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剝花削骨
剝花削骨
柳二康:“娘娘,別睡了,快起來瞧瞧陛下賞您的玉桑花。
榻上的小美人只穿一件薄薄的金褥子,衣衫不整,桃面薄妝,一臉半死不活的頹象。
昨夜,孟浔野将她折騰到三更才肯熄燈。
梅幺幺齊腰長的發尾垂在梨木地板上,由一截雪白的繩結松松纏着,不算太淩亂。
她趴在床頭,伸出白玉似的柔荑,撩撥獸爐子裏的香薰煙霧,來回畫圈。
“啊啾!”
花香味漸濃,梅幺幺打了個噴嚏,鼻子紅紅的。
“娘娘您別凍着了,雖說殿裏炭火燒的足,但您身嬌肉貴的,難免疏漏。”
柳二康為梅幺幺蓋上被衾,暖暖笑着。
其實是梅幺幺對玉桑花粉過敏。
梅幺幺又悶着頭,打了三四個噴嚏。
“康公公,不然你把這些玉桑花搬走吧,這個味道,我實在是不能常聞。”
柳二康躊躇片刻,支支吾吾。
“這是聖意,要搬走,也得先經過皇帝同意,陛下若知道您拒了陛下的心意,肯定會生氣的。”
梅幺幺只能強忍着,等柳二康攜起一衆小太監回萬歲殿複命。
梅幺幺提着裙子跑出殿,外面冰天雪地的。
她取下院裏挂壁上的襻膊,咬牙切齒,把一盆盆玉桑花搬到得離鳳瑤臺遠遠的。
忙活完,不知附近的哪座宮殿忽然傳出幽幽涼涼的月琴聲。
哀然凄美,十足滲骨。
滿頭大汗的梅幺幺瞬間涼了半面裳子,趁着好奇心,她踩着縷縷琴聲尋去。
歌聲盡頭,一座大殿的牌匾用綠字刻着“東海樂府”,是東疆靠海的部落小國供奉的樂團,全是少男。
領頭的靛袍樂師生得最為陰柔清冷,不過十二三歲的青齡,品相仿如公子中的西施。
梅幺幺矗立在殿口的荷花屏前,歪着腦袋,聽入神了。
她不曾聽過這等仙樂,也不曾見過令她如此我見猶憐的小公子哥。
“小生林螟,問皇後娘娘金安。”
林螟是東疆海都的王子,行禮言語,翩翩如仙。
梅幺幺贊了句:“你彈的真好聽,可惜就是太傷感。”
林螟無聲的落一滴珠淚,垂着眼角。
“一時思念父皇,寄情與琴,忘了收斂。”
梅幺幺:“你父皇?”
林螟:“這月琴是我們海都王室才能習奏的樂器,父皇聽聞酉國有貢獻美人的先例,才派我與皇兄們來元宮讨好元國君主。”
梅幺幺:“讨好元國君主……難不成孟浔野還有龍陽之癖?”
林螟:“小生還未曾面聖,此前一直待在軍營裏,許多哥哥遭受不住風寒,夜裏抱着琴活活凍死了,只剩三人,被遣送回皇宮。”
梅幺幺:“你也挺可憐的,才這麽小的年齡。”
林螟長着一張青蔥的臉,談吐卻不稚嫩。
“皇後娘娘與小生同是千裏迢迢來到元國,想必,一定能理解其中的苦楚。”
梅幺幺攥着白帕,像疼惜家中小輩一般,為林螟擦去淚水。
久久未曾感受過溫情的林螟,跪在地上,把梅幺幺當作姐姐,撲進她懷裏痛哭。
“姐姐,阿螟好想回家。”
梅幺幺腰都彎酸了,懷裏的少年還不肯停歇,哽哽咽咽,像個三歲的孩提。
“小殿下,別哭了,看我給你學兔子。”
梅幺幺推開林螟,曲着兩根手指,在他眼前蹦蹦跳跳,哄小孩一樣。
這遙遠的異國他鄉,人人都只把他當作取樂的人質或樂伎,沒人記得,他也曾是金枝玉葉的海都小皇子。
林螟淺淺一笑,淚水湧的更加湍急。
突然,梅幺幺身後出現一雙大手,将她整個人掂了起來。
“梅幺幺!朕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裏犯蠢。”
林螟僵僵的跪着,他只能白白看着梅幺幺被那位身穿墨色玄龍朝服的魁梧帝王帶走,逐漸消失在荷花屏後。
“陛下……”
孟浔野扯着梅幺幺的衣領,白竹般的鎖骨凸露在襟口,灌入津津冷風,她抖擻的像只病鳥。
被掂了一路,孟浔野将她抛在牆角,遮天的陰影罩在梅幺幺面前,她腦海裏一片天旋地轉。
孟浔野指着一旁零零散散的花壇。
“你把朕賞你的玉桑花全都扔了?”
梅幺幺扶着額,醒了醒神:“回陛下的話,臣妾只是把它們搬出來。”
“那跟扔掉有什麽區別?
梅幺幺:“臣妾聞到那花不舒服。”
孟浔野死死捏住梅幺幺的下巴,食指上的獸骨指環硌的她生疼。
“朕賞你的東西,就算是酒鸠你也得給朕一滴不剩的喝掉!”
介于孟浔野發怒的前車之鑒,梅幺幺趕緊認錯。
柳二康心中默默為梅幺幺祈禱。
近來皇帝因前朝的瑣事情緒不高,沒有從前的耐心,更沒有發洩的出處,若是梅幺幺在此時惹怒他,一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臣妾違逆聖意,臣妾知罪,還請陛下不要責罰臣妾。”
孟浔野甩開手,梅幺幺受力往後,跌在牆上,險些撞着後腦勺。
孟浔野拉起梅幺幺的胳膊,急惶的往萬歲殿走。
柳二康愁眉苦臉地跟在一側,唉聲嘆氣。
梅幺幺向柳二康投去求助的目光,柔若無骨的身子像根煮熟的面條一般,任人擺布。
“诶呦——”
眼看着就要進萬歲殿了,梅幺幺故意踩了一腳自己的裙裳,摔倒在地。
“陛下,臣妾崴到腳了。”
附近還有一些剛下朝的大臣,趁着等候馬車的空暇,在不遠處的青雲亭裏品茶。
聽到宮道間的風吹草動,紛紛回頭窺探。
孟浔野眉頭皺的更緊,他一揚狐氅,将趴在地磚上衣衫不整的梅幺幺整個人包裹起來,抱進了萬歲殿。
孟浔野在梅幺幺耳邊小聲警告道:“別作妖。”
青雲亭裏,一胖一瘦兩名大臣坐着賞景。
胖大臣憨憨地朝孟浔野的背影跪下。
“帝後伉俪情深,臣願陛下早日誕下鱗兒,壯我大元山河。”
瘦大臣趕緊将胖大臣拽回來。
“你不要命了!皇後娘娘你也敢盯着看?”
胖大臣嘿嘿一笑:“你別說,這皇後娘娘還真如傳聞中那般貌美。”
瘦大臣略顯惋惜:“我剛剛沒敢看,有多美?”
胖大臣啧道:“堪稱絕色,要我說,滿朝官宦的夫人拉出來都比不過這位皇後娘娘。”
瘦大臣朝胖大臣的官帽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是廢話嗎?不然,咱們那清心寡欲的小皇帝怎會娶她來做皇後!”
萬歲殿裏沒有掌燈,黑漆漆的一片,榻前燃着一截斷香,霧已散盡了。
柳二康重新點亮吊燈,退避時,窺了一眼不怒自威的帝王,趕緊匆匆合上殿門。
梅幺幺被按在長條的墨玉案上,臉前一涼,她兩支纖細的手腕被孟浔野從身後用一對玉鎖緊緊束縛住。
這一刻,她很是慌張。
“陛下,那些玉桑花臣妾再搬回去就是了,臣妾不想這樣趴着。”
梅幺幺看不到孟浔野在她身後幹嘛,自己也絲毫不能動彈,霎時淚如雨下,淅淅瀝瀝的,哭花了妝。
孟浔野:“皇後穿的這麽單薄,怎麽還敢在外面到處亂跑?”
梅幺幺:“是那樂聲太吵,我才前去探看的。”
孟浔野:“那朕就砍了他們的手,讓他們永遠彈不了琴。”
梅幺幺:“不行……”
孟浔野:“為什麽不行?你想替他求情?”
孟浔野在梅幺幺身後,剝落一朵含蕊待放的花苞,一層層翻開金褥裳,将一疊疊軟薄的綢緞堆在手腕處的玉鎖上。
“真美。”
金黃的花瓣盡數凋謝,只剩一抹香肩毫無遮掩的露着,殿頂的華燈一照,頗似兩顆無暇的碧海東珠。
“孟浔野,住手。”
被恐懼與冷風相交折磨的梅幺幺,身子抖的愈發厲害。
雪玉似的脖頸上,挂着一頂玉鈴铛璎珞,搖搖不止,聲音脆如碎璧,與心跳聲相呼應。
“害怕了?”
孟浔野走到梅幺幺面前,一手玩弄着她積滿淚水的下巴,一手漫不經心的解開龍袍上的金腰帶。
“陛下,臣妾真的知道錯了。”
“別用這副可憐樣盯着朕,這次朕不會心軟。”
得知求饒無用,梅幺幺面紅如霞,她低下頭,避開孟浔野的視線。
孟浔野揪着梅幺幺的發尾,按着她跪在龍紋地毯上。
“把頭擡起來,跟朕說錯在哪?”
梅幺幺仰着臉,搶着回應:“臣妾不該違逆聖意,陛下賞賜的東西,就算是酒鸠,也得一滴不剩的咽下去。”
孟浔野骨節分明的手指,撐開梅幺幺的貝齒。
“那就讓朕看看,你現在是如何順從聖意的。”
半個時辰過後,孟浔野仰頭望着殿頂吊燈,長舒了一口氣。
心滿意足的帝王輕撫皇後淩亂的發髻,原本狠戾的眸裏只剩下傲慢與怠然。
“幺幺,你不能開口反駁朕的時候,真的很乖。”
梅幺幺一雙桃花眼失了焦,像被春日的暴雨摧殘過後的菟絲花,無力垂在枝頭。
小小的雪靥上滿目淋漓,分不清是汗是淚。
孟浔野坐在案前的官帽椅上,倒了一杯太平猴魁茶,冷笑着打量屈腰伏地的梅幺幺,像在欣賞着自己的畫作。
梅幺幺以為孟浔野報複完,事情就該結束了,她心裏還想着雲螟。
“陛下,林螟是無辜的,您別降罪于他,他與臣妾同病相憐,還只是個小孩子。”
孟浔野臉色大變,扶着茶壁的手開始顫抖。
“你不提,朕還忘了。”
孟浔野:“梅幺幺,你是不是稍微見到一個長得俊俏些的男人就上趕着施恩?”
梅幺幺: “什麽男人?陛下,雲螟他只是個孩子。”
孟浔野根本聽不進去梅幺幺說話,她每反駁一句,他的獸心就被激漲一丈。
“梅幺幺,你是不是骨子裏就賤?”
“朕這麽愛你,難道你都視若無睹嗎?”
“為什麽你總在朕眼皮子底下,去勾搭一些亡命的俘虜,輕賤的人質?”
梅幺幺反應半晌,才知孟浔野說的是白卿和林螟。
可他們之間足夠清白。
“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孟浔野砸碎手裏的瓷樽,青瓦茶葉碎了一地,有一片劃過梅幺幺的腳腕,流出絲絲朱血。
孟浔野起身,走到梅幺幺身後,撕下一片裙帶,為她腳腕上的傷口包紮。
“幺幺,你以後再敢朝着別人搖尾巴,朕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