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與此同時，國藝導表樓一層左側的公共休息區域內。

沈默、羅靥、霍鈞、王鵬宇和葛铯圍在一起坐着。

葛铯那頭誇張的彩虹色頭發在幾個人裏十分顯然，許多路過的國藝學生都忍不住駐足，他左右上臂分別紋着一道門和一簇煙火的圖案，穿着破洞的牛仔褲，黑色上衣上挂着幾條鏈子，将“狂野”這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所以，已經确定好了團隊的名字？”他看着沈默霍鈞等人問。

“空帆船。”霍鈞說道，“出自《獵戶星座》這張專輯，結合了你我和沈默共同的意見。”

葛铯點點頭：“你來出資，與此同時，你我負責導演，沈默、羅靥、王鵬宇負責演戲，此外，我們還要招募更多的人，擴充我們的隊伍。”

葛铯的神情也很嚴肅，倒是與他那身非主流的氣質截然相反。

沈默也收起了往日的吊兒郎當：“我說，咱們這樣子，能撐過幾周？”

“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要一直堅持做下去。”霍鈞說道，“你忘了當初的約定？”

沈默看着他，眼神閃爍着。

***

四年前的今天，京城某家着名的藝考培訓機構裏。

時鐘已經指向夜裏十二點，教室外面的北風呼呼地吹着。

此時，其他參加培訓的同學都已經回家去了，教室裏只有四個人，沈默、霍鈞、葛铯和一個短發女生。

“我們将來在一起共事，組成團隊，拍自己的作品吧。”霍鈞沖着另外三人說道。此時的霍鈞身上還沒有進入大學後那種冷傲的銳氣，反而充滿少年人的稚嫩，他眼裏閃着光，五官也較為稚嫩。

“好。”少年時的葛铯說道，“我們起一個響亮的名字，就以我們四個為基準，招募更多人，實現我們的理想。”

那個短發女生笑着點頭。

葛铯撞了一下沈默：“诶，你的意見呢？”

沈默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然你們都說要，那我就跟着你們幹呗。”

“好。”霍鈞說，“四年後的今天，我們應該都已經大四了，到時我們正式成立團隊，向演藝界自己發展，我們約定，誰也不許當逃兵。”

“好。”

另外三人點頭。窗外的黑夜映襯着屋內的燈光，少年少女們的朝氣在寒冷的冬季裏顯得極為蓬勃。

***

思緒回到現在。

很顯然，霍鈞、沈默、葛铯都在，但那個短發女生，已經不在了。

沈默嘆息一聲：“要是袁歆靜也在這裏……”

此話一出，葛铯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垂下眼睫毛，微微咬緊牙關。

霍鈞皺了皺眉，看着沈默：“之前的事就別說了，現在，空帆船就是我們幾個人。”

沈默也沒再說什麽，點了點頭。

“那麽，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空帆船于現在——2021年12月15日正式成立，創始人是我們幾個。”

“哎，我和鵬宇哪算得上創始人啊。”羅靥笑道，“這明明是你、沈默和阿铯的主意，我們只是跟随的。”

霍鈞聽羅靥這麽說，也沒有反對。

“那麽，都各自回學校看看有沒有值得招募的人吧。”霍鈞說，“接下來戲劇節也沒有結束，大家也不能把注意力全放在這裏。”

又聊了幾句，衆人也就散場了。

沈默和霍鈞當先并排走向會宿舍的路，沈默看了看葛铯的背影，說：“歆靜走後，團隊裏也沒有編劇了，如果真的想做自己的作品，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找編劇。”

霍鈞停下腳步，看着沈默：

“你有合适的人選嗎？”

“林思雨。”沈默說。

***

宿舍裏的空氣有點幹燥，林思雨滴了眼藥水，正打開文檔，重新修改着自己的相聲段子。

手機響了起來，是沈默發來的微信。

【有空來一趟導表樓嗎？】

林思雨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放下電腦就去了。

導表樓一層，只有霍鈞和沈默在。

兩個人的神色都很嚴肅，連沈默也褪去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

“思雨，我們和你商量件事。”霍鈞很鄭重地坐在了她的對面，抿了抿唇，眼裏異常嚴肅。

她點了點頭。

“四年前我和沈默他們打算組一個團隊，将來成立自己的公司，拍自己的作品。就在剛才，那個團隊已經正式成立了，我們打算邀請你加入。”霍鈞說。

他的眼神定定的，漆黑的眸子下面寫滿認真。

林思雨有些驚訝。

她之前不是沒聽說過“空帆船”這個詞，據說霍鈞和沈默正打算組建團隊，将來成立自己的事業。那天她和霍鈞單獨見肖毅，後來霍鈞提前走了說王鵬宇有事找他，想必也是說的這件事。

但他們主動邀請她加入，還是令她有些意外。

霍鈞和沈默，都是異常優秀的人，再加上那個首影的葛铯，看上去也完全是個才華橫溢之人。

能和這麽多優秀的人一起共事，是她的幸運。

于是林思雨點了點頭。

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們幾個時，就知道未來自己必定會和他們有聯系。

少女笑起來，一字一句：“我同意。”

“形式就不走了，未來也請多指教。”霍鈞把林思雨拉起來。

“這是我們團隊的名字。”

沈默走向沙發旁邊放着的那個黑板，那上面寫着三個字，似乎正是剛才他們幾個人在讨論時寫下的。

寒冷的秋風吹起大廳的窗簾，此刻，三人腳下的地面布滿秋天白色的陽光，黑板上一字一句寫着——

“空帆船”。

***

周末，林思雨帶溫楠去曲藝社聽相聲。

由于林思雨已經成了曲藝社的編劇，她偶爾也會去曲藝社聽聽相聲放松，林思雨和曲藝社只是單純的出售劇本關系，并不存在個人簽約合同，因此，林思雨與曲藝社之間的關系，和空帆船毫不沖突。

由于和溫楠關系很好，她就把溫楠也帶去玩了。

曲藝社的少年們看見林思雨和溫楠，眼睛都直了。

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美人，林思雨清淡高雅如百合，溫楠溫柔豔麗如玫瑰。

曲藝社的學徒們，其實也都是些沒什麽文化的、社會底層想要混口飯吃的少年。

他們見到林思雨和溫楠這種藝術大學的畢業生，自然也是羨慕而偏又存了幾分亵渎成分的。

林思雨和溫楠走後，一個叫高東的就在她們聽不見的地方，對着她們的背影吹口哨。正是上次開肖毅和林思雨玩笑的那個青年。

“這倆妞，絕對正點。”高東對一個師弟悄聲說，“趕明兒咱倆堵她們吧，一人一個。”說着，他眼角露出壞笑。

但一旁的肖毅正好掃地路過，聽到了。

他直接擱下掃帚，沖上去就沖高東揮了拳頭。他可不是林思雨，聽到這些話，他絕對一刻也忍不了。

高東躲閃不及，被他正正擊中門面，臉上瞬間青了一塊。

“你他媽的再打林思雨主意，下次有你好看。”肖毅提起高東的衣領說道。這是肖毅第一次罵人，雖然他身材和力氣都比高東弱小很多，但就如同一只憤怒的小獸，任何人見了也要退避三分。

高東笑道：“艹，誰怕誰啊，有種你就跟我搶那個妞。”

“你他媽不準動林思雨。”肖毅一字一句，手背上青筋幾乎都要暴起，少年緊緊咬着牙關，瘦削的身軀在顫抖。

高東才不跟肖毅廢話。

他輕輕一挑，就撥開肖毅的手。

“小師弟，你還太嫩了，今後要是還想在社裏混下去，就別管我的閑事。”

說着，帶領跟随他的一衆人等離開了。

***

肖毅自從經歷了上次的事，整日提心吊膽。

他不止一次來到國藝的校門口見林思雨，告訴她，這幾天別來曲藝社了，盡量呆在學校。

林思雨一問，肖毅也不說為什麽。

不過看着肖毅堅持而真誠的樣子，林思雨也就依了他。

只不過，這個周日，她是要回家的。

冬天穿的換洗的衣服還在家裏，林思雨從家裏拿完衣服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林思雨從公交車上下來，打算走回學校。

從家到國藝要經過曲藝社，林思雨想起了肖毅的叮囑，決定快步前進。

沒想到，還是被一個少年堵住了。

少年穿着灰色褂子，一臉不懷好意，身型高挑瘦削。

這個人她認識，是上次開自己和肖毅玩笑的高東。

“是林思雨嗎？”高東上前一步，臉上帶着笑，“我是曲藝社的弟子，今天我們師父訓練的時候，特意練習了你寫的相聲片段，我覺得很不錯。”

林思雨在原地靜靜地看着他，她早已經看出高東意圖不對，但是她又不好和他鬧翻。

畢竟，她現在還指着曲藝社吃飯，而她并不知道趙立會不會偏袒他這名弟子，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事情壓下去、草草了事，她如果和曲藝社鬧翻，目前的金錢來源也就斷了。

高東走上前，沖她笑：“林思雨，我想跟你說件事。我喜歡你，想做你男朋友。”

青年表面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實際上內心在想什麽，她門兒清。

林思雨掩飾了內心的厭惡，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她當然不會答應高東，但是，又不能在面子上太難看。

于是她只能琢磨着如何拒絕他的同時，又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高東……”

誰料她剛說一句，一聲喝就在兩人背後響起。

肖毅站在兩人身後，握拳道：“高東，你離開她。”

“離開？”高東見是肖毅，不屑地輕笑，“我在跟林思雨說話，跟你有什麽關系？”

肖毅不回答高東這句話，咬了咬牙：“思雨，你離開他，不要答應他，他就是個……”

高東走上前，不耐煩地對肖毅道：“你有完沒完啊，沒事就趕緊給我滾，小心回去我把你揍趴下。”他壓低聲音威脅。

肖毅臉都憋紅了，雙腿也有些顫抖，但他仍然沒有走。

“林思雨！”他着急得一字一句，“你不要答應他……”

林思雨愕然看着肖毅，肖毅突然前來，确實打斷了她的思路，她微怔之間，高東就已經又道：“肖毅你給我滾，現在是我和林思雨的事，要是還想活，趕緊在我面前消失。”接着他拎起肖毅的衣領，直接将他抵在牆上。

高東足足比肖毅高一個頭，青年的手勁兒很大，指骨也十分粗，仿佛他動一動手指，就能把肖毅的脖子捏斷。

肖毅的後背抵上了冰涼的磚牆。

正在這時，樓上曲藝社的燈亮起，林思雨看到好像有幾個弟子正趴在窗戶後面看這邊的情景，他們有的好像在笑，但是都不敢下來。憑他們的眼神，林思雨可以看出來，那是在嘲笑肖毅。

但肖毅仍不畏懼。

他的呼吸已經有些困難，不住地咳嗽起來，指尖也在顫抖，凜冽的寒風灌進他的肺裏，只感到透心般地涼。

“林思雨！”

黑夜裏，肖毅倔強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我也喜歡你！你不要答應他，答應我吧！”

少年的聲音在暗夜裏異常清晰。

他被抵在牆上，咬着牙，卻依然堅持道：“我也喜歡你，你答應我吧！”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因為寒風的關系，尾音有些虛幻。林思雨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看見了肖毅漆黑執着的雙眼。

在那個少年時代的夜裏，哪怕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