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提前過個年吧-2
第30章 提前過個年吧-2
桌上安靜下來,外頭的風聲變得很清晰,卷着小雨從門外往裏竄。
路勤從詭異的氣氛裏察覺到了某種信息,于是有些試探性地問:“路勉,你是因為小季往家裏跑啊?”
一旁坐着的大爺也不啃排骨了,扭頭看着他。
路勉看了眼畫風很不一致的親哥,低下頭沒回答。
季姜寰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聊什麽,就收到了路勤崇拜中帶着點懷疑的目光。
路勤湊近了問他:“這丫欠你錢?”
季姜寰驚了驚,趕緊否認:“沒有。”
“那他有什麽把柄在你手裏。”路勤壓低了聲音,很有誠意的樣子。
季姜寰又搖頭,趕緊說沒有。
路勉像是沒有聽見這段明目張膽的談話,端起碗喝了口湯,盡量維持着自然的語氣:“季姜寰,你吃完了出來,我們聊聊。”
路勤啧了一聲,有點嫌棄。
“你不是今天走吧?”路勤收到了親爹的眼神暗示,很主動地提起重要問題。
路勉瞥了眼季姜寰的包,沒什麽猶豫:“明天放假。”
掐指一算,明天正好是跨年前一天。
季姜寰把頭埋進湯碗裏,好久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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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沒什麽人氣,把楚州的天氣襯得更差了。
路勉穿了雙季姜寰沒見過的運動鞋,站在院門邊上的觀景臺裏,人站得筆直,看起來不太輕松的樣子。
季姜寰喊了聲老板,站在他身後跺腳,天氣太冷,腳底已經凍麻了。
“你經常來這裏?”路勉的表情有點意外。
季姜寰摸不準:“上線之前來得多,後來沒怎麽來了。”
路勉打量他,問:“你就住這裏,不下山?”
季姜寰嘆氣:“上來太花時間了,而且院子裏很多房間,背後那棟都是客房诶,我帶你過去……”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想起來這好像是路勉的老家。
“之前沒聽你說過,我還以為你是北京人。”季姜寰耷拉着腦袋,換了個話題。
路勉低着頭看他,思緒有點模糊:“這幾年比較少回來。”
“哦。”季姜寰悶悶地說,過了一會才問:“要聊什麽啊?不會還是要換血的事吧?”
路勉嘴角勾了勾,不再嚴肅:“你這麽讨厭聊這個?”
“有什麽好聊的啊!”季姜寰有點煩躁。
路勉沒有動,就這麽看着他。
“哎,又有什麽新的倒黴事?”季姜寰放棄了。
“之前跟你說的,你有小菜籃的決策權,不願意嗎?”路勉問。
季姜寰撇撇嘴:“但是沒有決定誰留下的權力。”
路勉笑了:“你想得還挺多。”
“換血是把人開除了嗎?”季姜寰陷入了不太嚴重的低落裏,向他确認。
“不一定。”路勉停了停,又說:“但是我會給他們再争取第二輪考核的機會。”
“聽不懂。”季姜寰說。
路勉看他悶頭悶腦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就是盡量再留一些人。”
季姜寰愣了愣,擡起眼睛看他。
“李泉音已經進入二輪考核了。”路勉補充。
空中如同霧氣一般的細雨漸漸停了,遠處的景色清晰起來,從觀景臺的最優位置,能瞅見四五道很流暢的山脊線。
季姜寰反應了一會,皺了皺鼻子說:“謝謝老板。”
傍晚時分,三輛小面包車浩浩湯湯地往院子裏開,幾道車燈在蜿蜒的柏油路上搖擺,像是亂套了的燈光表演。
路勤抹了新的發蠟,換了比頭發還锃亮的皮鞋,大開院門招呼負責晚飯的阿姨大叔。
“大哥,我一直不知道這是你爸爸。”季姜寰被院子裏的陣仗驚到。
路勤不以為意:“沒事兒,我也是老板,他也是老板。”說完,指了指像客人一樣端正坐着的路勉。
季姜寰順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見路勉腿上放着常用的筆記本電腦,時不時地打幾個字。
“要命了。”路勤對他的行為形成了慣性不滿,“不知道這麽死命幹活能賺多少,回家不好嗎?”
“……”季姜寰想象着路勉穿着軍大衣蹲在果地裏樣子,沒忍住,笑了出聲。
“跟着這人不好幹活吧?”路勤朝季姜寰使了個眼色。
季姜寰愣了幾秒,有點兒不知道怎麽開口。
起先他确實很讨厭路勉,覺得他端着,和整個小元科技格格不入,後來覺得他苛刻,總說些讓大家聽不懂的話,好像這樣就顯得他有多厲害似的,就連來到楚州,都要和齊齊果業的老板們抱怨這個人。
他忽然從縫隙裏瞥見了路勉的辛苦。
季姜寰習慣性地把路勉和目量歸為同類,對INF計劃書上的介紹耿耿于懷。
但路勉很誠懇地給他不同尋常的保證,讓季姜寰再也沒辦法把那句不好說出口。
“挺好的。”季姜寰想了想,說:“他做我們老板,挺好的。”
路勤不太相信:“沒事,我也讨厭他,我們一起說他壞話。”
季姜寰啞口無言。
大爺看起來比路勤還有興致,不知道從哪裏挖出瓶看起來年代十分久遠的老酒,泥土的腥味裹挾着酒香飄了過來。
“诶诶,路勉,路勉。”大爺這指着他,臉上有藏不住的喜悅:“小季難得來一趟,你帶他出去走走,別搗鼓你那電腦了。”
路勉很聽話地擡頭,掃了季姜寰一眼。
“是啊,還早啊!”路勤把兩分鐘前的壞話忘得一幹二淨,拍了拍季姜寰的肩膀,“還一會才吃飯呢,你倆出去逛逛吧,路勉,趕緊的,有點主人的樣子。”
季姜寰站着,有種莫名的緊張。
不過路勉沒有拒絕,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随手把筆記本放回茶幾,朝季姜寰走過來,他走得很快,幾乎是立刻就到了季姜寰的面前,頭微微地低着,很熟悉的氣味和呼吸聲擦過季姜寰的臉。
季姜寰有瞬間的失神,隔了幾秒,才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
單人沙發的正中央,剛剛路勉起身的地方,有兩道淺淺的皺褶,正緩緩地恢複原狀。
季姜寰盯着那道皺褶,聽見自己洶湧的心跳聲。
路勉的表情很淡,沒有停頓地路過他,直到出了正門才側過身來:“季姜寰,走了。”
“哦!”季姜寰立刻回答,轉身跟上路勉。
那輛一直被季姜寰嫌棄太大的suv在山間很自由地穿行着。
路勉對這片果園的山路意外的熟悉,甚至沒有開導航,很安靜地在道路間穿行。
季姜寰從後視鏡裏偷偷看他的臉,升起了一點踏實和安心的感覺。
“你跑來這裏,是為了散心嗎?不高興?”路勉忽然問。
季姜寰正盯着他的手指,吓了一跳,撓了撓頭:“也不是,就是覺得好像應該來這裏看看。”
路勉聽完,沒接話。
“一開始有一點生氣。”季姜寰很老實,“但是後面想了想,就還好。”
“嗯。”路勉說。
“老板。”季姜寰想找點話打破若有若無的尴尬,垂着頭扒拉車上的東西,一眼瞅見上周自己丢在側邊收納格裏的薯片包裝袋,整整齊齊疊成一個小方塊,塞進收納格的縫隙裏。
季姜寰愣了幾秒,不動聲色地把垃圾收好:“老板,我們去哪?”
路勉輕輕地咳了聲,說:“後面山裏有個寺,在楚州挺有名的,帶你過去轉轉。”
“拜佛?”季姜寰下意識地問。
“……”路勉停了停,“也算吧。”
是一座不像是景區的寺廟。
土黃的平房藏在起起伏伏的山谷裏,門口前有十幾個陳舊的臺階,門外立了一棵大約有幾百年的柏樹,葉子還是深邃的綠,沒有被低溫刮掉一片。
路勉停好車,沒等季姜寰,兀自往臺階上走。
季姜寰跟在他身後,不自覺地看向他的腿。
路勉穿的休閑褲,從背後看過去又長又直,季姜寰看得有些晃神。
“季姜寰。”路勉轉過身,不遠不近地站着,叫他:“好看嗎?”
“……”季姜寰有點懵,沒說話。
“我說這棵樹。”路勉笑了笑,聲音很輕。
季姜寰看着他的眼睛,喉嚨有點發澀:“好看的。”
他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慌張,視線停留在路勉微微上揚的笑容,腦袋好像随着時間停頓下來,反複地提示運行錯誤。
路勉看着他,往臺階下走了幾步。
“季姜寰。”路勉像是感覺到什麽,很輕地喊了他一聲。
季姜寰擡起眼睛:“啊?”
路勉笑了,不再是那種似有似無的笑,而是某種直接而溫和的笑容。
季姜寰呆呆地看他,心跳得很快。
路勉的眼睛裏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東西,邁開長腿很輕巧地又從臺階上走下來,朝他靠近。
“怎麽了?”季姜寰找回聲音,裝出滿臉鎮定。
路勉沒說話,走完最後一個臺階,靠近季姜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路勉的手很幹燥,和臨近傍晚濕冷的天氣不同,溫暖而柔軟的觸覺像一只歡快的小狗,順着手腕的脈搏跑向全身。
季姜寰看着他,又丢失了聲音,說不出一句話。
“走吧。”路勉聲音很低,握着他的手稍稍用力,把人拉上了臺階。
季姜寰如同一只盈快的風筝,順着路勉的方向飄去,找不到自己的重心。
路勉攥着他的手指動了動,不輕不重地握住季姜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