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退讓
退讓
這段時間,趙文婷和李樹苗頻繁的去到信念農場去調查呂連順的事。
他們一家十幾口人全都擠在一個不到四十平的房子裏,老人的都有一身病,光吃藥都得花不少錢,躺在床上都需要人照顧;而呂連順的爸媽,因為要給家裏添補家用,去山上采蘑菇,不小心從山上摔了下來,一個摔斷了腿,另一個摔傷了脊椎,都是不能再幹體力活的人了;而小的也就呂連順二弟成年了,其餘的都是七八歲,一兩歲的小娃娃。他們全家都睡在一張炕上,哪裏還能接納多餘的人?
不過即便是因為這樣,呂連順和李小紅的感情也沒有影響半分,就像是李樹苗說的,這就是李小紅聖母心泛濫,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覺得呂連順重情重義,對家裏人負責,那麽之後和她結婚也肯定不會虧待了她。
李樹苗當時都撓心撓肺了,恨不得去搖醒李小紅,她問李小紅:“你真打算和他結婚了?那你們結婚打算住哪?也和他睡在那張大通鋪上?”
李小紅不說話。
李樹苗說:“我都不好意思說你,小紅,你是個姑娘家,你和他們那些男人躺在一起不嫌膈應嗎?”
趙文婷聽出來了,她就差說你倆晚上辦事怎麽辦?也在那張大通鋪上?
可惜這時候的李小紅壓根也聽不進去,她甚至還忍不住發飙了,她說:“我相信只要我倆一起努力,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李樹苗,你要還是我朋友,你就別管了,我求求你了。”
她幾乎是哭訴着祈求李樹苗別再插手這事,李樹苗還能怎麽辦,她勸不動李小紅,自然是繼續去呂連順那裏蹲守,希望能找到他的一些蛛絲馬跡。
後來李樹苗興沖沖的跑過來告訴李小紅,說她終于看到呂連順喝酒後有愛耍酒瘋的習慣,他和幾個男知青打架了,還被隊裏處分了。
本以為這一擊會讓李小紅斷了念想,可你猜怎麽着,李小紅非但沒有說分手,反而和呂連順更好了,還說呂連順就是因為不想拖累自己所以才借酒消愁的,他已經夠苦了,為什麽還要把最後一點希望都給他澆滅?
從那以後,李樹苗告訴趙文婷,她說她再也不會管李小紅的事了。
趙文婷這會兒正在地裏拼命幹活呢,她現在是一心想多多表現,等到他們生産隊得到上級表揚,然後分到幾個回城探親的名額,她就可以拿一個回家看看爸媽和奶奶。
李樹苗過來叫她停下來去吃飯,順便說:“這活哪有一天就能幹完的,趙文婷,你知道偷懶兩個字怎麽寫嗎?我都懷疑你都不知道這兩個字。”
趙文婷一愣,笑着說:“李姐,你幹嘛取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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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樹苗哼了一聲說:“我這是為了你抱屈,你幫着佟瑞瑞幹活的事,書記會給你多記工分嗎?”
多記工分?哪有這麽好的事。
佟瑞瑞當初是插隊進來的,還以為她有多大的決心呢,可結果呢,這位大小姐隔三差五就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經常不來地裏,而隊裏的書記也因為她父母的關心偏袒她,讓她去念廣播稿,所以啊,他們這些人來了差不多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大家夥的皮膚都曬得黝黑黝黑的,唯獨佟瑞瑞還是白皙的膚質,加上她本來就好看,這會兒就更是吸引衆多男知青注意了。
看着趙文婷曬得跟個黑妹一樣,李樹苗不僅感嘆,說:“你好佟瑞瑞是一個地方來的,你呢就是一死心眼,說讓你幹活就幹活。可人家不同,她是過來處對象的,那陸知青都快被她拐到走了。唉,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陸知青條件這麽好,據說父親還是省城的大官呢,他以後回城肯定是前途無可限量,這佟瑞瑞要是的手了,那她就是官太太了。”
是啊,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
趙文婷以前聽這話或許還會惱,可現在不會了。
差距這麽大她能不明白嗎?本來她和陸明承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和佟瑞瑞才是,是以前的她心裏沒點數,以為陸明承對自己有點意思就不管不顧的往前湊,可結果呢,害人又害己。
她說:“個人有個人的命,有些人就适合當官太太,我看這樣就挺好。”
李樹苗吐槽說:“你倒是想得開,這是陸知青對你沒意思,要是對你有意思你可就不會這麽說了。”
的确,上輩子的趙文婷就是因為看上了陸明承的身份,故意在中秋那天引誘了他……
趙文婷想起這事就覺得自己賤得慌,天吶,這輩子她絕對不會這麽做了!
佟瑞瑞這些天一直在陸明承面前打轉,陸明承也不趕她,但好像對她也不是怎麽感興趣。這時候隊裏面已經開始傳他倆在一起的閑話,就連陶亮也會經常在旁邊起哄,陸明承就對佟瑞瑞說:“佟同志,以後你還是少來我們這裏吧,對你影響不好。”
佟瑞瑞說:“陸知青,你怕了嗎?”
陸明承說:“我怕什麽?”這女同志是腦子缺根筋嗎?
佟瑞瑞說:“那就可以了,只要我們身正就不怕影子歪。”
話是這麽說,可是架不住那些人的嘴啊。
這時候陶亮又是氣喘籲籲的從大老遠跑過來,他遞給陸明承一封信,說:“挂號信,是你家寄來的,看來是很急的事。”
陸明承想都沒想就打開看了,他眉頭緊皺,像是真出了事。
陶亮和佟瑞瑞互看了一眼,覺得問題很嚴重,連忙齊聲問:“怎麽了?”
佟瑞瑞回到女寝的時候趙文婷剛從外面回來,她看上去心情不錯,因為她剛收到了家裏的來信,說是家裏一切安好,但是就是很想念文婷,希望能盡快見到她。趙文婷對這次回城信心滿滿,因為她知道這次幾個生産隊的評比他們隊一定能贏,而她又在女知青隊伍裏聲望這麽高,表現又那麽好,肯定會推選自己的。
她哼着曲走進門,就發現佟瑞瑞趴在床上在那哭泣,過去一問,佟瑞瑞就起身抱住趙文婷說:“文婷,我爸爸住院了,怎麽辦?要是我爸爸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沒事的,沒事,你有給家裏打電話問問情況嗎?要不你和書記商量商量?”趙文婷說。
佟瑞瑞搖頭,她說:“書記不會批的,再說我不能影響他啊,隊裏已經有很多傳言了。”
趙文婷趕緊安慰她,心裏卻慌了神。
她很想回家,家裏還等着她呢。
老實說她在這時候是真的有些怪佟瑞瑞,她不想下鄉,卻被佟瑞瑞的父母連累被迫下鄉,現在又因為佟瑞瑞的父親出事,她很有可能失去回城探親的機會。
天吶!
“做壞人,不做壞人,做壞人,不做壞人!”煩悶的趙文婷在田埂上摘花瓣,嘴裏念叨了好久,都沒發現旁邊何時站了一個人。
陸明承好不容易看到獨自一人的趙文婷,本來還想吓唬一下她呢,當他聽到趙文婷在說這個的時候,就忍不住笑着說:“霸王花,又在想什麽鬼主意呢。”
趙文婷回頭看了他一眼,陸明承驚奇的發現她眼中竟然有淚。
“你哭了?”奇怪了,她竟然還會哭。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趙文婷哭。
陸明承蹲下來說:“我能知道是哪位高人,竟然能把你降服住?”
趙文婷擦幹眼淚,然後從地上站起來打算要走。
陸明承拉住她說:“我說真的,我是隊裏的隊長,要是有人真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頭!”
趙文婷哼哼了兩句,她好像在說:“誰稀罕你出頭,我需要你出頭嗎?”
說完就把陸明承的手甩開了。
評比結果出來的那天,他們要在院裏商量出這次隊裏選誰獲得回城資格。只有兩個,而且還是一男一女,陸明承應該是不用猜的,絕對有他一個。至于女知青這邊,趙文婷無疑是大熱人選,可是在前兩天趙文婷就做了很多工作,她告訴姐妹們,佟瑞瑞家裏有特殊情況,她爸爸得了重病,急需回家看望。
趙文婷借故離開,她看着不遠處的亮光,心裏難過極了,她其實真的很想回家的。
她痛恨自己狠不下心腸,更不願意親耳聽到他們宣布那個名單,那太殘忍了。
“你怎麽又哭了?”熟悉的聲音。
見鬼了嗎?趙文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他這時候應該不在這裏啊。
回頭一看還真是他,趙文婷又嘗試着擦幹眼淚,陸明承就說:“真搞不懂你,那麽想回家,幹嘛把名額讓出來?”
趙文婷說:“要你管!我樂意。”
陸明承笑呵呵的說:“說你傻你還不信。”
這人,不怼人心裏不舒服是吧?
趙文婷又想走人,卻被陸明承叫住,他說:“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趙文婷,你站住,我和你說件開心的事。”
趙文婷看了看他,還真停下來了。
陸明承就故意咳嗽了一聲,輕輕嗓子說:“那個,我已經把我的名額讓出來了,你可以回去了。”
什麽?
他說什麽?
趙文婷有些不敢相信,這家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看她站在原地半天不說話,陸明承就再說了一次,他說:“你可以回家陪陪家人,我知道你很想他們,你不用難過了。”
陸明承,你……
原以為接下來會是小女子投懷送抱,再不濟也應該是感激涕零,可是你猜怎麽着,趙文婷過來直接就推了陸明承一下,害得他差點掀翻在地。
陸明承直呼:“霸王花,你是牛變的吧?!”
什麽浪漫氣氛全被她弄沒了,她可真是神人。
趙文婷說:“陸明承,你就是一個豬頭,我不需要你的施舍,趕緊去把你的好意收回去。”
她不但不領情,還把陸明承惡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這讓陸明承很莫名。
就這樣,他們一前一後的走着,誰也不和誰說話。
趙文婷慶幸現在天黑,而自己又走在陸明承前面,這樣他就看不到自己臉上一會哭一會笑的表情了。
陸明承啊,你是傻瓜嗎?
佟瑞瑞都和我說了,真正出事的是你母親,所以佟瑞瑞為了陪你回去,不得不撒這個慌。趙文婷雖然難過不能回家,但大抵也釋懷了。她終于知道為什麽上輩子她會看到陸明承在那天喝了那麽多酒,原來是他把名額讓給了別人,以至于不能去見母親最後一面。他總是那麽善良,處處為別人着想,他以為母親能度過這一關,等再過兩個月他就能見到她,可是命運總是愛這麽捉弄人。
趙文婷忽然站住,她轉過身來差點把陸明承吓了一跳。
“你……你要幹嘛?!”陸明承說。
趙文婷走近他,十分認真的說:“陸明承,謝謝你的好意,我是說真的。但我想這次最應該回家的是你,你的事瑞瑞都和我說了,那封信來得這麽急,肯定就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你不要再當這樣的好人了,你的母親在等你,你回去多陪陪她吧。”
她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差點缺氧,卻沒想他接着來了這麽一句。
“你在關心我嗎?”陸明承問。
趙文婷都想罵他了,這還需要問嗎?
她說:“我關心你個大頭鬼!”本來是很兇的一句話,可是尾音怎麽就變弱了?
下一秒兩人就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陸明承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只是覺得就該這樣。這一刻,他仿佛擁住了全世界,趙文婷就乖乖的任由自己抱着,讓他差點感覺是在做夢。
“文婷,其實我……”我想帶你回家。
後面這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趙文婷就比他先從夢裏出來,她一把推開陸明承,然後怒氣沖沖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就無情的甩了他一個大嘴巴,嘴裏說道:“臭流氓!”
不是,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誰要你抱我的?經過我允許了嗎?”趙文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