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水泥牆的單調房間,白色的日光燈好生刺眼。沒有窗戶,辨不清時間,我坐在椅子上,兩個穿着西裝的人坐在我對面。
“就是這些?”
我點了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繃帶纏住的手。
至少我還活着,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兩人在我面前交換了視線,像是在說“這個人的腦子肯定有問題”。
可以理解。
若不是我經歷過比這還不正常的事,一定也會覺得是我的大腦出現了幻覺。
但沒有目擊者的殺人事件,在這個世界上比比皆是,只不過今天這一起,發生在校園中。
有人敲了敲門,遞來一份報告。
“我的檢查結果絕對正常。”在他們看了報告後,我開口道。
“我可從來沒聽過找不到殘骸的爆炸。”其中一個說:“校園恐襲?”
“不是,是針對我的。”我用手背按過額頭,好似還殘留着濕漉漉的感覺,和多年前的那晚一樣:“每座城市裏至少會有一個窗,麻煩和你們的上級聯系,讓處理特殊事件的部門來。”
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出了門,很快回來了,和另一個人一起。
我看了過去,一號死神邁步走了進來,身上散發着城市硝煙的氣息。
那兩人頗不服氣,将門重重關上,門外的嘈雜被鎖閉。
“無名心樂,又見面了。”來人在桌前坐下,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抖出一根,咬在了嘴裏。
“這裏禁煙。”在他拿出了打火機,正要點燃時,我說道。
名為赤井秀一的男人擡眸,掃了一眼我的手,将銀色的打火機放到桌上,抽出嘴裏的煙,扯了嘴角。
“今日第二次見面,看來你的确會帶來麻煩。”
“既然察覺到了,就應該提前解決困擾住民的麻煩,這不是FBI的職責?”
“不,”赤井秀一雙手放回口袋,“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在麻煩出現後解決它們,或者解決帶來麻煩的人。”
嗅到危險的氣息,我蹙起眉頭:“你是這裏的窗?”
他沉思了片刻:“我不是你期待會來的人。”
我:“……”
“別露出那種表情啊。”赤井秀一像是笑了,自顧自說道:“三年前,京都發生了一起滅門事故,死亡人數二十七人,一人生還。你就是那個生還者。”
“是,那又怎樣?”我并不意外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查到我的信息。
就算詳情被掩去,總會留有記錄。
“你聽說過烏丸集團嗎?”
突然蹦出來的名詞,我搖了搖頭。
“別那麽快給出答案。”赤井秀一的神情嚴肅,透出一股冷意:“無名家的成員加入了烏丸集團的董事會,二者關系極密切,你多少會有印象。”
“我被無名家豢養在囚籠,直到被滅門後才終于可以離開,你真覺得我會知道什麽?”
雖這樣說着,我也确實想到了些事。
那是什麽時候?是了,在無名家的葬禮上。
明明初次見面,卻問了我不少問題,最後遞出名片,說我若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名片上的黑烏鴉标志極為奇特,介紹所屬是“Carasuma”,所以她才記得,但忘了那人的名字。
她在這邊也有聽過,黑色衣服的影子集團,不多都是網絡上的傳言。
“這個集團涉獵的領域廣泛,隐藏在重重品牌和投資機構背後,和幽靈一般,甚至被懷疑是否真實存在。集團經營是這樣,犯罪也是。”赤井秀一的手指敲了一下打火機:“我一直在追查它,想盡可能獲得更多情報。在你身上發生的事,也可能同他們有關系。”
“怎麽會,我和他們集團的人沒有任何聯系。”
“也就是說你知道他們。”赤井說道。
我抿了抿唇,是我懈怠,說了多餘的話。
今晚發生太多事,我的衣服上還沾着血塊,大腦都比平常轉得還緩慢。
“他們的研究所涉及人體實驗。普通人的腹部出現一枚硬幣大小的洞口,絕不可能自己愈合。當然,這不過是猜測之一,不排除是你更熟悉的咒術造成的。”赤井秀一停頓了片刻:“無名家的案件,至今依舊是一個懸案,沿着烏丸集團這條線,找到答案的可能是二分之一。”
看到“無名”這一姓氏,他立刻想起曾經看過的烏丸集團的調查報告,于是聯系人去查,一個小時前剛剛獲得了相關情報。
撥通無名心樂的電話後,竟接到NYPD,就直接趕了過來。
根據他獲得的消息,烏丸集團董事會中曾産生了分歧,無名家作為守舊派,占據一方。
無名家被滅門後,集團內鬥暫時結束,很快調整了相關策略,一刻都沒耽誤。
當時他也查過無名家,沒能找到那唯一一個生還者,卻萬萬沒想到她竟來到了他的地盤上。
“所以我要給你一個建議,”赤井說道,“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線人。”
直覺告訴他,無名家肯定也染手了集團背後的事務。無名心樂作為唯一活下來的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早就被牽扯到其中了。
雖說他暫時不想碰錯綜複雜的咒術界,可無名心樂這條線離烏丸集團那麽近,為了找到真相,他不想放手。
從頭開始培養一個新的線人需要時間,他現在除了時間一無所有。
在來這的路上和丹尼爾聊過後,他也判定無名心樂可以勝任這個位置。
線人?我怔住了,很快笑了出來。
“我們才第二次見面,FBI先生,說不定我已經是烏丸集團的人了呢?”
我就差沒問他是不是瘋了。
“我不否認有些輕率,但承擔的風險越高,收益也越大。”赤井秀一說:“相應的,你接受提議,也能獲得收獲。”
“什麽?”
“找到無名家被滅門的真相。”
“你瘋了嗎?”我還是說出了口:“我冒着和今晚一樣被殺死的風險,幫助你進入烏丸集團,就為了找到無名家被滅門的真相?”
“你不想知道?”赤井朝前傾身,雙手放在桌上,緊盯着我:“你的弟弟到底是被誰殺死的?”
簡簡單單的問句,擊穿了我的心髒。我不得不回頭望去,看向自己一直刻意逃避的那部分。
這麽多年,我告知自己,我的目标不過是追求平靜。我用全部的懶怠去掩蓋,卻在意料之外的時刻被撕開了,傷口根本沒有愈合,不過是掩蓋在看似像皮膚的薄痂下,依舊在汩汩淌血。
——我并非不想複仇,我只是不想再次面對那個夜晚,蓮的死亡。
而如今,這死亡名單上,又加上了艾利。
“既然你成為了誰的目标,今後肯定還會發生同樣的事。還是說我看錯了?”深發碧眸的FBI淡淡道:“你是那種無論多少人死在面前,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可以的類型。”
在這一刻,我的理智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FBI完美表現出了他的專業性,我不該掉進他設下的陷阱裏。
可是情感對我說,這是一次從未有過的機會,若是錯過,你這一生将無法再面對自己還有牽扯進來的人。
“就算不做你的線人,我也能接近烏丸集團。”我說:“有給你提供線索的理由?”
“加入明面上的集團當然不需要,我也沒準備讓你去當卧底。但我們最終的目标,不是人人都能看見的地方。把握住每個人處在的位置,拿到他們犯罪的證據。在這方面,我能給你提供專業性的建議。”
我忽然意識到,哪怕我們的目标殊途同歸,我和眼前這個男人之間卻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不知他有沒有察覺。
咒術師作為維護社會運轉的齒輪之一*,和法律處在同一位置。法律無法照顧到的地方,比如咒靈的傷人事故,咒術師可以負責。咒靈和人之間的界限并不那麽清楚,那麽若不被發現,咒術師完全可以越過刑罰,處置犯罪者。
承受結果就是。
輕被逐出咒術會,重就死刑,一輩子挂在懸賞榜上,過逃亡生活。
咒術會有處刑人,會外有專業的殺手,但這種賞金大部分都費力又不讨好,錢不多的情況下,會接單的屈指可數。
我偏偏從沒想過要讓導致無名家滅門的人被法律審判。
“我會考慮的。”我對赤井說:“今天的事,就麻煩你先處理一下,我想回去了。”
我低頭看着自己身上,沾上的血跡已然幹涸。衣服上的痕跡能被洗去,心裏的不行。
“當然。我會安排安全的住處,這幾天你最好請假。”赤井回道。
條件來得真快,但正如他的猜測。
無名心樂進入頂級音樂學院,卻只想做教職,沒有野心的人心中肯定有放不下的過往。他抓住了這點。
“我不準備讓這些事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走在馬路上也會被酒駕的車撞飛,和被人殺死沒區別。”我說着舉起了纏滿了繃帶的手:“成了這樣,不得不休息,但我不打算離開學校。”
“能治好嗎?”赤井秀一問。
我主動提起,他才問我。看來他很清楚,手對演奏者來說是生命。
“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好像笑了,一個苦笑。
“是麽。”赤井沒說其他,即刻做了判斷:“學校最近也會嚴格管理,的确比外面安全。有必要外出的時候,我會跟着你一起,可以嗎?”
我有些意外他的神情與言語間顯出的謹慎。
無名家在咒術界只是小卒,雖說沒了它,窗的人手會驟然縮減,帶來麻煩,但也不是無法被丢棄,因此我從來沒懷疑過咒術界外的人洩了密。
當下有了其他可能,轉念一想,滅門這大動幹戈的手筆,還真不像是那些腐木會做的。
若烏丸集團真如赤井所說,是那麽危險的存在,或許成為線人調查一番,也是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