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我丢人,我丢大人了!”

周醒一路往回走,一路跟馮念講電話,“出門時候,竹子姐問我眼睛怎麽怪怪的,我還在那谄呢,說想她想的。”

馮念“嗯嗯”敷衍,“那她怎麽說。”

周醒捶胸頓足,“她讓我好好休息呗,她還笑呢,出了酒店,被她那個姓孟的朋友好一頓嘲。”

馮念嘆氣,“這麽丢人的事,還專程打電話來跟我說,你也不容易。”

周醒說是啊,“誰讓我就你這麽一個好朋友呢。”

電話挂斷,隔了兩分鐘,又打來。

馮念接起,耐着性子,“怎麽了呢。”

周醒喜滋滋,“剛才竹子姐給我發消息,跟我說回家洗把臉再睡,帶妝睡覺對皮膚不好。”

馮念無言以對。

周醒嗲聲,“她真體貼,對我真好。”

除此外,孟新竹還附了份物品清單,拜托周醒幫她帶到酒店。

回住處,周醒見門墊上擱着周淩的拖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大概去車行了。

工作狂帶傷也不給自己放假,跟老婆吵架卻是積極,淩晨兩點還爬起來找人麻煩,不該用勁兒的地方瞎用。

房子裏靜悄悄,大概是小時候偷周淩東西偷慣了,周醒不自覺又開始賊眉鼠眼,換了拖鞋往裏走,腳步很輕。

四處檢查完畢,确定沒人,再看一眼手機上物品清單,周醒試着去開主卧門。

沒關!

竹子姐睡的半邊床騰空了,周淩睡覺倒是挺老實,本分待在自己的位置,因此床很明顯空了一大塊,孤單單的被褥和枕頭,略顯寂寞可憐。

她到家第一天,她們就分居,直到現在還沒和好,戰火甚至愈燒愈烈,周醒還挺有成就感的。

找到竹子姐說放電腦和書的櫃子,周醒把東西裝帆布包,又取了幾件衣服,臨走前看到床頭櫃上雙人合照,她腳步一頓,思索片刻,把相框帶走。

回到客卧,她從行李箱裏把卡包翻出來,夾層摸出一張證件照,拆了相框,用證件照把周淩的臉替換成自己,相框複原後放回主卧。

生怕周淩看不到,還特意把相框擺在周淩睡的這邊。

捂嘴偷笑一聲,便要轉身離去,周醒又倏地回頭。

大眼咕嚕轉,撓撓腮幫,她甩了拖鞋爬上床。

躺在周淩的位置,周醒伸手去摸另一半空空的床,幻想竹子姐就睡在旁邊,手虛空撫,“姐姐,你的頭發真順。”

小時候她也幹過類似的事,不過是把枕頭被子幻想成周淩,騎在上面暴打一頓。

癔症發起來就沒完,周醒翻個身,腿搭上去,“周冰冰那個死鬼,哪裏比得上我。”

感覺還不夠真實,她把枕頭扯來摟懷裏,湊上去聞,“姐姐好香的,嘿嘿——”

橫躺打滾,周醒像只主人不在家偷偷上床玩的寵物狗,時而“嗷嗚”,時而“咿呀”,好不快樂。

正是忘形之際,房門豁然被推開,周淩腳步一頓,凝眉望來。

始料未及,周醒呆住,連逃跑都忘記。

“孟新竹呢?怎麽沒看見人,我們來了也不知道去接一下,是不是還在睡懶覺。”

話音還沒落地,俞書華從門外擠進來,擡目便見周醒四仰八叉躺在周淩的床上。

“你你你——”俞書華登時尖叫出聲,顫着手,在周醒和周淩之間來回指。

“哎呦我的天爺吶!”她拍着大腿開始嚎,“家門不幸啊,真是家門不幸!”

“媽你聽我解釋……”周淩無力辯駁。

“我不聽,眼見為實,我不聽!”俞書華甩開她手,連連跺腳,“冰冰你也太不知輕重了,她可是你妹妹!”

周淩轉而怒視周醒,“你怎麽回事!趕緊給我滾下來!”

周醒愣愣從床上坐起,見門口周賢斌也探個腦袋,先是震驚,再是憤怒,最後搖搖頭,沒眼看地走開了。

俞書華淚流滿面,“我前面只當你們是胡說八道,不是親眼所見,我還被蒙在鼓裏。”

“媽,你先休息,等我處理一下。”周淩把俞書華扶到沙發。

周醒嘎嘎樂,又是打滾,又是蹬腿,扯脖喊:“媽,待會兒我給你泡茶,八寶茶,西北特産——”

周淩滿身如有實質的紅藍火焰殺回房,甩上門,一把将周醒拽起,“你在我房間幹什麽!”

“我睡覺吶。”周醒無辜眨眼。

“為什麽不在你自己房間睡!”周淩質問。

“你的床比較大。”周淩順口接。

眼角餘光瞥見什麽,周淩松開她,一把抓起床頭相框。

周醒立即湊個腦袋上來,“我們般配吧?”

“陰溝裏的老鼠。”周淩給出評價。

懶得跟她扯淡,周醒雙手撐床,翹起腿,“我以為你多大本事,破個腦袋也把爹媽擡出來。我是陰溝裏的老鼠,你是什麽?你還沒斷奶?巨嬰?晚上是不是還得拍着你後背講個童話故事才能睡得着?”

周淩不理,相框拆開,把周醒照片直接扔地上。

“我還要呢。”周醒彎腰撿回,呼呼吹幹淨灰,揣兜裏,“用一張少一張,洗照片不花錢吶?”

“滾出去。”周淩橫臂指。

周醒不走,起身在她面前站直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又要把爹媽擡出來,威脅竹子姐回到你身邊。”

周淩垂眼,默然盯着相框裏的孟新竹。

照片有些年頭了,邊角微微泛黃,還有小塊斑駁的水印和無法清除的黑黃黴點。

那時她們還很年輕,住在郊外的出租屋,周淩短暫愛好過攝影,春節時,孟新竹用加班兩個月換來的獎金買了相機送給她,照片便是用那臺相機拍攝。

畢業沒多久,又跟家裏決裂,她們經濟狀況并不樂觀,相機遠不如一張舒适的床墊來得有用,為此兩人大吵過。

但最後相機還是留下來,裹着毛毯坐在小沙發,她們拍下這張照片。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臉頰貼着臉頰,面對鏡頭,展露笑容,人生為數不多的、由衷的幸福時刻定格。

從一臺相機,其實就可以看出兩人性格上的巨大差異。

孟新竹追求浪漫,更趨向滿足精神上的快樂,而周淩始終以實用為标準。

後來她們常常因為這個吵架,孟新竹喜歡購置鮮切花來裝點房間,而鮮切花保質期太短,周淩不喜,她不願意花時間和精力打理、換水,也不想看到花朵凋亡,枯腐灰敗。

孟新竹曾經問,這世上真的存在不需要打理,而永遠保持新鮮活力的事物嗎?

周淩回答是,有假花,做得很精致漂亮的假花。

縱使缺乏靈魂、流水線生産、千篇一律,沒有生,也沒有所謂死。

——“我在你眼裏,也是一束假花嗎?你不需要打理,也不用擔心凋亡,想起來的時候,才看上一眼。”

——“可即使是假花,也會蒙塵,也會失色。親愛的,這世上沒有一勞永逸。”

所以她離開她。

指腹細細摩挲她的眉眼,那些好時光終究是回不去。

周淩擡起頭,“你倒是提醒我了。”

縱是死物,她沒有主動丢棄,它爛也得爛在這間屋子裏,哪兒也別想去,更不允許有人奪走。

周醒惱怒,咬牙低聲,“同樣的把戲,用一次就夠了,你別太卑鄙!”

“那你教教我?”周淩挑眉。

周醒強壓怒火,“我憑什麽教你,我巴不得你們快點分手。”

相框重新組裝好,擱在床頭,周淩淡聲:“我卑鄙,你也沒多光彩,挖人牆角,破壞人感情,千方百計跟別人的女朋友制造機會獨處,是遺傳你父親嗎?”

她涼涼道:“你去周存偉家一通打砸,好不威風,實際呢,你跟他不過是一丘之貉,基因裏的劣根性。”

周醒臉霎時紅透,仍不甘示弱,“你光彩?她早就不喜歡你了,你還想方設法把她留在身邊,道德綁架她,精神壓榨她,甚至用父母和阿嬷來威脅她,別太愛了我說。”

“不管她還喜不喜歡我,我們相識十五年,共處七年,都是事實,她之所以還沒有下定決心離開,說明對我還是無法割舍。”

頓了頓,周淩繼續道:“而你,不過是仗着新鮮感,在她面前耍些拙劣的小把戲,你的愛慕就是趁虛而入,拐人女朋友的話,未免太廉價可笑。”

對方字字若刮骨鋼刀,言語刺激下,周醒羞憤至極點,一時啞口,只克制攥緊雙拳。

“還想動手打人嗎?”

周淩谑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還挺快意恩仇的,滿身江湖綠林氣,豪情萬丈。”

逼近,周淩拍拍她的臉,“牢記身處法制社會,妹妹,也不是小時候了,還一堆人慣着你哄着你。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副樣子在竹子面前很威風得意,你有照過鏡子嗎?看看你的臉吧,紅鼻子小醜,真是丢人顯眼。”

用力揮開她的手,周醒低吼出聲:“我怎麽也比你光明磊落!我會讨她歡心,比你高高在上裝得二五八萬強,你以為你很拽嗎?你更可笑,你以為你是誰,大清早就亡了,還活在唯你獨尊的精神世界裏,你才該好好照照鏡子!”

“我可笑,我丢人,竹子姐就喜歡我,她連做夢都叫我名字。”

周醒得意哼聲,“實不相瞞,我這趟回來是幫她拿東西,她特意囑咐,現在的住址不要告訴你。”

“随便你怎麽講我,也随便你怎麽看我,覺得我怎麽顯眼都沒關系,有句話我想告訴你。”

默了幾秒,周醒短促一聲笑,“感情裏面,不被愛才是原罪。”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姐妹,接力将對方紮刺得鮮血淋漓。

晴朗的下午,陽光漫過窗臺,毫不吝啬向人間潑灑熾熱,春末夏初,南風正是熱烈,攪樹翻雲,催動萬物生長,擠進窄小的窗框,嗚嗚嚎叫。

狂意的風,卷起鬓邊的發,猶如無形殺氣。

周淩點頭說好,“你現在是跟我攤牌了,徹底不裝了,是吧。”

“你才發現嗎?”周醒挑釁揚眉。

周淩眉眼瞬間變得凜冽,“那走着瞧吧。”

“走着瞧。”

周醒就要離開房間,周淩叫住她,語氣卻詭異的親昵:

“暴暴——”

轉身,周醒等她下一句。

“我已經很讓着你了,你犯的這些渾,我從來沒告訴過長輩。”

周淩低頭整理西裝袖口,懶懶掀眸,“我知道你會說,你孤家寡人,什麽也不怕,你天生灑脫,無所畏懼……”

她默了幾秒,鏡片下一雙狹長鳳眼笑意盈盈,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我覺得你應該也不是什麽都不在乎。”周淩笑容大了,這次是真的在笑,嘲諷而憐憫的笑。

“而是沒人疼,沒人愛,裝得不在乎。”

“你才是沒人愛,你憑什麽這麽說!”周醒被刺到,瞬間拔高音量。

周淩小幅聳肩,攤手,“幹嘛那麽大聲,戳到你痛處了?”

“根本沒有!”周醒到底還是年輕。

“那我說清楚一些,你也支起耳朵好好聽。”周淩負手踱來,額角包裹的白紗一點沒削弱她氣勢,她字字句句,是尖刀直往人心窩裏紮。

“你父母離婚,你照顧你媽媽那麽多年,如今她在異國組建了新的家庭,即使你們感情再深,你也不能一直留在她身邊,耽誤人家兩口子甜甜蜜蜜。再者,國外的生活,你終究是不習慣。”

“而你父親呢,周存偉,情況也是一樣,他有老婆孩子,比你媽媽更不需要你。阿嬷叫你回來,表面看是打算将來讓你繼承遺産,其實是可憐你孤苦伶仃,無父無母……”

周醒咬緊下唇,死盯着她,滿腔羞惱,卻無法反駁。

冰涼的手掌撫上臉頰,周淩湊近,在她耳畔低語,“作為姐姐,我當然也是心疼你的。所以你千裏迢迢,異國返鄉,我好心好意安排竹子去接機,還讓你住進家裏,無論你怎麽作,怎麽跳,都沒有趕你出家門。”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冰冷如蛇信舔舐,劇毒獠牙刺進動脈,淌出汩汩的血。

“因為你根本沒地方去啊。”

“當然,你也有朋友,馮念,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可人家已經結婚了,你能在人家裏住多久呢?”

“住酒店?倒是行,就是有點可憐,酒店終究不是家。”

“買套房?可以,我覺得你有這個實力,但你怎麽甘心呢?你媽媽走的時候,也完全沒考慮到你将來會回來,幾套房子,全都抛了急售。”

周淩笑,捏住周醒腮幫一團軟肉,左右地拽,“你沒車沒房沒家,什麽都沒有,拿什麽跟我争呢?你的一腔孤勇和一身赤膽嗎?多少錢一斤。”

“你喜歡竹子,我很理解,她溫柔善良,對誰都寬容,尤其是你這種沒爹沒媽的小孩。”

“你媽是女強人,很厲害,酒店的今天她有很大的功勞,但她也是感情裏的失敗者,她沒教你什麽好東西,就教會你一身臭脾氣……哦,還教會你打人。”

周淩指腹按壓在她顫抖的眼皮,感覺到皮下滾燙的溫度,嘆息,“別哭啊,小時候,你不是一直說,你是最堅強的小孩,你不需要媽媽爸爸。堅強啊,不過是弱者的自我安慰,可憐你對你媽媽那樣掏心掏肺,她還是不要你了。”

有濕熱的眼淚流出來,周淩指腹抹去,“你自己都這麽慘了,怎麽給別人幸福啊,堅強的寶寶,不應該只會索取。”

五指抓牢她肩膀,周淩打開房門,推着她往外走,手緩緩滑到她後脖頸,掐陷進肉裏去,朝前用力一推,将她扔進客卧。

“好好哭一場吧。”

客廳,俞書華急切迎來,“我不準你跟竹子分手,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在我眼皮子底下,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說出去像什麽樣子!

她痛心疾首,“你怎麽就看上了周暴暴,整天瘋瘋癫癫的……”

莫須有的事情,周淩不多費口舌解釋,只平靜道:“不會分。”

“哎呦,傷又是怎麽弄的,快坐下來給媽媽好好看看,你也太不小心了……”俞書華拉着周淩噓寒問暖。

周淩只說是不小心跌倒,俞書華馬上說晚上不去吃酒了,要給她炖雞湯。周賢斌不贊同,“人家結婚宴,發了請柬的,怎麽能不去。”

“沒關系的。”周淩柔聲安撫。

周淩特意敞着門,周醒坐在床邊,聽她們一家人其樂融融,雙眼空洞望着地板。

房門口像有墨綠色腐蝕的酸液淌進來,蛇般蜿蜒爬行,沾上她的腳,很快皮肉被溶解,露出裏面森白的骨頭,錐心的痛蔓延全身。

沒有恨,沒有怨,也不生氣,不想對着誰大喊大叫。

一種巨大的無望包裹了她。

周醒想哭的,但絕不是這種時候,于是強迫自己想些別的。

比如俞書華和周賢斌其實是來吃酒的,順道看一眼周淩。而周淩還沒有将昨晚發生的事告訴他們,雖然她幾分鐘前,确實以此為要挾。

這些都是很有用的訊息,打探到,要趕緊向竹子姐彙報,讓她早做防範。還不知道周淩後面憋了什麽大招。

睜大眼睛,用力地眨,把淚都風幹,周醒收拾起東西,左右手各挎一袋,起身。

走到客廳,俞書華頓時梗直了脖子,渾身戒備,周賢斌在陽臺打電話,拍着肚子不知道跟誰吹牛,周淩坐在沙發,百無聊賴把玩電視遙控器。

周醒冷哼一聲,挎緊了包,轉身離開。

“走了就別回來!”俞書華喊。

壓下門把,走出房子,周醒屁股關上門,心中默念: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電梯下行期間,她一直倔強地昂高脖子,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哭。

走出樓棟來到平臺上,看到幾位媽媽抱着孩子坐在樹蔭下,寶寶咿咿呀呀揮舞小手,周醒加快腳步,出小區的時候還是沒憋住。

眼淚斷線的珠子似噼裏啪啦就往下掉,她把兩只口袋換作一只手提,不停地擡袖抹臉,否則根本看不清路。

這樣一個淚人,在馬路上太過醒目,每一個從她身邊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

有善良的女孩猶豫要不要追上去遞她紙巾,但她走得很快,表情倔強,明顯抗拒關心。

周醒不覺得自己有多堅強,她眼眶很淺,總兜不住淚,甚至面對周存偉,都會沒出息的哭鼻子,明明她那麽恨他。

周淩固然惡毒,可她一句也沒說錯。

真話總是殘忍的。

從周淩家到酒店,昨晚孟新竹哭喘着走過的路,周醒也走了一遍,到酒店,哭着進大堂,哭着進電梯,再哭着找到房間,終于見到她,周醒撲上去,用力地抱緊她。

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倒,孟新竹一手扶牆才堪堪站穩。

感覺到對方身上炙熱的溫度,還有滴進領口灼傷皮膚的淚,孟新竹慌忙捧起她的臉,“暴暴你怎麽了,誰欺負你。”

周醒根本顧不得自己樣子有多難看,她喘氣都不勻,啞着嗓告狀,“是周淩。”

“她打你了?”孟新竹關上門,趕忙把她拉到床邊坐下,抽了幾張紙給她擦臉,“不要哭,慢慢跟我說。”

越是有人哄,越是止不住淚,胸口劇烈起伏,周醒上氣不接下氣,“她罵我,她罵……她說我沒爹沒媽,沒有人愛……”

孟新竹淺淺吸氣,心髒輕微浮動。

耳邊啜泣聲時高時低,女孩大概哭了一路,有點累了,耷拉肩膀坐着,張嘴大口喘息,眼睛紅腫睜不開,皮膚下毛細血管膨脹,四處斑駁的紅,萬分可憐。

她手臂還挂着口袋,一只裏面是電腦和書,一只是換洗的衣物和襪子。孟新竹幫她取下,挽起她的袖子,肘部的皮膚被勒出條鮮豔的痕跡。

“周淩怎麽說你。”

輕輕撫摸她的手臂,孟新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刻意保持一種詭異的冷靜。

其實她心潮起伏的速度加快,一重又一重撲來的,是隐秘不可言說的罪惡。

“算了。”孟新竹又聽見自己說。

“她罵了我很多。”周醒手背揉揉眼睛,“特別特別多,我都、都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孟新竹輕輕“嗯”了聲,“不重要了。”

“不重要嗎?”

低垂着腦袋,周醒無意識地摳手指,左手大拇指關節有道細小的傷口,不知什麽時候弄的,每次結痂,她總忍不住去摳,總也好不了。

孟新竹握住那根手指,周醒擡起頭。

“暴暴——”她另一手随即捧起她的臉,湊近,輕吻過她濕潤而滾燙的眼皮。

周醒慌亂地眨了下眼睛,睫毛掃過她的唇瓣。

“沒關系,我們都是一樣的。”她清甜的吐息掃拂過女孩面頰細小的絨毛,柔軟的手臂擁住她。

你和我,像兩只淋雨的小鳥,可以相依偎着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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