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再次看到前未婚夫時,他帶着兩個小孩坐在公園的椅子上吃冰淇淋。

他還是留着一頭據說是天生的顯眼白發,戴着副墨鏡,在周末公園的人群中也顯得氣質獨特出衆。哪怕多年未見,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兩個小孩大概是上中學的年紀,一男一女,乖巧可愛,一看就是家庭圓滿,生活幸福。

訂婚的時候我們都還小,我被關在家中不準出門,這麽一算,他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和別人搞上了。

我腦子裏哐哐得像是有人在裏面撞鐘,其他聲音全都離我遠去。

“怎麽了?”同伴問我。

“沒什麽。”我回過神來,露出笑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午後的公園暖洋洋的,不少人在草坪野餐,我和朋友的街頭演奏接近尾聲。

我沒想過會遇見認識的人,這裏又不是東京。

為準備下一首樂曲調音時,前未婚夫帶着他孩子就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我拿着弓的手握緊,同伴叫了我兩遍我才聽見。

“抱歉,艾利。”我突然說道:“可以改變計劃嗎,我要換一首。”

本來是要拉所有人都熟悉的巴赫無伴奏組曲的序曲作為最後的過渡,但我忽然不想拉了。

“恩,可以哦。”艾利也察覺到了我的心神不寧:“你要拉哪首?”

巴赫,D小調恰空舞曲,大提琴改編版。

“搶我的?行啊。”艾利聳了聳肩,放下了小提琴。

這首曲子常出現在電影裏,大多是小提琴版,而用最接近人聲的大提琴演奏,更加低沉婉約,好似是在平靜的訴說。

我垂下視線,架上弓,輕吸了口氣,第一個音流淌而出。

那一年,我四歲。

父母帶我去了一間古老的宅邸中,要我為一個同齡人許願。

許願,是曾經的我擁有的能力,不提也罷。

總之,我照做了。

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前未婚夫。

他叫五條悟,是咒術界禦三家中五條家的嫡子,類比人類社會,他相當于皇室長孫,在萬衆矚目中誕生,不失所望地繼承了五條家通過血緣傳承的術式。

出生後不久,他就登上了懸賞榜,賞金過億。

總之,我要做的,就是許願他避開傷害。

我照做了,很不情願的,自尊不允許我跪在一個比我還小些的同齡人面前,但這是父母的要求,所以我還是這樣做了。

現在想來,若是當時我知道賞金的事,說不定會許別的願望呢。

起初,我每半年去到五條家,許一次願,第四年開始,我的能力增強,就成了三個月一次。

我也逐漸按意識到五條悟的處境,從不喜歡他,到真心期望他避開傷害。

不過無論我是否真心,願望都會實現就是了。

日子本會這樣下去,我的父母突然遭遇事故,離開了人世。

弟弟蓮才剛出生,我被接到了無名家——我的母親曾奮力逃離的地方。

我被困在這地方,若不是因為蓮還活着,我早已許願自己的死亡了。

十八歲的生日過去不久,無名家被祖先定下的契約吞噬,懷抱已沒有氣息的蓮,我看着那浴血的怪物,許下了願望:“請讓世界重置吧。”

我失敗了。

作為無名家唯一活下來的人,我受到調查,被關了一陣。

重獲自由後,我就用遺産去往海外學習,時隔近十年回到這座島上,第二天就遇到前未婚夫。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他一定是來向我讨債的。

雖沒明說,我也知道我能離開這裏,從中有他斡旋。

出乎我意料的事,他沒來和我打招呼。

我可不相信他沒看到我,要不就是真瞎了?

我承認自己性格惡劣,從裏到外都糟糕透頂,我絕不是個善人,哪怕明天世界毀滅,我也不會流一滴眼淚。

“我做過好多好多傷害別人的事。我不顧他人的感受,把他們的自尊狠狠地踩在腳下;我看不起比我弱小的人,我單方面将他人歸為弱者,卻裝作友好的樣子;我表面待人禮貌,內心卻對他們充滿鄙夷和蔑視……我太自以為是了。”

餐廳裏,我喝得爛醉,這是多少次我重複一樣的話,我不記得了。

我的情緒在音樂生中還算穩定,至少不會在喝醉後跑去夜店裏跳脫衣舞,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不知誰家的浴室裏。

艾利坐在一旁,耐心地聽我說話。

這是家有不少小吃的店鋪,他選了這家店,大概是希望我能以吃為主。

一杯年輕的威士忌,入口刺激,燃燒了我的五髒六腑。

說不上喜歡,但總是會不自覺地拿起酒杯。

只要一沾酒,我就會醉,我想這是好事,讓我有機會忏悔,并停留在無法挽回的過往。

我趴在桌上,艾利坐在對面,大概是滿臉哭笑不得的樣子。

他總說我做過的事都是我臆想出來的,因為他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刻看到過我的不友善。

他說我總是向他人伸出自己的手,哪怕被利用也不憎恨,即使被傷害也将刀子吞回自己的肚子裏。

我說他看到的不過的表面的我,真實的我很殘酷。

畢竟,那個夜晚我可是親眼看着無名家的家主死去,沒有伸出援手。

雖說後來我被詢問時并沒提這件事,并不代表我未受過折磨,這折磨沒有輕過我在無名家經受過的痛苦。

“惠,津美紀,”“艾利”的語氣輕飄飄的,“這就是可悲的大人,絕對不要學哦。”

“哈……?”我吐出一個疑問詞,模糊的視線往上擡起,望見了一頭白毛。

幻覺?

我挑眉,撐着腦袋支起身體,手搭在椅背上,昂頭看去:“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戴着副盲人墨鏡和算命的似的。”

“你也是。”男人笑容滿面:“過去這麽久,還是一沾酒就醉。怎麽,現在能一個人回去了?喝醉後還會爬樹嗎?不,看上去像是普通人。”

“你也醉了?胡言亂語的。我又沒在你面前喝醉過!”我被挑釁,感覺自己清醒了些,冷哼一聲,看向兩個小孩:“真沒想到,小孩都這麽大了,哪個人能忍受你?”

還是兩個看上去就這麽可愛的小孩,我好酸,真的好酸。

這麽多年,我可是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沒體驗到。

“這麽久不見,怎麽反活回去了。”他坐到了我對面,伸手向兩個小孩示意:“這是心樂,她會成為你們的繼母哦。”

“……啊?”我的大腦停轉了一瞬,裝作大驚失色的樣子,抱臂道:“你又成鳏夫了?這是你氣死的第幾個人了?願那位早日升天。”

“才不是他的小孩。”男孩默默說道。

“惠,不要一下就拆穿我啊。”男人擡手揉亂了男孩的頭發,男孩一臉不爽的表情。

“五條先生才是,請不要把我和津美紀牽扯進你的問題裏。”

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原來不是他的小孩,我還想着我一直單身,他竟然偷偷結婚生子。

其實一般像他這樣的美強的人,不都應該有着慘兮兮的過去嘛,比如有個愛得死去活來的人,但那個人死掉了之類的。

但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這麽不公平的事啊:咒術界最強,好看得讓人目不轉睛的臉,從小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

他生活中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和唯一摯友的分道揚镳了。

我要拿起杯子,讓自己重新醉去,他卻搶先拿走,說道:“別喝了。”

“你管我啊。”我傾身,要拿回杯子,他手腕一轉,就将酒倒進了冰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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