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認識的人認識的人,就是我認識的人。
這是世人皆知的常識,卻少有人去踐行。不知是出于沒勇氣,還是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總之,我今天實踐了這個常識。
“當然不行啊。”家入硝子擺了擺手:“不過——”
不過?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不過,拿你的身體給我研究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不,還是算了。
“不行。”夏油傑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不說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如你所見,我已經有不少家人。你并不是我的同伴,我沒有收留你的理由。說來,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問硝子拿了你的血樣。
“……算了。悟那邊,我本來和他也沒聯系,不會和他說我見過你,大可放心。”
那,你認不認識中介,可以幫忙找住的地方的那種?
“中介?倒是有一個,你問問他吧。”
就這樣,我通過認識的人認識的人,認識了認識的人認識的人認識的人。
男人名為孔時雨,是個能幫忙找房子的中介,大概。
“這就是全部的錢?”他看了看我遞出的錢包,露出了“你真的有常識嗎”的表情。
“是全部的。”我說道:“但我可以賺。”
“怎麽賺?”
“賣藝。”我自信滿滿:“我有在學大提琴,說不上喜歡,但拉得還不錯。”
“聽說你的體質特殊,再生能力很強,有沒有考慮過做其他方面的買賣?”他耐心地聽完了我說的話,仿佛只是随口一問。
“我不打算販賣自己,這會破壞現有的市場,讓我成為衆矢之的。”
孔時雨笑着聳了聳肩,從錢包裏抽出了一張萬元鈔遞給我,收起了其餘的十九張:“偏僻的地方倒是有幾處。”
于是我住到了和東京之間存在一屏之障的琦玉,開始了獨居生活。
房子的确不算好,臺風一來肯定會被刮走,我從沒住過只有客廳和卧室的兩層居室,倒是興致勃勃。
鄰居是帶着兩個小孩的單親媽媽,孔時雨似乎認識她,當他看到那和蓮差不多大的黑發男孩時,腳步頓了頓,心跳明顯加快。
不做人了的第三個月,我終于完全适應了吸血鬼的感官。
按夏油傑的說法,這和天與咒縛的能力相似,能捕捉到常人難以察覺到的痕跡。
他說這話時,我仔細去聽,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
“可別用到我身上。”夏油傑閉上一只眼睛,頗為無奈道:“我已經受夠了。”
“血怎麽辦?”夏油傑又問我:“硝子會給你準備嗎?”
“不,有五條悟的血就夠了。”我說道:“我不喜歡別的血的味道。”
夏油傑笑了出來。
我想,哪怕他和五條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兩人也依舊是摯友。也不枉五條悟無法釋懷,在我這兒說了不止一次。
出走的第二天,五條悟打來了電話,正好二十四個小時,我在隔壁陪小孩。
鄰居的單親媽媽在夜晚上班,我正好在黃昏醒來,被她拜托照管一下她的小孩。
小孩一女一男,和蓮差不多大,兩人是重組家庭,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
五條悟打來電話時,我正翻看着女孩的寒假作業。
去到無名家後,我就沒再上過學,令人懷念。
“你在哪裏?”五條悟問道。
“地球。”
“吃飯打算怎麽辦?”
“你把血放在硝子那裏吧,我餓了就會去的。”
“哈?”他叫了起來,我能想象到他不耐煩的樣子:“都從我這裏跑走了,還要我繼續喂你?”
“要不是你強行監/禁我,我會逃走嗎?”
“……監/禁。”男孩重複了這個詞。
“心樂姐姐是從壞人那裏逃出來的樣子。”女孩說道。
“所以放任你許些亂七八糟的願望,到處去尋死,這就是你想要的?”五條悟問道。
“我也沒有到處尋死,就是試了試而已,不是沒成功嘛!有必要再說這件事?”
“尋死。”男孩又說了一遍。
“唔嗯,”女孩露出為難的樣子:“心樂姐姐以前好像過着地獄般的生活……”
“沒必要?那你就自己解決食物喽。”五條悟輕飄飄道:“你不回來,我也沒必要再繼續喂你。”
他說着就放了電話。
第一局,我敗了。
心情很不愉快,我俯身趴在桌上,男孩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個棒棒糖。
我擡頭看着他,見他纖細瘦弱的模樣,忽然就想到蓮。
要是蓮還活着,我和他也會像這兩姐弟一樣住在一起,哪怕生活再難,只要擁有彼此,就可以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和某個笨蛋不一樣,不喜歡吃甜食。”
或者說,已經無法品嘗到甜食的味道,只好讓它變成不喜歡的食物了。
“不過,謝謝。”我坐起身,揉了揉他的頭發。
他微微眯起眼睛,同我記憶中的蓮重疊在一起,幾乎令我落淚。
我開始打工了,搬到這裏的隔天,就接到了一份黃昏前的活。
我背着大提琴去到婚宴上,和臨時拼湊起來的成員打了個照面,就拉起了小夜曲。
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我曾想做獨奏家。
無名家的人認為西洋音樂是高雅的藝術,也請了很好的老師到家中,讓我繼續學習。
除此之外,我還不得不學所謂的“新娘課程”,插花,茶道,藝術鑒賞,外語,烹饪……
這一切于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除了讓我在得到贊賞之後得以和蓮多呆一會兒。
“姐姐做的飯好好吃啊。”女孩笑道:“我也很喜歡媽媽的飯,但是姐姐的飯也很好吃。”
這是新的意義嗎?我不知道。
或許,并不需要意義。
“津美紀的媽媽消失兩天了。”男孩幫忙洗碗時,小聲對我說:“她不會回來了吧,說不定,是和我爸爸一起去了哪裏。”
男孩的爸爸離開很久了。
據說先前,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寄一大筆錢回來,夠他們用上許久。最近一次寄錢,是三年前左右,那之後便杳無音訊。
而津美紀的媽媽兩天前失去了蹤影,和放在床下裝錢的箱子一起。
“誰知道呢,不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小孩,都是一個人長大的。你和津美紀擁有彼此,這已經很好了哦。”
不知男孩有沒有理解我的話,側頭看了眼正在折衣服的津美紀,輕聲說道:“嗯,只要津美紀能夠幸福。”
“對了,”我笑道,“今天你和津美紀開學了,我們來慶祝一下吧!”
我跑回自己住着的地方,拿來了蛋糕。
白犬形狀的蛋糕,是蓮會喜歡的——我在路過櫥窗時看到,就将它買了下來。
男孩似乎也很喜歡。
我插上蠟燭,讓兩個小孩許願。
并不是誰的生日,只是想要這麽做而已。
“希望惠可以開開心心的。”津美紀湊近我的左耳說。
“只要津美紀幸福就好。”惠在我右耳旁說。
“希望這兩個孩子可以得到幸福。”
當晚,我看着兩人的睡顏,許下了這樣的願望,從未有過的,虛幻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