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提前過個年吧-3
第31章 提前過個年吧-3
山裏的樹長什麽樣,季姜寰已經忘記了,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了被路勉抓住的那只手。
路勉握得很自然,好像他們早已經牽過很多次手。
季姜寰有點茫然地跟着他,心跳如擂鼓。
“門檻。”路勉低聲說,眼神還是看着前方。
季姜寰擡起腿,跨過到小腿肚那麽高的門檻。
進了寺裏,光線弱了些,又幾點燭火在佛像下方跳躍着,忽明忽滅的。
肅穆而莊重的氣息撲面而來,季姜寰不自覺地屏氣,放輕了腳步。
路勉不動聲色地松開他的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很松弛地把手插進側面的褲袋裏,仰着頭看已經老舊的佛像。
季姜寰像是踩空了一個臺階,冒出一點空落落的感覺,繼而也看向那尊佛像。
惶恐的、忐忑的、焦灼的情緒随着燭火的跳躍,一點一點平息下來。
他站了一會,不知為什麽又回過頭去,看着路勉抓着他的手跨過的那個門檻,長久地、無聲地嘆了口氣。
那些讓季姜寰有些執拗的東西,好像就是這麽過去了。
他從夾雜着暧昧的不安裏掙脫出來,專心地打量着寺內的環境。
路勉站了一會,餘光裏是季姜寰跌宕起伏變換的臉色。
季姜寰掏出手機,正對着佛像下方的二維碼照了幾下,聲音很小:“菩薩你好,我是季姜寰,我的身份證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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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勉有點詫異,往後退了退,給季姜寰讓出一些虔誠的空間。
季姜寰碎碎念得有些沉醉,路勉零星聽見幾個關鍵詞。
我是住在某某公寓702的那個季姜寰。
小菜籃,作者能按時更新,新年快樂……
他念了好幾分鐘,才按下手機頁面裏的轉賬,一個卡通的平安符從畫面裏跳出來,晃動了幾下。
路勉笑了笑:“你還信菩薩。”
“心誠則靈。”季姜寰認真地解釋,“而且我轉錢了。”
“錢是給寺裏蓋房子的。”路勉沒什麽猶豫地揭穿。
“……心意到了。”季姜寰有點勉強地解釋。
“你轉了多少?”路勉沒忍住好奇心。
季姜寰比了個手勢:“七百。”
“七百是什麽說法?”路勉奇怪。
“不是說法,我許了七個願望。”季姜寰解釋,朝佛像的位置比了個不标準的拜托:“一個一百,還有個是你的。”
路勉笑了:“我的?”
“希望你在小菜籃的項目裏心想事成,萬事如意。”季姜寰拖着尾音,聽起來很有可信度:“這算是你的吧?”
路勉點點頭,不作回答。
往回開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季姜寰系着安全帶,瞥了眼寺院門外的那棵古樹,只能看見一個朦朦胧胧的輪廓,結實地遮住了後頭的微弱的燭火。
拉着安全帶的手頓了頓,他沒來由地想起了路勉往裏走的樣子。
筆直的腿往臺階上邁,然後是沒有預兆抓住自己的手。
季姜寰的臉熱起來,掩耳盜鈴地拉了拉沖鋒衣的領子,低下頭去。
“季姜寰。”路勉忽然開口叫他。
他喊人的時候總有種奇怪的語調,讓季姜寰覺得自己的名字挺好聽的。
“幹嘛?”季姜寰的聲音悶在領子裏。
“你過年要回家嗎?”路勉遲疑了幾秒,“你是哪的人?員工資料上沒有你的信息。”
季姜寰蒙了,沒頭沒腦地回答:“我就是海城人。”
路勉皺了下眉,很快又松開:“那你過年要在家裏呆着嗎?”
“……不用的。”季姜寰回答。
路勉打着方向盤,話裏聽不出一點意圖:“那你加個班吧。”
“啊?”季姜寰有點坐不住。
“跟我去一趟青島。”路勉說完,側過頭看了看他,“這幾天你先休息,就當過年放假了。”
季姜寰呆了呆,仔細在大腦裏搜索了關于青島的信息:“是去工作嗎?”
路勉睨他一眼:“不然呢?”
“哦,哦,好。”季姜寰抿着嘴,目視前方。
泥路上還有SUV剛才輾過留下的印子,車輪的花紋錯落有致,好像在棕色的土路上鑲了幾塊磚。
院門外的野生停車場不知道什麽時候架起了兩盞燈,明晃晃地正對着幾個院子裏的水窪。
路勉沒減速,利落地停好車。
山下來送菜的幾輛面包車已經不見了,只剩下路勉的車,沉默的車身上是霧蒙蒙的白色照明光。
“回來啦!”路勤扯着嗓子喊,震得平地裏幾聲回響:“正好吃飯!”
大爺早早地坐在桌邊,右手邊放了個銅壺,還冒着熱氣,是剛熱好的老酒。
路勉打了招呼,坐在他對面。
季姜寰猶豫了幾秒,在圓桌邊追憶着自己午飯時候的位置。
大爺樂呵呵地朝他招手:“來,小季,坐我這。”
季姜寰看看路勉,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代表着春雨工作室待客态度的季姜寰很乖巧地在大爺身邊坐下,扯了個即禮貌又尴尬的微笑。
“又不是第一次來了。”大爺拍拍他的肩膀,“幹嘛這麽緊張。”
“哈哈。”季姜寰幹笑了幾聲,“沒有和…一起來過。”
大爺瞅了眼路勉,壓着嗓子問他:“路勉是不是對你們特差啊?”
季姜寰趕緊擺手:“沒有沒有。”
“沒事,你悄悄和我說。”大爺湊過去,語氣很溫和:“是不是大家都讨厭他?”
語氣和路勤一模一樣,果然是父子。
季姜寰想着,只能繼續維持尴尬的笑容。
“我給你說。”大爺的聲音更輕了,一邊說一邊偷偷看路勉,“這小子可太多秘密了,你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惹人讨厭嗎?他以前小時候……”
季姜寰嗯了一聲,把耳朵湊了過去。
借着老酒的勁,大爺拽着路勤和季姜寰的手袖開始想當年,沒敢拽路勉的。
路勉皺着眉聽了一會,沒聽下去,轉身出了客廳。
門外竄進一股冷飕飕的風。
季姜寰從窗戶看出去,只看見路勉站得很直的背,什麽也沒做,就那麽站着吹風。
他看着路勉被遮了一半的身影,忽然覺得有些冷。
大爺的追憶從南下做生意繞回了上山種地,最後轉到了路勉身上:“這個小子十六歲就離開家了!十六歲!十六歲我都還沒去過外省,他十六歲就一個人跑去北京讀書,再就沒回來了。”
路勤幫他倒了酒,罵:“沒良心。”
“哎,讓人操心!”大爺說着,擡手抹了抹臉。
季姜寰有點茫然,問:“十六歲?”
“哦,他是那個少年班,跳了兩年吧?”路勤又給自己倒了杯,“沒辦法,實在是太聰明了,人家小孩哐哐學走路,他哐哐跳級,差點超過我。”
“這樣啊……”季姜寰小聲感慨。
“哎——”大爺發出低落的長嘆,許久才又開口:“怪我和他哥哥,沒照顧好他。”
路勤握着酒杯,看了看他,沒接過話。
季姜寰左右看看,也不敢說話了,又向窗外看了眼,仿佛真的在說路勉的壞話。
“他那個時候讀大學哦。”大爺有些沉浸地回憶起來,“他太小了,年紀太小了,去讀書大家都欺負他。”
路勤沒忍住:“不算欺負吧?就是不和他玩。”
“這還不算欺負吶?”大爺提高語調,“這叫孤立!叫霸淩!我都查過了。”
季姜寰有點震驚。
“沒沒沒,沒那麽嚴重。”路勉碰了碰季姜寰的手,一臉正色地解釋:“就是有點兒孤僻,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沒到被孤立那麽嚴重,都是好好讀書的孩子。”
季姜寰盯着手裏的杯子,點點頭。
“就是覺得好像別人都比他厲害。”路勤也回憶起來,“不服氣吧,在家做慣了第一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路都這麽要強,沒辦法。”
說完,路勤啧了聲,表達嫌棄。
院子裏沒燈,從外頭往裏看是一屋子的燈火通明。
路勉大概猜到他爸和路勤能說些什麽,從大齊是怎麽撿回家的到齊齊果業這塊山是怎麽來的,保不準還要提兩嘴他數學特別好,早早上了大學的故事。
按往常他不想讓人再聽這些,他自己也不願意聽。
不過今天氣氛很好,他也懶得阻攔。
只是不知道季姜寰聽了會不會煩,路勉有一下沒一下地想,轉過身去看屋子裏的人。
季姜寰被路勤灌了幾口老酒,臉色紅撲撲的,垂着的頭一點一點的,好像是聽懂了什麽,又好像是困得要睡着。
路勉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推開門進去。
風裏帶了點冰屑,刮得季姜寰抖了抖。
桌上東倒西歪地放着餐具和酒杯,深夜的氣息從院子裏流瀉進來,襯得屋裏有種不真實的溫馨。
“差不多了。”路勉委婉地提醒。
路勤瞅了眼路勉的臉色,意猶未盡地把銅壺裏的酒倒盡,嘴上念叨:“不喝酒不抽煙,還不讓喝酒抽煙,啊啊啊!”
季姜寰的目光飄忽着,正對上路勉的臉。
他的下巴繃得很緊,說不上是嚴肅還是緊張。
季姜寰看了一會,覺得這位老板穿日常休閑風也很帥,傻傻地笑起來。
“季姜寰?”路勉很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動作。
“……”季姜寰愣了幾秒,不知道是不是熱酒的作用,有把火騰地在臉上被點着,熱氣湧了上來,他舉起已經空了的酒杯:“老板,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