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打開門看到老爸已經坐在餐桌前喝上了他一大早嚷嚷着非要喝的骨頭湯,項繁靠在門框上,對老爸說:“我剛跟學校請了一天假,有什麽事叫我,早飯吃完先放那兒,我待會兒收。”

“我用你伺候?”可能是剛才吼得太用力,老爸說了一句話就開始咳,沖着他面前那碗骨頭湯咳得撕心裂肺,最後咳出一口痰來,老爸偏頭吐到打包骨頭湯的袋子裏,“上你的學去吧,我吃完就出門。”

“幹嘛去?”項繁問,“打牌?”

“讨債去!”老爸說,“沒錢打個狗屁的牌。”

項繁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老爸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老李……啊對,沒啥大事,就是胳膊骨折了……狗屁!老子一只胳膊照樣贏得你連褲衩都不剩!今天不去了,今天有事……”

等着老爸打完電話,項繁從門框上起身,語氣冷硬地問他:“你胳膊到底怎麽砸傷的?”

“給你說了你是能幫我去要錢還是能幫我把胳膊治好啊?”老爸灌了幾口湯,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你要能成績和楊續那小子一樣好,我以後說不定還能享你點兒福,養你也不算折本,就你這個臭成績,以後說不定還得靠你老子我幹體力活養活你……”

老爸罵罵咧咧的聲音被關門聲隔絕在外,項繁垂着眼睛沒什麽表情地站了會兒,然後轉身進了房間鎖上門。

早讀課,時隅趴在課桌上一副昏昏欲睡、沒精打采的樣子,偏過頭餘光往旁邊瞥了眼,項繁的座位是空着的。

難道是昨天雕木頭雕太晚了起不來床幹脆直接曠課了?還是出什麽事了?

腦門抵在桌沿上,時隅從桌肚裏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先點進項繁的朋友圈看了看,最近三天什麽都沒發。

要不發個信息問問他怎麽沒來學校?

還是算了,自己和項繁的關系也沒好到一節課沒見就發消息追問對方幹嘛去了的程度,而且雖然項繁最近沒曠過課,但他曠課似乎不是一件多麽稀奇的事。

從前面周渺的反應就能看出來這一點,項繁沒來他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和好奇。

剛把手機熄屏放回桌肚裏,下課鈴就響了起來,時隅趴到課桌上準備眯一會兒,剛閉上眼睛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時隅皺眉回頭,對上一張笑得跟朵太陽花似的臉。

老楊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他身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時隅:“……”

辦公室裏。

老楊用一次性紙杯子接了杯水遞給時隅:“找你來就是随便聊聊。”

時隅盯着老楊的臉看了兩秒鐘才伸手接過杯子,從在教室裏兩個人眼神對上的那一刻老楊臉上慈父般的笑容就沒撤下去過,挺瘆人的,看得他頭皮有些發麻。

“我不喜歡随便聊。”時隅說。

老楊:“……”

老楊:“你先坐,坐下喝杯茶,潤潤嗓子。”

時隅在辦公桌對面坐下。

“随便聊聊就是一個……比喻。”老樣說。

時隅擡眼看了眼老楊,能讓一個語文老師激動到亂用修辭手法……難道是老媽偷偷給他辦了轉學手續把他轉回去了?

除此之外,時隅實在想不出自己身上還有什麽能讓老楊開心激動到語無倫次的事。

“我聽說你找楊續借高一的課本,打算補習高一的知識?”老楊滿臉慈愛地看着他,“你能這麽快轉變心态投入到學習中去是我沒想到的,說實話,挺出乎我的意料的,我本來都規劃好這個周找時間做做你的思想工作,這不是快要聯考了嘛,作為你的班主任,看到你的這種積極向上的轉變,我由衷的為你感到高興和欣慰。”

時隅一臉麻木混亂地盯着老楊,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只不過是借個書而已,怎麽在老楊眼裏就變成了他要發憤圖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而且老楊是怎麽知道他找楊續借課本的?!

這事只有他、項繁和楊續三個人知道,項繁和楊續不至于無聊到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報告給老楊,尤其是楊續,他都不是五班的,和老楊壓根沒交集。

除非老楊監視了項繁的手機,否則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啊。

“你怎麽知道我找楊續借課本的?”時隅看着老楊問。

“這個嘛你想知道可以去問楊續。”老楊狡猾地賣了個關子。

時隅:“……”

“找你來除了說這個,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老楊說。

如果項繁在這兒,聽到老楊這句話應該能立馬反應過來他在打什麽算盤,畢竟開學第二天老楊讓他多關照他的新同桌時就是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的。

老楊臉上一直挂着的慈父般的笑容終于消失了,可能是笑太久臉麻了,也可能接下來要說的是個悲傷的忙。

“你和項繁是同桌,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關系呢,處得挺不錯的……”

你從哪兒看出來處得挺不錯的??時隅瞪着老楊。

“這些我都看在眼裏,說實話我挺感動的……”

你感動個毛線啊??和你有什麽關系啊??時隅繼續瞪着老楊。

“同桌之間本來就應該相互幫助相互扶持,是吧,他幫你,你也幫他,這才叫同桌。”

“……”

時隅終于從老楊的話裏聽出了一絲言外之意,難道項繁今天沒來學校真是因為出什麽事了?需要他幫忙?

就在時隅以為老楊終于要說到重點時,老楊卻突然急轉彎換了個話題,擡頭看着他問:“齊鵬之後有沒有再去找過你的麻煩?”

時隅詫異地看着老楊,有些意外老楊會突然問這個,更意外老楊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算是……沒有吧。”時隅實話實說。

“那我就放心了,”老楊點了點頭,扶了下眼鏡說,“齊鵬帶人去班裏找你的第二天,我還特意去找項繁了解過情況,項繁好像認識齊鵬,我當時還讓他幫我多留意這件事,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我。”

時隅徹底愣住了。

老楊:“項繁這孩子人是挺不錯的,就是心思完全沒在學習上,高一的時候我就找他談過幾次話,但是完全不起作用,我就想在學習這方面,你是不是能……帶動一下他?畢竟你們是同桌。”

回到班裏,講臺上物理老師的講課聲像是隔着一層厚玻璃傳進耳朵裏,聽起來模糊失真,時隅轉頭看向旁邊項繁的座位。

一本被主人随手翻開的語文習題冊攤在桌面上,上面扔着一支沒有蓋上筆帽的黑色簽字筆,桌肚裏幾張空白卷子掉出來一截,風一吹蕩起又落下。

時隅轉回頭,視線垂落下來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出神。

莫名其妙就被安上幡然醒悟、發憤圖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頭銜,由此還引發了一項艱巨光榮的任務——帶動他的學渣同桌項繁也要幡然醒悟、發憤圖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頭疼的是他還不能拒絕,老許先是暗戳戳地提醒他項繁幫過他,然後再引出齊鵬這件事,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

所以無論是看在老許的面子上,還是看在項繁幫他的份上,他都拒絕不了。

不得不說老許的算盤打得可真妙啊,一箭雙雕,不管時隅是不是真的要轉變心态投入到學習中去,有了這個任務,他都必須要轉變心态投入到學習中去,并且還要拉上項繁一起。

時隅認命地嘆了口氣,不得不對老許的智商表示佩服。

接受這一切後就不得不面對另一個難題,要怎麽做才能帶動一個不學無術的學渣學習。

時隅一臉嚴肅地想了半天,然而毫無頭緒,壓根不知道該從哪入手。

項繁在課堂上大部分時間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打游戲,剩下的小部分時間要麽手撐着腦袋發呆要麽盯着講臺聽熱鬧,幾乎就沒見他聽過課。

這麽一個骨灰級學渣,除非他自願,否則要改變他太難了。

時隅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餘光瞥見項繁桌子上挂着的零食袋,手指勾住袋口往裏面看了眼,他記得昨天在小賣部項繁抓了一把棒棒糖。

翻找幾秒後時隅愣住了,居然全是草莓味的……

時隅嫌棄地撤回指尖。

片刻後,嘴裏的小棍棍從左邊換到了右邊。

忽然起了一陣風,項繁桌子上那本習題冊被風吹得翻起一頁,又被筆壓回去,時隅突然注意到大片空白的紙張上靠下的位置處有兩行……應該是字。

時隅眼睛緩緩睜大,幾秒後掏出手機打開購物軟件,在搜索框裏輸入四個字——

楷書字帖。

上午放學前王岩在“籃球小分隊”群裏通知大家午飯後到籃球場集合,明天就輪到他們班上場了,王岩提議上場前正式打一場找找感覺。

一上午項繁都沒來學校,時隅還以為他今天一天都不會來了呢,結果剛進食堂就聽見走在前面的周渺震驚地喊了句:“靠,項繁?”

時隅擡眼看過去,還真是項繁。

周渺:“你怎麽來啦?你不是請假了嗎?”

時隅看了眼周渺的後腦勺,難怪早上項繁沒來他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原來是知道內情。

話說為什麽周渺會知道項繁請假了,項繁告訴他的?不是,這種事項繁為什麽要告訴他啊?他倆關系這麽好?

“看到王岩在群裏發的消息我就飛奔趕來了,”項繁說,“感不感動?”

“啊!感動死我了!”周渺捂着胸口,跟個傻子似的還演上了。

“再不去排隊紅燒肉沒了。”項繁嘆了口氣。

“靠!”周渺看着越來越多的學生往紅燒肉的窗口上沖,沒再廢話,百米沖刺跑了過去。

時隅看了眼周渺的背影,在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時候,項繁看着他問了句:“西紅柿雞蛋面和牛肉面你吃哪個?”

“嗯?”時隅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項繁手裏拎着兩份外賣,“你從外面買的?”

“嗯。”項繁說。

“謝謝,我吃西紅柿雞蛋面吧。”時隅說,其實他更喜歡牛肉面,但是沒好意思說。

打開蓋子,一股濃郁酸甜的西紅柿湯汁的味道撲面而來,勾得人瞬間食指大動。

“剛周渺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昨天弄木雕弄得太晚早上起不來直接曠課了呢。”時隅用筷子在碗裏翻拌着,把稍微有些坨的面條抖散開。

“我爸昨天胳膊骨折了,”項繁說,“我找老楊請了一天假打算在家裏看着他點兒,結果他有事出門了,我就來學校了。”

“怎麽突然骨折了?”時隅擡起頭看向項繁,“嚴重嗎?”

“幹活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砸到胳膊了,”項繁說,“應該不嚴重,沒聽他說要手術,就綁了石膏。”

每天打牌到淩晨兩三點偶爾還通宵的人居然還有工作?項繁他爸怎麽說也有四十多歲了吧,精力這麽旺盛的嗎?

項繁看出來他的疑惑,解釋了句:“他也不是每天都幹活,沒錢了才去幹幾天。”

“他是……幹什麽的?”時隅問,聽起來項繁他爸的工作還挺靈活自由的。

“木工,給人打衣櫃櫥櫃、桌椅板凳之類的。”項繁說。

時隅聽了之後沒太意外,項繁他爸是木工倒是挺符合不用每天工作、沒錢了才去幹幾天的模式。

“這個屬于手藝活,手藝好應該挺能掙錢的。”時隅說,可惜項繁他爸沉迷打牌,壓根沒把心思放在養家糊口上。

“他也就手藝還不錯,要不早就沒人願意找他幹活了。”項繁說,“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是遺傳了點他這方面的基因,所以才對木雕有興趣。”

“你什麽時候開始學木雕的?”時隅問。

“初中。”項繁低頭吃了口面,“一開始就是覺得削木頭挺解壓的,後來才慢慢喜歡上木雕”

“解壓?”時隅看了眼項繁,“看你每天不學無術,還以為你沒什麽壓力呢。”

“我那個壓和你這個壓不是一個壓。”項繁說。

“我說的是數鴨子的鴨,”時隅說,“你說的是什麽壓?”

“我說的是‘別考個鴨蛋抱回家’的鴨。”項繁連說帶唱的。

兩個人沒忍住一塊兒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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