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家”,對于孟新竹來說,不止是一片遮風擋雨的屋檐。

除卻世俗标準,大到譬如房、車和存款,小到一張舒适的床墊、一套柔軟的沙發、配置齊全的廚房用具等。

愛與陪伴必不可少。

相比物質,她更加渴求精神上的依托,不必志同道合,僅是分享和理解便足夠。

許多人窮極一生追求的,不過如此,甚至基準一退再退,用畫筆将死亡心電圖提前續接,延伸至生活各處,甘願平庸,也要長久。

對“穩定”近乎變态的追求,蘿蔔坑裏紮根直至肉身消亡。

孟新竹并不自诩高尚,她不過俗人一個,衆生所求亦她所求。

故而麻木。

回望過去的小半生,所得多麽不易,也曾號寒啼饑,備嘗艱苦,勾織出如今踏實栖身的溫暖巢穴,縱然無愛,至少物質豐足,後半生再無憂慮。

但人心總是貪婪的。

重逢那日,女孩确實給了她很大的驚喜。

如同小區樓下那棵總讓她擔心活不過冬的樸樹,故人乍見,恍如隔世,荏弱纖枝已是茂茂葳葳,烈日下濃密的樹冠投來清涼蔭翳,狂風驟雨中亦能巋然不動。

驚喜來自她清隽挺拔的身姿,明豔動人的臉龐。

她長大不少,慕戀和依賴如舊,眸中叮咚濺灑的狡黠天真也不曾流失。

到底是年輕,小孩裝大人,她身上時常帶股自以為是的高深莫測,雖是顯而易見的缺心眼,言行間憨态盡露,卻一點也不讓人生厭。

她的小腦瓜裏,有用不完的鬼點子,和她在一起,輕松就能收獲許多快樂。

她是山野間歡快奔跳的小溪,随四季豐富變化,冬時覆雪而靜緩,夏時輕靈而活潑,從來清透,一眼便能望見溪底的石頭。

她們之間,本來相隔很遠,但人世間的緣分,總會将毫無關聯的兩個人莫名其妙扯拽到一起。

何況她們本就羁絆頗深。

孟新竹起初并沒當回事,也小心提防着,難保對方只是一時興起,拿人戲耍,事畢揮揮衣袖走個幹淨,空留餘恨。

後來孟新竹發現,她似乎有在認真謀劃,暗地裏叽叽咕咕,撥弄着自己的小算盤。

稱不上多高明,但貴在心誠,眼神中渴求迫切,黏嗒嗒靠過來喊“姐姐”,夜半裝作不經意滾來懷裏,偷偷嗅聞人家的頭發,因此竊喜。

于是她向她示弱,展露出脆弱傷痛的一面,盼着她伸出手,拉她一把。

周醒在孟新竹眼中,與周淩是一類人。

這對堂姐妹從小一起長大,享受同等資源,同等關愛,又對她傾慕有加,是救她出火海的不二人選。

很清楚自己的弱點,也很了解人性,可以說是利用她,步步蠱惑她,适當的時候給點小甜頭,滿足她在悄然窺視中狂肆生長的占有欲。

是了,假若孟新竹刀槍不入、無堅不摧,永遠神采奕奕又意志堅定,人家哪有救贖的機會呢。

然而在達成目的同時,陰謀者卻也不小心陷入深澤。

起初作壁上觀,無動于衷,後來會無意識偏向她。

也說服自己,不過是推波助瀾,再後來,事件逐漸失控。

直至今日,她哭喘尋來,跌進懷抱訴說委屈。

孟新竹驚覺,原來她們是同類。

這只手苦海中打撈她,抓牢她,讓她不至于沉沒,也扼緊了她的喉嚨,不準她逃跑。休想利用完就走。

下午的陽光被紗簾篩濾得輕薄柔軟,在女孩身上淺淺覆了一層,她像披荊斬棘而來渾身浴血的聖光騎士。

孟新竹擰來濕毛巾為她擦臉,又擠了一泵乳膠,在手心搓開,為她舒緩被眼淚刺痛的面頰。

“不哭了嗷。”孟新竹小聲哄。

周醒吸吸鼻子,張開手,趁機索要,“抱抱。”

誰會忍心拒絕此刻的她呢,一個受委屈哭鼻子的小女孩。

如願以償傾進馨香柔軟的懷抱,周醒安心靠在孟新竹肩頭,感覺到鼻塞,啓唇呼氣,腦子裏活泛得很,想用熱氣去撩,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勾她。

孟新竹往後躲了下,不自在動動脖子,周醒立即收攏圈在她腰肢的手臂,軟聲哀求,“姐姐別走——”

渾身僵硬,經頸動脈流淌的血液,都被她呼吸烘熱,她唇瓣不乖地啾啄,毛茸茸的腦袋在人肩窩裏蹭,四處點火。

呼吸起伏的速度加快,不自覺擡高脖頸,難耐咬唇,恐再洩溢更多羞恥的音節,孟新竹猛地推開她。

周醒迅速倒下,裝鴕鳥扯過被子蒙住腦袋。

孟新竹躲進衛生間。

鏡子裏的人鬓發散亂,面頰微紅,手攥拳摁在心口,又羞又慌。

在想什麽?

她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掰開水龍頭,抽出張洗臉巾打濕了細細地清潔面部,也試圖擦拭盡那些暗昧的吻痕。

被窩裏一只小小的耳朵探出來,粉白相間,如新嫩荷苞。

水聲,在洗臉,周醒再度蒙頭,被裏悄悄攥緊了拳頭。竹子姐難道不喜歡被她親?生氣,她嘴巴又不髒。再說之前不是親過很多次。

肯定是害羞,裝矜持,周醒又嘻嘻笑,她最擅長自我安慰。

收撿好情緒,孟新竹離開衛生間時,周醒貼在床邊裝睡,眼睛想睜又不敢睜,睫毛微微顫抖。

看她幾秒,孟新竹起了些逗弄的壞心,揪了一小撮發尾去掃她鼻尖。

周醒耐不住癢,鼻子上下左右動,靈活度極佳。

輕笑出聲,孟新竹收手,小聲說:“去給暴暴買個小蛋糕吧,她今天受委屈了。”

周醒豎耳聽動靜,先是遮光簾“嚯嚯”,繼而空調遙控器“滴滴”,然後是衣料“窸窣”的摩擦聲,最後房門“咔”一聲合攏。

真去給她買蛋糕啦?

周醒掀被跳下地毯,趿上鞋跑到門邊去看。

猝不及防,正對上孟新竹含笑的一雙眼。

她雙手抱胸,好整以暇。

“哎呀!你就整人家!”周醒大叫跑走,躲回床上。

孟新竹緩緩踱來,手搭上圓鼓鼓的被子包,“好啦,我真要出門了,你累就睡會兒,我去給你買蛋糕,順便買些日用。”

兩手揪住被子邊,周醒只露出一雙大而圓的眼睛,眨巴眨巴,算是應下。

“那我走了。”孟新竹便要起身。

周醒立即抓住她手,整張臉露出來,另一手點點腮幫,“給我個晚安吻。”

“天還沒黑。”孟新竹擡目。

“窗簾拉上就是天黑了。”周醒耍賴,床上亂扭,“不管不管,你不給我就哭給你看。”

“那你哭吧。”孟新竹起身。

“哎呀——”周醒床上撲騰。

姓周的都最會得寸進尺。

孟新竹眉宇間掙紮。

周醒從被窩裏鑽出,像只露肚皮的小貓,拉着人手左右晃,“求求啦——”

她嘴一癟,又要哭,“不是為了幫姐姐拿東西,我都不至于被周淩罵得那麽慘,因為被她發現我在房間嘛,她以為我偷東西,還罵我陰溝裏的老鼠。”

就會油嘴滑舌。

“好了好了。”孟新竹為防止她突然騰起作亂,俯身蒙住她眼睛,一吻落在她唇角。

對方果然惶恐,睫毛像兩把小刷子,在她手心來回地掃。

“走了。”孟新竹悠然離去。

周醒蜷縮在床,面紅耳赤,這個姐常挂在嘴邊的“分寸”呢?

嚴以待人,寬以待己,哼。

房門響,這次人真走了,周醒幸福捂臉,滿床“呀呀”打滾。

被罵也值。

眼淚消耗太多能量,确實也累了,抱來枕頭,嗅聞熟悉的發香,周醒乖乖閉上眼睛睡覺。

空調房涼風徐徐,外面日頭正盛,出電梯時,孟新竹劃開手機來看,再有一陣子就是立夏。

在春天埋下關于未來的計劃、設想,幼苗已破土而出,夏天要利用充沛的陽光和雨水助它長大。

此前與孟書庭見面,聊了許多,她今天晚上要走,兩人約定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她們之間的友誼,淺淡如水,卻也至情至深。孟書庭從來不會就朋友的感情狀況輕易給出評價,也不會草率勸分勸和。

感情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吐槽和傾訴時,其實都并不指望從對方身上收獲答案。

“那個女孩呢,沒跟你一起。”孟新竹随口問。

“她說不想認識我身邊的人,不想跟我産生過多羁絆。”孟書庭寵溺又無奈的口吻。

孟新竹點頭,不再多問。

“你呢?”孟書庭倒是好奇,手指在眼周虛虛打圈,“黑眼圈妹妹。”

孟新竹簡單講述經過,“在我房間睡覺呢,哭累了。”

孟書庭點頭表示了解,又問:“你決定了?”

“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孟新竹淺嘗一口咖啡。

“味道如何?”孟書庭好奇她杯中純黑的咖啡液。

“像我的命。”孟新竹笑道。

離開咖啡廳,她們在路邊擁抱,将孟書庭送上的士,孟新竹瞄準馬路對面一家蛋糕店。

日光濃燦,沒帶傘,曬曬也好,孟新竹停在路口,等待紅綠燈,期間她感覺到有道目光始終牢牢跟随,心中大概有了猜測,卻不理不睬,直奔目标。

給周醒訂制了一只四寸的單人小蛋糕,她打算先逛逛超市,快抵達目的地時,她頓住,還是決定先解決了麻煩。

回頭,果然見周淩不遠不近跟着。

被發現了,周淩加快腳步,走近她。酒店離小區不遠,她沒有刻意躲藏,找起來沒什麽難度。

“既然你來了,也省得我去找你,我們聊聊吧。”孟新竹站到路邊樹蔭下。

丢掉的帆布包,周醒給她送回來,她也不計前嫌地背上,出門前換了條半身裙,搭配開衫,長發柔順披散,周身氣質娴靜而柔美。

說話的口氣卻不太好。

“暴暴在我那裏,哭得很厲害,說你罵她。”

周淩沒有否認,目光沉靜,“我以為你第一時間會關心我的傷。”

“你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孟新竹反問。

“周醒也沒斷胳膊斷腿。”周淩無懈可擊。

算了,懶得跟她閑扯。

原本對她還算有耐心的,繼而想到昨晚那幕,孟新竹心寒一瞬,記起周醒的話,“我聽暴暴說,俞書華和周賢斌來了,現在就在家裏。”

周淩說是,“但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我也是上午才接到電話,他們來市裏吃酒席。”

“那你怎麽沒把他們帶過來?”孟新竹語速加快,“就像上次那樣,來教訓我。”

周淩沒有立即回答。

她是要體面的人,自身條件也頗為優越,帶着傷在馬路上走,必然會收獲許多關注的視線,這一路她應當很不自在。

但她所言所行,卻一點沒在乎頭臉,心胸狹隘,言語刻薄,與七年前那個坦然無畏的周淩,簡直判若兩人。

“我說還是不說,其實取決于你。”周淩正視她,神色倨傲。在近親的人面前,人總是會不自覺流露出最為真實,甚至是惡毒的一面。

“周醒不是還在你那裏?你剛才說她被罵哭,我倒是挺意外的,其實我已經幫她隐瞞了許多,在阿嬷面前也沒說過她幾句壞話,但我以前不說,不代表我以後不說,不知道她心理防線還夠不夠承受第二次。畢竟這次,她是怎麽也跑不脫關系。”

“你威脅我?”孟新竹高聲。

“實話實話而已。”周淩笑了,“你确實還挺喜歡她的,夢裏叫她的名字,處處都維護她,甚至專程出來給她買蛋糕。”

“你又圖的什麽?”

孟新竹實在不懂了,都到了這種地步,她為什麽還是死不放手。

“就我們現在這種關系,還有繼續的必要嗎?你何苦大費周章,耽誤你寶貴的工作來與我周旋?”

“我們在一起那麽久!”周淩逼近她,“再有兩個月,正好七周年!”

“那又怎麽樣?”孟新竹喊叫出聲:“結婚十幾二十年的夫妻,說離照樣離。”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周淩擲地有聲。

孟新竹随即一聲冷笑,“你喜歡秦南那麽多年,不也說放下就放下。”

周淩倏地掀眼,嘴唇翕動,喉嚨滾咽幾下,最終卻是抿緊了唇。

“我刷到她朋友圈。”

有風,孟新竹五指慢條斯理整理頭發,“她上個月好像離婚了,處理完那邊的事情,估計就要回來。”

“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周淩情緒有了波動。

孟新竹眼尾揚起戲谑的弧度,“沒什麽,閑聊而已。我們曾經的共同好友,難道你就不關心,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周淩視線躲避,轉而去關注馬路上車流。

“要不我們來打一個賭吧。”孟新竹深吸一口氣,滿街車尾氣,竟香甜如花蜜。

周淩遙望遠方出神。

“我們暫時恢複以往的關系,恢複到暴暴出現之前的狀态,你可以試着聯絡秦南,如果你還喜歡她的話,我們就和平分手,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也不要用任何人來威脅我,好不好?”

孟新竹走近她,柔軟的手臂攀附。

周淩迅速轉頭,目光銳利,“你什麽意思?”

“我沒有不相信你。”

孟新竹語調輕柔,“我知道,再有兩個月,就是我們的七周年了,我也知道你很愛我。但最近我們之間,确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她手臂纏上周淩腰肢,靠進她懷抱,指尖小心觸碰面頰和額頭的傷,“少年時的執念,沒那麽容易放下,我懂你。那就以兩個月為期,你可以試着和她相處,我完全不介意,如果你發現自己心意轉變,我們就分開,以後都不要再聯系,好不好?”

周淩吸氣,瞳孔睜圓,懷中人一反常态的溫言軟語,卻似重拳持續痛擊心髒。

“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周淩面上罕見有了傷痛,她反握住她肩膀,“我不想跟你分手,是因為我愛你,跟任何人都沒關系,只是我愛你,秦南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你為什麽又提她,她離不離婚跟我有什麽關系?”

她眼眶甚至泛起閃爍的淚花,“我可以不計較你跟周醒之間的任何事,我只求我們能回到從前,為什麽就這麽難呢?我愛你,想和你在一起,怎麽就這麽難呢……”

被誤解,被推開,原來她也會傷心失意,那張遍布尖銳獠牙的嘴,原來也會吐露卑微乞求。

孟新竹悲哀地想,她到底是不如那人狠心,這般深情,棄如敝履,一走就是那麽多年。

“所以,無論如何,甚至直到我死,都不能擺脫你,除非你厭棄我,主動放手。”

孟新竹向她确認,“對嗎?”

目光激顫幾秒,眼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周淩迅速恢複了冷靜。

“對。”

因為曾經被抛棄,即使枯守那蒼涼,也要堅定維護她那份僅有的可笑的自尊。

當所有愛都磨損,只剩愚蠢至極的固執,還死抓這過去那些虛幻的溫存不放,滿地玻璃碎片,打撈至雙手鮮血淋漓,就只有不甘的恨。

“我懂了。”

孟新竹松開手,緩緩後退。

不用再去超市,她坐在蛋糕店等待店員将蛋糕捆包完畢,直接提了回酒店。

周醒睡得很熟,呼吸綿長,孟新竹安靜靠近,半跪在地毯,湊近了看她。

即使睡眠,她眉宇間仍富有種倔強的堅毅,這得益她潦草而充滿生命力的一對野生眉,以及陡崖般峭直的鼻梁。

因此不論她做任何事情,即使撒潑打滾都顯得決絕而勇猛。

愛與恨都用盡全力。

她睡得好香,姿态毫無防備,明明近在眼前,卻幾乎感覺不到存在。

于是孟新竹叫醒她,期待她激烈的反應,分貝超高的大叫,或是怒吼。

好像只有那樣才能體現出她對她的在乎,讓她感覺到被愛。

“暴暴,不要睡了,醒來吧。”

周醒撩開半只眼,發現孟新竹離得很近,也不知守在人床邊看了多久,心中得意,閉眼壞笑着翻身,假裝沒有聽見,臉頰埋進香軟的被褥,咂吧嘴,繼續裝睡。

“蛋糕買回來了,快吃。”孟新竹拉開窗簾,讓夕陽的餘晖透過房間。

周醒一動不動,想騙她過來,抱她玩耍。

孟新竹又怎會不知她的小把戲,不太有心情配合,又喊了她一遍,“早點吃完,我們早點回去。”

蛋糕拆開,孟新竹開始收拾東西。

周醒果然有了反應,床上騰地彈起,“回去?回哪裏去?”

洗過的衣裳疊起來,要還給人家,散落的書本收起,孟新竹沒有回頭,“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周醒困惑,“周淩家?”

孟新竹應是。

周醒抓頭,“回去收拾東西走?你找到房子住啦?”

果然天真。

孟新竹不再回答她的問題,“起來吃蛋糕。”

“這次真的要分手啦!”周醒頓時雀躍,嗷嗚嗷嗚呼喊着奔向小桌。

她毫不掩飾她的快樂,勺子挖起一大塊蛋糕,手接住喂到孟新竹唇邊,“第一塊先給姐姐吃!”

女孩目光透亮如星,孟新竹不忍地別開眼,聲音略有些喑啞,“我不愛吃。”

“就一口嘛,不會胖的。”周醒欠身,豎起根手指,軟乎乎撒嬌,“就一口就一口,想要姐姐吃。”

最終敵不過,孟新竹啓唇含住,腮幫小幅度動。

周醒迅速将勺子送進嘴巴,用力抿出“啵”的一聲。她嘿嘿傻笑,快樂奔回桌邊,開始大快朵頤。

直到整理好物品,離開酒店辦理退房,兩人走在大街上,孟新竹還是不知如何對她開口。

夕陽将沉,身後的天空雲層絢爛,時刻變幻形狀,若火鳳,似麒麟,轉眼間又成了仙女的飄逸披帛。

眼前正東方向,雲層厚重濃郁,卻是一天中最為沉重晦暗的時刻。

“明天要去車行上班了吧。”孟新竹将鬓邊一縷碎發勾至耳後。

周醒脆亮應聲,又問:“姐姐呢?以後有什麽打算,是要休息一陣,還是回到gg公司,或者做些別的什麽。”

她還真是替她想得長遠。

“還像以前一樣呗。”孟新竹希望她能聽懂潛臺詞。

周醒先前沒有領會,又往前走出一段路,她步伐變得緩慢,最後幹脆停下,眉頭緊緊皺出個川字。

“還像以前一樣,是什麽意思。”

她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孟新竹夜色中随霓虹閃爍而捉摸不定的臉,聽見內心瞻仰守護的愛之神像轟然倒塌的聲音。

“你還是要回去?你不是要搬家,也不是要分手,你要跟她和好,對嗎?”

其實不用問了,周醒已經知道答案。

她的沉默亦是回答。

“你騙我啊。”周醒好難過。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她們還一起吃蛋糕。

可孟新竹騙她什麽了呢,人家一開始也沒說是回去搬家,也沒說要跟周淩分手。

是她太過得意忘形,以為她們經歷過這樣一番患難,必然站在同一戰線,即使暫時沒有講愛意說出,彼此也心知肚明。

面對周醒極度的失落和震驚,孟新竹起先想為自己辯駁幾句,告訴她只是權宜之計,只是希望周淩別再為難她、欺負她。即使這是步蠢棋。

可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這樣的孟新竹實在不值得被愛,也不值得她的付出和等待,就到此為止吧,她們本來就不應該扯上關系。

“你就那麽喜歡周淩,即使她那樣對你?”

不想哭了,她今天實在哭夠了,卻仍是難以抑制淚水絕望而悲傷地流淌。

周醒大步走向孟新竹,想對她說,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可她沒資格,好簡單,“喜歡”兩個字,她都沒辦法對她說。

“孟新竹,我讨厭你!”喉嚨撕扯出幹澀扭曲的音節,她的名字在她口中不再芬芳甜美。

“讨厭你,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吃剩的半個蛋糕,懷裏的一打書,連帶電腦,周醒朝路邊綠化帶憤然甩出,橫臂抹過眼淚,她毫不猶豫轉身跑走。

1.不可能be

2.歡迎大家暢所欲言

3.咕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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