田夏昨晚臨睡前想起的,擔心今晚回來就忘的幹淨。
這時候可不比現代,今天下單,只要有現貨,明天就能到貨,還附贈安裝維護。
莫說簡單的桌椅板凳,就是一個長條木凳沒有三天也做不出來。
她此問正和田慕之的心意,聞言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村裏的娃娃少說有三十個,像青兒這般大的也有十幾個。我按照以前坐館書院的樣子繪了幾張圖,大體規劃了一些。”
“那我就抓緊把木匠請回來量尺寸定樣式。其他需要采買的東西您給我列個單子,我去鎮上的時候一并買回來。”田夏對開學堂的事兒很熱衷,畢竟窮什麽都不能窮教育,田慕之有這份心着實不簡單。
她主動提出幫忙,田慕之已然非常欣慰,女兒與妻子的态度天差地別,讓他更加感慨:“我盤算盤算,采買的事不急。倒是書本……買的話花銷太多……”
說着說着,他便說不下去了。
文房四寶燒錢,這是禿子頭上明擺着的,總不能為了辦學堂掏空了家底。
“我去鎮上的時候可以去舊書店瞧瞧,興許有便宜的呢?就算是缺頁,以爹的學問也能補齊。”田夏心裏早就有了算成,哪怕卻一半對田慕之來說也不是難事。
田慕之恍然大悟,田青也眼前一亮:“姐姐,你好聰明呀!”
“你好好吃飯,仔細嗆着。”田夏用帕子抹去他嘴角的湯汁,笑着給他添菜。
最大的難題有了解,田慕之瞬間看到了希望,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起來:“夏兒聰慧。”
“姐姐,爹誇你呢!”
“爹誇我等于誇他自己。”田夏不以為意,這令田青一頭霧水,“為什麽?”
“因為他是咱們的爹,誇咱們等于誇自己,你還樂呢!”說完,她戳了戳弟弟的腦門,田青噗嗤笑出了聲,扭臉看向田慕之。
而主位的田慕之笑而不語,對田夏的解釋不予置評。
他們三人圍着飯桌有說有笑,堂屋裏的田晉卻沒有那麽好運氣了。
把熱湯面端進堂屋,他敲了敲裏屋的房門:“娘,我給您送飯來了,娘……您起了嗎?”
132一家人何須計較
聽到長子的呼喚,柳絮自是不好裝作沒聽見便粗粗的穿戴好,攏了攏頭發才打開房門。
“娘,大妹給您做的熱湯面和小菜,還窩了荷包蛋。”田晉雙手托着托盤,見柳絮臉色蒼白,不免有些擔心,畢竟來之前他以為娘在賭氣裝病。
柳絮雖然不想吃,怎奈餓的厲害,她聞着香味不由咽了口口水,便轉身進屋。
田晉跟着她進了屋,把托盤放在窗便的桌子上。
而柳絮并沒有立刻用飯的意思,見大兒子要走就示意他坐下。
“娘,您還有什麽吩咐?”田晉向來是個孝順的,順從的坐在椅子裏。但由于距離熱湯面太近,他肚子咕咕直叫,太折磨人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柳絮卻鄭重其事的開口:“大郎,你妹妹年紀還小,家裏的事情哪能由她主持?即便你妹妹董事能幹,也不能什麽都靠她。她也沒長三頭六臂,我擔心她忙不過來。再說,有我和你爹在,有些事她還不到年紀,自然管不到,你說呢?”
田晉表面木讷,可心裏很有算成。
他明白柳絮想要主持家務事,不想被田夏騎在頭上。怎奈,他沒法子認同娘的做法。
除非娘能不再過問柳家的事情,不然他只能小心提防。
都是一家人,何苦鬧到這個份兒上?
“娘,這事自有爹做主。他覺得大妹合适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最近跟着大妹去鎮上做生意,也覺得大妹适合掌家。她能幹的緊,連元師父都連連稱贊呢!”田晉一板一眼的說着,柳絮聽出了勸說的意思,登時就垮了臉,而田晉還有下文,“其實……娘也享不了多久的清福了,大妹遲早要出嫁,等她嫁了人,家裏還是娘說了算。”
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柳絮氣的緊緊抿了唇:“你可真是夏兒的好哥哥。”
她說的咬牙切齒,田晉聽出來了也當做沒聽見,畢竟柳絮是他的娘,他就算不認同也不敢拂逆:“娘,您趁熱吃面,等久了面就坨了。”
說完,田晉便起身離開。
在兒子這裏吃了閉門羹,柳絮哪還有心情吃面?
李桂花給了她期限,要她拿銀子給柳貴買官,不然就到家裏來鬧。
要是被田慕之知道她和李桂花還有來往,他一定會踐行諾言,給她一紙休書。
就算她一心想為娘家謀福利,也不能沒了田慕之這顆大樹。無論如何,田慕之都是田家大房唯一的繼承人,保不齊就一日他重回京城田家,到時候,她們一家也能跟着雞犬升天。
存着這樣的心思,她萬萬不能被休掉,和離也不行。
所以,她得想個法子找錢。
思來想去,她忽然想起田夏和元盛要合夥買山地,錢銀田夏素來不會放在家裏,那麽那筆錢一定在元獵戶家中,不如……
打定了主意,她也顧不得生氣,爬起來喝光了碗裏的面,只等田夏兄妹出門。
田晉從堂屋折回去就沒了吃飯的心情,他不懂娘為什麽不知足,好端端的為啥要跟自己的親閨女争風吃醋。都是一家人,分出了輸贏高低又有何用?
133你羞不羞
見大哥果然沒了食欲,田夏暗自慶幸自己做了好多烙餅,這東西可以帶在路上吃。
縱使沒有什麽胃口,田晉還是怕田慕之擔心,勉強喝了碗面,吃光了昨日剩下的四個包子。
肚子裏有了底,他便不擔心要趕路了。
天蒙蒙亮,田夏便跟兩個兄弟一起上了山。田晉路熟,閉着眼睛都能在山上打兩個來回。故而,他走在最前面,拉着樹枝一頭,田夏拉着樹枝另一頭,然後騰出一只手牽着田青。
田晉異常沉默,田青便沒話找話:“大哥,娘吃面了嗎?”
“應該吃了吧?”田晉低低的回了一句,他離開的時候柳絮沒動筷子。
他一直悶悶的,田青也分不清他是有心事還是沒心事,總之他想知道娘怎麽樣了:“大哥,娘到底哪裏不舒服呀?”
“不知道。”田晉皺了皺眉,他還真忘記問了。
“你沒問?”
“沒。”
“你咋不問呢?”田青一下就嘟起了嘴,小嘴噘的老高,“娘從來沒這樣過,你咋這麽粗心,看以後誰敢嫁給你當媳婦。”
田晉對柳絮不聞不問不符合他孝順敦厚的性格,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她卻明白大哥不願說,田夏也不好追問。
“好了好了。就你心細,萬別以後找個大哥這樣的媳婦。”田夏話音未落,田晉先笑出了聲。
聽見姐姐編排自己,田青嘴巴撅得更高了,賭氣想甩開田夏的手,怎奈姐姐拽的太緊,他掙脫不開:“大哥你還笑,你們倆個大的拿我尋開心,你們不羞嗎?不羞嗎?”
聞言,田夏和田晉笑得更歡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元盛家裏,田青的嘴巴還能挂住油瓶子。
他一臉不高興,把自己往元獵戶的炕上一扔,抱着胳膊生悶氣。
田夏咯咯地只是笑,田晉自去廚下生活。
“這是怎麽了?”元盛湊到田夏身邊去看傅遠川,朝火炕另一頭的田青努努嘴。
田夏大抵把方才的玩笑說了,他也跟着笑了。
不光他笑,傅遠川也笑了。
所有人都笑話自己,田青氣呼呼的又要跑,卻被元盛一把撈回來,橫擔在腦後扛走了。
“你別動,我給你換藥。湯藥昨晚我熬好了,待會兒熱了就能喝了。”田夏邊說邊給傅遠川換藥,見他傷勢有所緩和不由松了口氣,“我今日要出趟門,雞湯是熬不得了,你将就一下,明個兒我一定不食言。”
傅遠川應了一聲,他動動嘴角就會扯動傷處,傷口不再流膿雖然好,但稍稍移動就幹疼幹疼的,這種撕扯的疼與其他的疼不同,不是劇痛入骨卻更能讓人抓心撓肺。
“我知道你不方便說話,我說你聽便好。”
聞言,傅遠川眨眨眼。
“蛋清是發物,等下我做荷包蛋你只能吃蛋黃,蛋清留在碗裏就好。就算你們大戶人家規矩多,可事易時移,更何況你是為了自己。”
傅遠川不愛吃雞蛋,尤其是蛋黃,蛋清滑溜溜的還能下咽,蛋黃太噎人,他想想就夠了,于是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他沒有反應,田夏不由一愣。
134似是故人來
“你不喜歡吃雞蛋?”這是田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這個丫頭果然聰明,傅遠川表示很欣慰,爽快的眨了眨眼。
然而,田夏的關注點在于省錢了,省錢了,省錢了:“那正好省了。”
嘴角抖了抖,傅遠川對她的好感蕩然無存。
換完藥,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要緊事,重新湊到傅遠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就算不能說話也比我這個普通人厲害。你看你都這麽厲害了,是不是可以幫我一個小忙呢?”
家裏沒人,只有田青在家她不放心。
萬一有人來家裏偷東西,或者有知情人摸上來,她還怎麽發家致富?
反正,傅遠川欠了她的人情,求他幫個小忙想來他不會拒絕。
一五一十的說完擔憂,田夏靜靜的等待傅遠川回話。然而,她等來的只有沉默。
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反應,田夏只能作罷,拖着重重的腳步走了。
元盛盤算着今日去買地,他正跟元盛合計着,田夏就走了進來。
見她來了,元盛便把計劃與她說了,這令田夏喜出望外。
而她并不知道元盛之所以打算今天去是因為田晉跟他說了在昨晚在小樹林的所見所聞,這些話他不好說給弟妹聽,憋在心裏又難受,還怕娘做出什麽對家裏不利的事情來。盤算來盤算去,他只好向元師父讨主意了。
他們師徒倆說悄悄話的時候,元盛吩咐田青去後面喂鴿子、兔子和山雞了,故而此事只有元盛和田晉知道。
“這樣最好了,剛剛我還在的擔心呢。”元盛辦事她二百個放心,這樣一來,她就不用求傅遠川了,再讓他給自己臉色看,能耐的他!
卧病在床的傅遠川還在等待田夏繼續懇求自己,這個小丫頭這麽貪財摳門,關心的和擔心的只有錢,真不知道這樣的海疆小村子怎麽會冒出她這麽一號人,與普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姑截然不同。
如果被她知道與海寇做生意一本萬利,只怕田夏冒着被殺頭也會沖上去狠撈一筆。
然而,他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等待他的只有田夏面無表親的面孔,而這剛剛好給了傅遠川仔細打量她的機會。
之前,他病的昏昏沉沉,毒發臉頰的那只眼睛視力也受了牽連。現下,他的臉消了腫,雙目重獲光明,看得自然真切些。
這麽仔細一看,他猛然發覺田夏長的很像一個人,一個失蹤了很多年的、讓他念念不忘的人。
只看模樣只有七分相似,她面無表情的樣子便有了九分,難道說這世上真存在投胎轉世這一說?如果她真是那人投胎轉世,那麽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到這裏,他心頭木然一沉,重新煥發神采的雙眸也變得黯淡無光。
見他沒了精神,田夏以為藥太苦了,急忙拿出一包用荷葉包裹的蜜餞,挑了一顆蜜棗遞到他嘴邊。
傅遠川還在神游太虛,因而并沒注意到她在做什麽。
見他不張嘴,田夏緩和了語氣說道:“這是蜜棗,給你解嘴裏的苦味的,不然等下你要吃不下飯的。為了你這頓飯,我可是雞叫三遍就起了。”
“……”難道她只做飯給自己吃嗎?
135感動只在一瞬間
傅遠川如是想着,可還是張開了嘴把蜜棗吃了進去。
蜜棗用的是饴糖和蜂蜜的混合物腌漬的,味道甜的很,但甜度虛高,真正的蜂蜜不會這麽甜。
棗子的果肉太硬太疏,不知道是擱了多少年陳棗。
這種粗鄙的吃食上不了臺面,就連他外莊的下人都不會吃。
誰叫他落到這個地步呢?忍了吧!
“你躺一會兒,等下嘗嘗我做的清湯面,蔥油我會用植物油爆香,還會挑出蔥花和花椒。對了,你吃不吃香菜?”臨走前,田夏追加了一句。
她不吃香菜,所以才會想到這一點。
而剛剛好,傅遠川是不吃的。
見他搖搖頭,田夏對他的欣賞又多了幾分,誰說不吃香菜的是怪胎,這不就有現成的嗎?
她抽身去下面,腳步十分輕快,傅遠川想不出她為什麽突然變得高興,明明剛才給他喂藥的時候還板着臉。
田夏再回到廚下的時候,元盛正蹲在門口,與田晉一起用大蔥蘸着大醬卷着烙餅。
田夏暗想自己烙的餅滋味挺足,怎麽到了元盛和大哥這兒還嫌不夠味兒,男人的口味真是難以捉摸。
“元師父,你慢點兒吃,留着點兒肚子喝面。”田夏擔心他噎着,便提醒了一句。
只是簡單的一句便讓元盛受用不已,忙不疊點頭。
等她進去了,元盛總覺得她看自己目光有異樣,才低頭看了看自己,沒發現什麽不妥便繼續吃烙餅大醬卷大蔥。
等熱湯面出鍋,饒是元盛覺得這面清湯寡水,也被爆香的青蔥和花椒的味道所吸引,除了加了點兒老陳醋,竟是喝光了一整碗面也沒舍得加半點兒大醬。
吃過田夏做的清湯面,元盛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吃別人做的面了。
這麽下去,田夏非把他的嘴養刁了不可。
說來也奇怪,他來田家村定居前吃過不少人做的飯,也下過不知多少回館子,卻沒有誰做的飯能讓他吃的忘乎所以,吃完了還想吃,吃飽了整個人的腦袋都是蒙的,就那麽癡癡傻傻的在原地發呆。
難道田夏做的飯有特殊的魔力?他對自己的狀态百思不得其解。
而另一邊的傷號傅遠川也有相同的感悟。
乍一看上去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清湯面,但面條爽滑勁道,入湯不爛,被蔥油和花椒爆香的湯加上一點老陳醋,完美的添補了清湯面寡淡的賣相,味道搭配的剛剛好。
他張不開嘴,只能由着田夏一點點的投喂。饒是吃的艱難,他也意識到這碗面田夏做的多麽用心。
見他胃口比昨日好,田夏安心了不少:“我不知道誰跟你有這麽深得仇怨,把你搞成這幅樣子。但在你養好傷之前,想住多久都沒問題。只要元師父不嫌棄你,我是沒有意見的。盼只盼你能早日把毒解了,不然太遭罪了。”
她說的極為真誠,讓見慣了世态炎涼、人心不古的傅遠川為之動容,這種關懷除了在至親的人身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在陌生身上感到過了。
然而,感動只在一瞬間,很快田夏就打破了這份美好。
136你可不要抹不開
“給你瞧病雖然燒錢,但一看你就不會個缺錢疼錢的主兒。再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你也不願意欠別人人情不是嗎?所以,我把你樁樁件件的花銷都會記下來,到時候你痊愈了就讓家裏人帶着錢來接人。”田夏說的一板一眼,一副‘你有權有勢,我也不稀罕攀附’的口吻。
傅遠川聽到氣悶,她這話怎麽聽都像山大王綁了肉票,等着家裏拿錢贖人。
說好的僻靜山村民風淳樸呢?說好的積德行善呢?
田夏啊田夏,說到底你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她那算得上小人,頂多是個精于算計的小女子。
不過話說回來,給自己瞧病的确需要花不少錢銀。
這幾天,他聽了不少田夏家的情況,知道她小小年紀就為全家的生計奔忙,肩上的擔子重。
偏巧又攤上不懂事的娘和手無縛雞之力的爹,她也怪不容易的。
即便到了這步田地,她也沒有放棄自己找個陌生人。
她心存善意,計較也是生活所迫。
他不能開口說話,便拉過田夏的手在她掌心寫字:“我會把錢還你。”
微涼的指尖落在掌心癢癢的,涼涼的,而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這不是最好看的。
最惹眼的是他的手腕,一看就是修養氣度極好的,只一擡腕那骨子裏的東西就掩不住了,也不知多煊赫的人家才能養出他這等風華。
“你好好養傷,其他的都是後話。”田夏又給他找了根幹淨的麥稈,讓他吸水喝,“金掌櫃說了,你要多喝水,這樣有利于解毒。水喝多了就要解手,村裏的漢子大都是幕天席地解決的,你可知道?”
咳咳……
傅遠川老臉一熱,暗忖田夏沒規矩,一個姑娘家家的居然跟他說這種事,她也不害臊。
“你到時候莫要不好意思,跟我弟弟說你要解手,他自會扶你出去。”他別開臉,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田夏不由笑了,“我說的是人生三急,你害羞個什麽勁兒啊!除非你是神仙,不然就坦然面對。要不是我今日不能照看你,擔心我弟弟照顧不周,我且懶得不會跟你說這些,你又不是我的誰,搞不好還腹诽我不知羞恥呢!”
這丫頭倒伶俐的很!
她心底好,單單一張利嘴不饒人,真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能拉住她的這匹野馬的缰繩。
傅遠川轉過頭,朝她若有若無的颔首示意。
見他還知道道謝,田夏也不做他想,叮囑了田青幾句便與田晉一道走了。
從田家村到大于家村來回要兩個時辰,坐驢車比做牛車快些,比用雙腿步行時間更是縮短了一半。
為了留出時間多走走多看看,田夏選擇了驢車。
田晉心疼錢銀,可妹妹說的有道理,他便跟着上了車。
大于家村以打漁為生,偶爾在沙地裏中些西瓜、花生、棗子和蘿蔔,但那也僅限于海水漫不到的地方。
故而,村裏人大部分靠海吃飯,不遇上風潮還好,遇上了只能自求多福。
在這個時代,海鮮雖然美味,但由于運輸條件的局限,只有靠近漁村的方可吃到新鮮的。至于達官顯貴……
137一家人何至于如此
至于達官顯貴,自有帶着冰鑒的車來取貨。
不過,田夏要買的都是普通品種,斷然與豪門大戶的渠道搭不上邊兒。
在現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