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高東聽完愣了，随即一笑：“肖毅，你有兩下子啊，既然喜歡這妞怎麽早不跟我說？”

随即，他放開肖毅，走向林思雨，漆黑的眼眸盯着她：“那你的答案呢？”

寒風似乎吹得聽覺有些朦胧。

林思雨看着他們，毫不猶豫地說：“我答應肖毅。”

第一，她這麽做，是為了不讓高東再找自己麻煩，第二，如果肖毅真的和她在一起，那麽他在趙立那裏的地位或許也會有所提升，畢竟，她現在為曲藝社提供演出劇本，而且趙立也越來越看重她。

何況因為她是曲藝社的編劇，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肖毅，高東日後也就不會那麽輕易能找肖毅麻煩了。

肖毅睜大了眼睛。

他完全沒想到林思雨會答應他，他已經料想到了林思雨拒絕他，他回到社裏後，弟子們罵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情景；他也甚至在腦海中預想到了林思雨即便沒有明确拒絕，但看自己的溫柔目光中卻再難免地帶了居高臨下的俯視意味的時候。

她是光環圍繞的藝術生，而他不過是一介相聲社裏的窮弟子。

每月拿着兩百塊錢的工資，每天睡覺睡四五個小時，幹着比牲畜都要多的活。

她……居然答應？

肖毅看着林思雨的目光閃爍着。

林思雨沖肖毅微微眯眼，牽起唇角。

只是很淺很淺的笑意，幾乎完全察覺不到，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裏也沒有多少如釋重負，只是她依然答應了。

肖毅咳了一聲，勉強站穩腳步。

“高東，林思雨已經答應我了，你現在就走吧。”

高東挑起嘴角冷笑。

“行，你們可以。”

他又恨恨地看了林思雨一眼，罵了一句，豎起自己的衣領，轉身大步進入了曲藝社。

街上只剩下肖毅和林思雨。

黑夜的晚風吹過，帶來透心的寒意，但肖毅已經感覺不到了。他不可置信地向前跨了一步，張了張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你、你真的答應我了嗎？”

好半天，才輕顫着問出一句，他睜大漆黑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個不可置信的奇跡。

林思雨抿了抿唇：“是。”

她也搞不清自己心中的思緒究竟如何，只覺得混亂成一團，抿了抿唇片刻，她只能上前，拿出濕紙巾輕輕給他擦了擦衣領子上的污漬。

“你快回去吧，身上都是傷。”

她一邊皺眉一邊輕聲說，又給他仔細擦了擦。

肖毅還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林思雨只得道：“我真的答應你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們學校也要熄燈了。”

肖毅的眼睛亮了亮，随後，他終于移動腳步。

“你快走吧，注意安全。”林思雨最後說道。

肖毅點了點頭，又一步三回頭地沖林思雨招手：

“林思雨，再見。”

他大喊道，聲音輕快敞亮。

林思雨站在原地，恍惚着目送他走進去。

回到宿舍，林思雨直接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一旁的溫楠趕緊暫停播放手中的表演學習視頻，來到林思雨身邊：“你沒事吧？”

林思雨有氣無力地搖搖頭，不過一臉蒼白，眼神也飄忽不定。

“我沒事，你去忙自己的吧。”她對溫楠輕聲說道。

後者點了點頭，說，“要是有什麽事你叫我哦。”

“嗯。”林思雨的聲音低得幾乎只能自己聽到。

她蜷縮起來，用被子将自己圍住。

今天經歷的事情太過意外，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肖毅突然告白。

不過仔細想想，初遇時出租車上少年害羞腼腆的眼神，一年後在國藝再見的場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真的很想去找梁柏道，讓他傾聽自己的煩惱，為自己解惑，但時間已經太晚，她不能打擾他。

最終，她在混亂中入睡，昏昏沉沉地度過一夜。

第二天醒來，是早上八點。

林思雨很少在早上八點才起床，平常時刻，她會在六七點鐘起床，洗漱完畢吃好早餐，開始一天的學習和工作。

不過好在星期一早上沒課，她可以多睡一會兒。

林思雨撐着頭，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起來洗漱。

想着昨晚肖毅的告白，她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破天荒地沒去食堂，讓溫楠給她帶了一份早餐。

在宿舍吃早餐的時候，她慢慢地喝着豆漿，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肖毅的微信。

此時是早上八點半，冬季的北京這個點還十分寒冷，從宿舍窗戶裏，都能看到外面霧白色寒氣中光禿禿的樹，也隐隐能聽到風聲。

肖毅在微信上說，他正在國藝門口等着，希望林思雨能下來一趟。

林思雨抿了抿唇，趕忙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樓。

八點半鐘的國藝校門尚處在寒風中。

門口幾乎沒有人，遠處，有幾個裹着帽子圍巾的行人正匆匆而過，但校門口的路燈、停車牌、樹邊都是光禿禿的，整個天地間，充斥着一股寒冷、淡漠、蒼白的感覺。

只有肖毅站在門口。

他穿一件單衣，呼吸間冒出白氣，沖她招手：“林思雨！”

林思雨精神一振，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但肖毅穿得比她更少，依然是那件相聲社的灰色單褂子，外面套一件薄薄的舊襖。

寒風中的少年被凍得臉頰通紅，不住地搓着手。

見她來了，他沖她露出清澈的笑意，雪白的牙齒異常明顯。他手中拎着一袋早飯，似乎是在曲藝社裏做的，用保溫盒完好地包裹了起來。

“思雨。”他叫她，聲音稍微有些腼腆，“我……很抱歉這麽早叫你來，其實就是想問你，你昨天答應我，是真心的嗎？”

他看着她，眼神也染上了些急切和不确定，更有着微不可察的自卑。

林思雨一愣。

少年趕忙遞上手中的早餐袋：“想着你可能沒吃早飯，我今早特意在社裏的食堂做了三明治，用新鮮的蔬菜做的，你可以嘗嘗。”

肖毅修長的手指在寒風中被凍得有些通紅，林思雨看着他的手一秒，下意識地接過。

“那個……如果你昨晚不是真心的，只是為了幫我解圍，也沒關系，我們……就還是普通朋友就好。”少年有些腼腆地說，不過眼神中帶了些不甘。

林思雨拿着早餐袋，靜靜地聽着。

“不過我喜歡你。”肖毅說完這句話，擡起頭，“這句話是真的，我想讓你好，也是真的。本來我不想這麽早對你說這些話，想等到我有了名氣，掙夠錢後再想你告白，但是……”

他握緊雙拳，臉上泛起一些苦笑，一些不好意思，“但是昨晚的情況……”

他終究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切切、堅定地望着林思雨。

漆黑的雙眸仿佛小鹿，仿佛一個求神若渴的信徒，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林思雨微頓，望了望手中的早餐。

那一個剎那，她又仿佛擡起頭看見了兩年前冬季雪夜中的少年。

“如果考上同一所學校，我們就在一起……”

那清澈的聲音和肖毅硬朗的聲音仿佛重合，林思雨恍惚了一瞬，突然沖他笑起來。

“我答應了，是真心答應。”

肖毅怔住了。

他看着林思雨，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舒展開來。

“那以後，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嗎？”

“當然。”林思雨說，眼神清清澈澈的。

肖毅笑了。

雪白的牙齒在早晨的陽光中顯得很清澈，他臉上再不複那自卑羞怯的神色，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承諾會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

“那我社裏還有事，我先走了。”肖毅沖她揮手，“早餐趁熱吃。”

林思雨低頭看着早餐。

她來到樹下的長椅旁，把保溫袋打開，看着那個三明治。

她知道，曲藝社裏都是弟子們自己和面、自己做飯，基本不會在外面買速食或者有包裝的食物。

但這個三明治，卻是用外面超市賣的精致吐司面包制成的。

面包被切成工工整整的三角形，上面還冒着熱氣，輕輕掰開，能夠看到綠油油的青菜，切成薄片的西紅柿和火腿。

輕輕一壓，香甜的千島醬就被擠出來。

林思雨看着這個三明治，半晌，輕輕笑了起來。

自從林思雨跟肖毅在一起後，霍鈞等人也就經常開他倆的玩笑，不過他們和肖毅的關系也更近了。

每次戲劇節團隊排練，肖毅要是社裏沒有事，都會來這裏“探班”。

這天，肖毅從包裏拿出一包春卷：“這是我們家鄉的土特産，前幾天我媽做的給我寄了過來，就分給你們吃。”

肖毅帶的是春卷，一共九個，每一個都特意加了料，做得大概有手掌那麽大小，雖然因為是從TJ帶過來，已經放置了一天，但上面的油和香氣都在，看上去十分誘人。

畢竟和肖毅都已經很熟了。所有人都不客氣地接過。

“阿毅，真不夠意思啊，單獨給思雨這麽多。”看到肖毅還特意給了林思雨一個灑滿花生碎的大春卷，王鵬宇調侃。

肖毅輕輕一笑：“如果你想吃，我回頭讓母親再給你做。”

林思雨拿過春卷，小口地吃着。

衆人吃完了便開始繼續排練，而為了給林思雨和肖毅留出時間談話，霍鈞接過了林思雨的班，讓林思雨和肖毅去外面過一會兒二人世界。

肖毅看着國藝的教學樓，說：

“一個月前，曲藝社在城西開辟了一個西區分會場，我已經向師父申請調到西區了。”

林思雨微頓。

她聽說過西區那個地方，雖然同是曲藝社麾下，但畢竟剛剛起步，名氣不大，那裏平常幾乎沒有什麽觀衆。

但是，和高東鬧完矛盾，肖毅不可能還在原會場好好地呆着，最好的辦法就是換地方另尋發展。

“西區的條件更加簡陋，演員也只有不到十名，但是為了發展城西的觀衆，每個西區的弟子的月工資會都總區高三十塊。”肖毅笑說，“到時，我就可以掙到更多的錢。”

林思雨一怔。

她知道，肖毅素來最愛舞臺。

他不只一次對自己說過，他是喜歡觀衆，喜歡反饋的，他渴望站在舞臺上，面對親切的觀衆和他們交流。

“為了這三十塊錢，你就要放棄觀衆和舞臺嗎？”林思雨不禁問，“你……”

“沒關系。”肖毅笑着打斷了她，眼神裏具是少年人的清澈和堅定，“再多的觀衆，都沒有你重要。”

就在林思雨和肖毅站在外面的時候，在後門抽完煙的沈默走了進來。

來到排練廳，他瞥了眼并肩站在門口的林思雨和肖毅，沒說什麽。

霍鈞指指桌子上留的最後一個春卷：“沈默，這是肖毅帶回來的，我們特意給你留的，快吃吧。”

沈默挑眉，淡淡看了一眼那個春卷。

他走到春卷面前，漆黑的眼眸望着它，眼神裏面仿若深潭般幽沉，半晌，輕輕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