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随着肖毅調到了西區,林思雨和肖毅之間見面的機會便減少了很多。

畢竟國藝位于城市的東邊,而曲藝社的西區則直接位于這個城市最西邊的MTG區。

不過林思雨也沒多少時間兼顧她和肖毅的戀愛,因為,戲劇節的決賽終于要開始了,大家都開始了更緊張的排練。

從早上六點練到晚上九十點鐘是常事,就連沈默,都成了整個團隊最晚走的人。

每天所有人的排練結束,沈默還都要單獨練兩個小時,林思雨突然也明白了他為什麽能被許多老師那麽看重,即便再天才的演員,也從沒有不在背後不付出努力的,而沈默的努力,或許雖然不多,但絕不是沒有。

“默哥,我先走了。”林思雨對沈默說,“你也早點走吧,要不然太晚了睡不好,也耽誤明天的排練。”

沈默沖她笑了笑,道:“好,謝謝思雨關心。”

沈默平日在空帆船就總是那副痞痞的樣子,不過林思雨知道他沒有惡意,他和團隊每個人關系都十分好。

告別了沈默,林思雨來到外面的操場邊。

入夜的國藝相對來說比較安靜,但表演樓的練功房裏還是會傳來聲音,路燈閃爍着,一派美好和諧的氣氛。

林思雨看着這裏,不禁眼神晃動,有些入神了似的。

這是一所無數藝考生夢想的學校。

這所校園裏承載了無數的汗水,無數不為人知的故事、痛苦。

它輝煌,是因為它是以無數藝術生的努力堆積起來的。

其實自從自己來到了國藝,還沒有好好地參觀感受一下這所校園,如今正好有時間,就不如走一走。

但正在這時,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是林思雨嗎?”

林思雨回頭,只見一個男生站在身後,他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昂貴的夾克,面容瘦削,棱角分明,五官硬朗而透着些許英氣。

除了他看林思雨的眼神——漆黑得像深潭,總是帶着若有若無捉摸不透的笑意,卻莫名讓林思雨感到反感。

林思雨認識他,和她同屆,導演系的陸元。

“你有什麽事?”她戒備地說。

“後天星銘酒店有個圈裏各大導演的聚會,你要不要參加?”陸元問得很直接。

林思雨微微一頓,她知道陸元的父親是演藝界內極富盛名的導演陸軍,陸元出生從小就被光環圍繞,這樣的人,身邊資源自然是很多。

只是她與陸元素不相識,如今突然在夜裏,他來到自己身邊邀請,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抱歉,我後天有事。”林思雨說道。

礙于她知道梁柏道和陸軍有一些比較熟悉的交情,所以她客氣了用詞,如果不是因為梁柏道那一層關系,她不會對陸元有好臉色看。

陸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卻仍沒有氣餒:“後天是圈子裏各大導演和老總的聚會,連華天傳媒的老總都會到,你真的不來?”

他覺得自己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林思雨要是再拒絕,她就是真的太傻了。

但林思雨仍然道:“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見此,陸元也不再多問。

他笑了笑:“那好,我等你有空再找你。”

林思雨淡淡看着他,目光沒什麽感情。

校園外的外面的燈火十分閃耀。正在這時,林思雨的微信亮了起來,卻是肖毅。

【思雨,你睡了嗎?如果沒睡,可以到校園外面看一看,聽說為了迎接新年,國藝外面的廣場特意把所有燈都點亮了。】

林思雨看着他的微信,回了句:【好。】就走了出去。

果然,國藝對面的廣場裏,燈火通明,最高處塔尖閃爍着光。

正在這時,肖毅又對她說道:【我們雖然見不到,但是我們都望着同一盞燈光,就當是我們在新年見面了。】

林思雨笑了笑,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思雨。”

“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沒想到這麽晚了,你還在想着新年的事情。”林思雨輕笑道。

肖毅笑了笑:“我是在排練演出,空隙時間搭檔告訴我廣場有亮燈,我就想問問你知不知道。”

林思雨靜靜笑着。

那邊的肖毅等了等說:“不打擾你了,你看完了燈火,就回去睡吧,不要在外面着涼。”

“好,你也是。”林思雨道。

聽見林思雨這句話,那邊的肖毅似乎頓了頓,然後,聲音更高興了:“我知道。”

挂了和肖毅的電話,林思雨走向校園。

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再次路過了那條巷子。

仿佛是被什麽驅使,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她記起上次自己在巷口看見了沈默,看見他滿身是傷,還送他去了醫院。

這次呢……

她忍不住偏頭看去,而這個時間段,巷子裏竟然還有聲音。

仿佛是有幾個人打牌喝酒的聲音,沒再有那種撕心裂肺的打鬥。

林思雨好奇之下,仔細聽過去,那邊的聲音十分歡快,竟然好像還有一個聲音很熟悉。

林思雨愣了愣。

仔細分辨後,她覺得這個聲音确實熟悉,像是沈默。

林思雨站住了。

剎那間,仿佛很多事情再次湧入腦海,初次和沈默在雪夜見面的時候,第二天藝考他幫她向秦教授說情的時候……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她站在遠處,眺望着他。

“默哥,早點睡。”

“知道了,謝謝思雨。”

今晚的記憶再次回想,林思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定決心,邁了過去。

昏黃的路燈下,有幾個人在喝酒打牌,林思雨走近,便聽到沈默的聲音越來越明顯。

“王炸!”

“你輸了。”

昏黃的路燈下坐着四個人正投入地打牌,不時發出粗話,地上放着一箱青島啤酒,已經喝完了大半箱。

由于他們打得投入,沒人注意到林思雨,不過林思雨看到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時,終于微吸了一口氣,倒退了一步。

竟真的是沈默。

他在學校排練完了之後,竟然還沒去睡。

小方木桌邊坐着四個人,左邊也就是背靠林思雨方向坐的是一個刀疤臉,疤痕從右眼角一直延到左唇角;背對着店門的是一個光頭紋了兩條花臂,他左邊則是一個尖嘴猴腮,流裏流氣的瘦削男人,最後剩下的那一個位置,就是沈默。

只不過,跟另外三個人一比,沈默無疑成了最英俊最幹淨的那一個。

少年在煙霧裏,棕灰色毛衣襯托出他清瘦的身材,舊燈泡的光芒灑在他臉上,眼神依然如一團霧似的看不清,模樣有幾分頹廢,幾分浪子氣息。

除了他滿身的痞氣。

此時他正叼着煙,煙霧熏繞着他的眼睛,他費力地在煙霧中眨着眼,看清手上的牌,然後猛地甩在桌子上。

林思雨好半天沒反應,她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離開,因為此時的沈默和在舞臺上發光的那個少年,完全不一樣,和當初輕而易舉就能看破她的劇本主旨、只一遍就能最完美地演出她想表達的思想的少年,也完全不一樣。

正在她想走時,面對着林思雨打牌的那尖嘴猴腮的男人首先發現了她:“哎,你誰啊?”

他用夾煙的手指了指林思雨:“來這裏幹嘛?”

他這麽一說,另外三個人也都向她看去,沈默望見了林思雨,臉上的表情驟然變了,而林思雨與他對視之時,分辨不出他的眼裏到底是何種神色。

震驚、無措、忙亂、緊張、震撼……

那一瞬,所有的神色都在少年的眼中閃過,林思雨剛要開口,沈默卻馬上站起身。

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面前:“思雨,來找我啊?”

林思雨驚訝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演了這一出,緊接着,沈默就道:“老師講戲的那些重點你發我手機上就行了,怎麽還特意跑到這裏來告訴我?快回去吧。”

接着,他背對着那另外三個人,給她使了個眼色。

“我……”

林思雨看着沈默,他的意思明顯是讓她快點走,但林思雨看到這樣的沈默,心裏也不知道被一種怎樣的滋味填滿,一時間有些難以移動腳步。

不過她終究懂得了沈默的意思,剛想離開,最靠近林思雨的那個刀疤臉說話了:“沈默,你朋友?”

“嗯,是我朋友。”沈默手裏原本夾着根煙,但都沒抽,眼看着,煙已經燒到了手指。

那另外三個人互相看了看。

“剛來就讓人走啊?一塊坐坐呗。”

“诶,你又不認識她。”沈默擺了擺手,“多掃興。”

“讓她來,打完了再走。”刀疤臉不由分說發出類似命令的話,但臉上還是笑着,“坐吧。”

“那也行。”沈默笑了笑,接着,摟過林思雨的腰。

林思雨身子有點僵,但沈默沒有松手,直接摟着她将她按在了自己的座位身旁。

他原本是坐在位子的正中央的,但是,他如今向刀疤臉那邊錯了錯,把更遠離刀疤臉的位置讓給了林思雨。

林思雨抿抿唇,不說話。

“來來來,接着打!”

沈默環視三人,當先把牌出完,只不過煙突然燒到了手指,他顫了一下,将煙扔掉。

“沈默啊,這麽不注意。”花臂男笑道,沈默也陪笑。

但林思雨沒有笑。

因為尖嘴猴腮男看着她的那雙小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花臂男和刀疤臉的眼睛也總不停地往林思雨身上瞄,尤其是看胸和大腿,林思雨早已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渾身發毛。

但沈默,摟着她的臂彎更緊了。

她沒有被這麽緊的臂彎擁抱過,即便是易琤,肖毅,也沒有用這樣堅定的臂彎摟過她,唯有沈默,雖然他滿身的酒氣,聞得林思雨直想吐,可是那堅定的臂彎,分明寫滿了,他不會傷害她。

讓她坐在他身邊,能感到無比地放心。

沈默又點燃一支煙。

他眯了眯眼睛,煙也吸到了林思雨的肺裏,但她就突然安靜了下來。

突然想在他的身邊,看着他把牌打完。

“王雷,你輸了。”

這時,沈默扔出一張牌,抽了口煙笑道。

少年的眼裏是得意,而那幾分飛揚的少年氣,終于流露了出來。

尖嘴猴腮眯了眯眼,罵了一句,将幾百塊交到沈默手裏。

花臂男突然笑道:“我看這小妹看得挺投入,也來一局?”

林思雨驟然望向他,那男人眼裏寫着調侃,還有些別的什麽東西,她剛要流露出厭惡的神色,沈默又适時地摟住了她。

“不了,我妹不會打牌,是不是?”

他嘴上還是在笑,但林思雨分明感到,他摟自己的臂彎更緊張了,連手心都出了汗。

終于,那三個人沒再提什麽要求,重新打牌。

另外三個人贏得多了起來,但沈默卻輸輸贏贏,始終一只手摟着她,連酒和煙都沒再動。

終于,十二點,牌打完了。

“咱也收吧!”刀疤臉最先推開桌子,又看了看林思雨,意味不明地沖沈默笑,“回去好好跟你同學說講課的事兒。”

“得嘞。”

沈默笑笑,也看了眼林思雨,但林思雨不經意一瞥,發現他的背後都濕透了。

風一吹,肯定很冷。

“回家!”

告別了那三人,沈默拉起林思雨往外走。

林思雨默默不語地跟着沈默,剛想開口,沈默就轉向她:“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他身上的氣質不容置疑,冷淡,透着一股極其的疏離冷漠,一分不耐煩。

林思雨此刻,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麽能成為團隊的領袖。

他身上藏着一種如高山般冷肅、又如萬丈深淵般的氣質,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看不太出來,但當他真的嚴肅起來的時候,身上那股不容置疑讓人懼怕的能力,只有霍鈞能夠與之争高一二。

此刻,那股嚴肅冷冽的氣質露出來,哪怕高貴清冷如林思雨,都會忍不住有點害怕。

“我是在那邊聽到你的聲音就過來了。”林思雨說。

沈默盯着她,不說話。

那漆黑如壑的眸子就如同她第一次在雪夜見到他時似的,幽暗、難以琢磨。

他笑的時候,能把大家都逗笑;他不笑的時候,絕沒人會想笑。

沈默就是這樣一個人。

最終,他轉回身,向着小賣鋪走去。

昏黃的燈光下,小賣鋪還沒有完全關門。

“我煙沒拿。”

沈默來到門口,原先那又換上一副笑臉——那副笑臉是面對陌生人時僞裝出來的,但當他獨處時,會露出原本孤獨黑暗的內核。

刀疤臉三個人互相看看,又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林思雨,将沈默讓了進去。

接着,沈默在裏面似乎停留了一段時間。

總之,依着時常來看,林思雨覺得沈默不可能只是拿煙,他應該是和那三個人又說了什麽。

五分鐘之後,沈默走了出來

“走吧。”

他臉上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初,對待林思雨,沒有什麽笑臉,臉上的冷淡也緩和多了,只是仍說不上輕松。

沈默将煙放在口袋裏,告誡似的輕聲道:

“我跟他們說了,別讓他們找你麻煩,但你以後,也別再走這條路。”

說着,他将手放進口袋裏,當先大步離開。

“老大,你說,為什麽沈默整天跟我們這麽混,這麽浪費時間?”

小賣鋪門口,尖嘴猴腮看着沈默和林思雨的背影,問刀疤臉。

尖嘴猴腮的語氣又難以分辨,又有幾分鄙夷:“他可是國藝的學生,将來是大明星,至于把自己貶成這德行?”

“明星?你懂什麽。”

刀疤臉不屑地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小弟腦袋上,

“明星都是從流氓進化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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