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十天之後，林思雨完成了大學生戲劇節的劇本初稿。

她把劇本寫好給了霍鈞，霍鈞提了一些意見，然後就打算在全校範圍內正式招募演員。

劇本的主角有三個，分別為沈默、羅靥和王鵬宇。

但沈默似乎總是不在學校，林思雨有些擔心排練的時候他因為缺乏練習而無法勝任角色。

“不用擔心這點，你到時候只需把劇本給沈默，無論怎樣，他都能演。”霍鈞說。

“真的嗎？”林思雨有些不信。

“他是個很神奇的人。”霍鈞言簡意赅。

林思雨疑惑地眨眨眼。

看上去那麽優秀的霍鈞，竟然也會甘心誇贊沈默？

不過霍鈞既然這麽說，林思雨也就沒再問什麽。

大學生戲劇節的演員招募正式開始了，這次戲劇節對于表演系的同學來說同樣是非常重要的機會，只過了半天的時間，就有許多表演系的同學前來報名。

整個劇組需要招募的演員有十五個，分別是五個配角，七個客串。

霍鈞的要求依然十分嚴格，大一新生因為缺乏表演經驗，很少有能夠通過考核的。然而當溫楠聽說了這個消息，還是找林思雨問了關于戲劇節的報名條件，然後報了名。

選拔的那天，林思雨也在場。

她不太懂表演，看着霍鈞在一旁點評，最後給溫楠排在了第十六名的名次。

整個戲劇節一共招十五名演員，第十六名，就是落選。

回到宿舍，林思雨還安慰了溫楠一番，畢竟，她演得比很多其他大一新生都好太多了。

誰知，臨排練開始，突然有消息傳來。

原本排在第十五名的一名大四學生因為要外出接戲，來不了了。

于是，溫楠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替補。

接到這個高興消息的時候，溫楠高興地幾乎跳了起來。

林思雨也替她高興。她來到國藝已經大半個月了，在這個宿舍裏，和溫楠的關系是最好的，比起李麗的過于膽怯，潘爾婷的張揚外露，溫楠的性格也和林思雨是最合拍的。

***

第一天排練，是九月二十八號。

所有學生都做了充足的準備來面見霍鈞，畢竟，他們面對的是整個學校最優秀的導演系學生，也是曾經被好萊塢大師欽點為“天才”的新銳導演。

整個串了一遍戲後，霍鈞開始給所有演員一個一個摳細節。

輪到溫楠那段戲的時候，霍鈞花得時間最長。

“停。”霍鈞皺了皺眉，走下座位指導，“你的情感不對，體态也也很差，作為一個剛畢業卻找不到工作的女生，你呈現的首要心态是着急，而不是這樣心平氣和。”

溫楠在戲中扮演一個普普通通着急就業的畢業生，林思雨在這部以西西弗斯神話為靈感的現實向話劇裏，描述了許多不同看似在努力着卻依然在原地踏步的人們，最終表達了“生活就像西西弗斯不斷推着石頭向前進，卻永遠無法到達終點”的主題。

溫楠作為客串，雖然只有不到十五分鐘的戲份，霍鈞依然摳得很嚴格。

溫楠點點頭，表示已聽進去了。

“再來一次。”霍鈞坐回了椅子，“注意體态，張航，你演得很好。”

他示意和溫楠對戲的那個男生。

大三的張航點了點頭，重新進入狀态。

溫楠再次開始和張航對戲，開始表演演到一半，又被打斷了。

“停。”

霍鈞冷肅的聲音響起。

被再次打斷的溫楠看向霍鈞，終于有點委屈：“學長，我……”

“如今你所處的場景是明明通過了面試，卻因為誤會而被公司拒之門外。但你的兩只手依然平靜地放在膝蓋上，語氣也完全不見激烈。”霍鈞上前幾步，明顯十分不滿意地皺眉，“先前告訴你了注意體态，你沒聽見？”

霍鈞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這也是溫楠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麽狠。

哪怕是先前上專業課，老師們也都會無一給她好評，而作為一個以專業課第三名進入表演系的學生，溫楠自認為在表演上也有些天賦。

她從沒想過能在一次小小的話劇排練中，就被一名大四的學生罵成這樣。

“可是……畢竟我還沒有真正畢業過，也沒有體會過角色的感情……”溫楠小聲為自己辯解。

“沒體會過角色的情感就努力體會，否則為什麽提前發給你們劇本？哪個演員敢說因為自己沒有經歷過角色的故事就演不了的？你要是不能勝任，有的是人想演。”霍鈞毫不客氣地回應，眉目間一片寒意。

“我……”

溫楠看着霍鈞，終于說不出話來了。

林思雨也是第一次見到霍鈞在排練場中這麽嚴肅。

從前的霍鈞雖然性子冷傲，但對她還算溫和，也能和沈默他們打成一片，但一到了片場，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成為了一個無所不挑剔的機器。

任何布景、任何表演方式、臺詞、劇情……都需要經過他的親自把關，完全不能容忍一點瑕疵。

哪怕是和他關系很好的林思雨，都無法勸動他。

“霍鈞，別這麽兇……”林思雨在一旁試圖緩和氣氛。

但霍鈞毫不動搖，冷冷地看着溫楠：“戲劇節對于一個藝術生來講有多重要你應該清楚，你也應該清楚，自己這個機會是怎麽來的。”

溫楠一愣。

然後，握緊雙拳，微微垂下頭。

是的，她本來就是第十六名，是因為第十五名臨時有事才頂替上的。

在所有的演員中，她是演技最差的。

溫楠不是一個花瓶。

哪怕長得再好看，也要靠自己的實力，成為一名在演藝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專業演員。

她憑什麽不去努力？

“溫楠，你現在就給我一個确定的答複，如果你不想演，馬上走人。”霍鈞毫不客氣。

溫楠重新擡起頭，一字一句：“學長，我想演。”

少女的眼中寫滿堅定，握緊雙拳直到指關節發白。

“那就再來一次。”霍鈞語氣依舊沒有緩和，“讓我看到更好的效果，記住你是在演戲，不是拍藝術照。”

溫楠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對戲。

衆人提心吊膽地看着溫楠演戲。

但還好這一遍，比上一遍強了很多。

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摳細節，溫楠這一段終于在霍鈞這裏勉強過關。

“這只是第一次排練，下一次，我要看到你更好的表現。”

霍鈞對溫楠說。

溫楠點了點頭，将散下的頭發紮起來。

她練了一個上午，全身是汗，嗓子都啞了，幾乎說不出話。

林思雨趕緊給了溫楠一瓶水，叫她去吃頓飯，好好休息。

***

上午的排練結束，衆人都離開了，只剩林思雨和霍鈞一起收拾場地。

林思雨猶豫了一下，跟他說：

“你何必對溫楠這麽嚴厲，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個大一新生，整個團隊只有她一個大一新生，她連專業課都沒學完……”

“專業課是專業課，學習态度是學習态度。我不說她，她以後就會帶着這樣的狀态繼續下去。”霍鈞聲音很冷肅，“她會帶着自以為是的天賦，在班級裏的溫室生活四年，然後再帶着這種态度進入演藝圈。”

“但現在的演藝圈，比教室裏要殘酷很多。”霍鈞說，“如果她是個希望憑炒作和外貌火起來的人，我絕對不多說，當然，也更不會讓她加入這個團隊。”

“但是，溫楠是個希望憑借自己的實力出頭的演員。”霍鈞說到這裏，語氣稍微緩和，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些，“我能看出來，也知曉她的目的不只在于名利。對于這樣的人，我必須嚴格要求。”

林思雨一愣，眼睛亮了亮：“原來你還有這種心思。”

霍鈞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

“走吧，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說。”霍鈞和林思雨并肩走出去，說道。

“什麽事？”

“你有沒有發現，李倫和沈默的那段對戲太單調了？”霍鈞問林思雨。

林思雨馬上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劇本最後的高潮戲。

作為主要配角的李倫要和沈默發生一次沈默争吵，随後，沈默發現人生的無望，坐上火車遠走他鄉。

“如果只是單純地表演争吵，無法把感情和氛圍拉入極端。”霍鈞說，“我們可以加上其他形式，比如音樂，比如舞美背景……”

林思雨明白霍鈞的意思。

她想了想，忽然：“戲曲可以嗎？”

霍鈞有些驚訝地望着她：“你說什麽？”

“戲曲。”

林思雨重複。

她曾經見過戲曲和話劇的完美結合，就在她高中所工作的市區劇院裏，那時，尚和林思雨關系密切的易琤在話劇舞臺上唱了一出京劇，引起了觀衆的廣泛好評。

“但是……戲曲怎麽能和話劇結合？”霍鈞有些不相信地皺眉，“如果方式不對，很容易造成相反效果。”

“當然，如果呈現的時機、氛圍和曲目都不對的話，觀衆确實不會買賬。但我見過這樣的成功形式，而且親手策劃過這樣的形式。”

林思雨看着他，說道，“你相信我嗎？”

霍鈞笑得清俊好看：“當然相信。”

“可是……國藝沒有戲曲學生。”他有些遺憾地說，“比賽雖然可以請外援，但我并不認識戲曲生。”

“我認識。”

林思雨說，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想，給那個人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