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栗腹深知病痛之苦，難得發一回善心，舉薦優秀的醫工給趙王，卻不被重視。他心中窩着火，極力鼓動方谧，希望這小子争一口氣，把赤松道人比下去。

方谧懶散地斜倚着幾案：“等趙王找到人，再說吧。”

栗腹怒其不争，語重心長地勸：“你還年少，可能不知道，想在六國做官，一看家世，二看舉薦人。光憑才能，很難出人頭地的。不如拼搏一把，踩着赤松，一步登天，這是最好的機會。那個‘雪參丸’我也吃了，真不怎麽樣。”

一個閑散道醫，沒那麽遠大的志向。他有錢有田有時間，給個皇帝都不換。科學修道，随緣行醫，活得悠閑自在、長長久久不香嗎？

方谧不搭話，示意栗腹伸手，為他診脈。

經過複診，栗腹的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這厮沒病沒痛的，吃“蒼術雪參丸”，當然沒什麽效果。純屬浪費良藥。

“藥可以停了。您保養得當，精氣神比很多年輕人都好。”

栗腹撚須微笑，視線忽然游離了一下：“那我明天就啓程，回燕國。阿家翻過《日書》，明天适宜出行。”最新的消息，安國君繼承秦國的王位，僅僅三天就駕崩了。秦國接連失去兩任國君，人心浮動。正是搞事情的好時機，他得趕緊回燕國。

《日書》相當于老黃歷，時下有很多人相信這個。他們不僅婚喪嫁娶都要占蔔，還動不動就參考《日書》，做大事之前，必然先挑選一個吉日。迷信的程度，遠超後世。

方谧作為神棍，職業病都沒這麽嚴重。頂多閑來無事，給舍友占一卦，至于準不準，自由心證。

一壺粗茶，送走兩位達官顯貴。

窗外已是金烏西墜，紅霞漫天。明日定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方谧慢悠悠地收起茶具，鋪開白色的絹帛，挽袖研墨，用最細的筆，勾畫出各種家具圖樣。諸如秋千椅、美人榻、圍廊式拔步床、多寶閣等等。他将圖樣交給偃師趙晨，直接豪爽地付全款，定制兩套實木家私。

他的新房子，方壺山居空空蕩蕩，需要添置一些物品，才能入住。哥哥方舟喜歡實木家具，然而在後世，一切以環保為先，不支持伐木，家用都是合成材料。

趙晨沒見過如此精細的圖樣，異常激動，聲音都發顫了：“方兄，我能否召集同門，一起商量着做？墨家弟子的技藝，各有專長。這些器物，若要盡善盡美，須得我等齊心合力。”

隔行如隔山，方谧不太懂這個，那些家具圖樣，還是玩全息游戲的時候學會的。在他看來——趙晨的手藝，已經是巧奪天工，打造一個自由旋轉式多寶閣，牛刀小試而已。

“當然能，趙兄随意，我只關心成品。”

趙晨歡天喜地，頂着萬丈霞光，走進薄暮之中，去給同門傳口信。

方谧抽出一卷《史籀篇》，再接再厲，又記住一百來個古籀文字。

這年頭沒有紙，竹簡、獸皮、布帛用于書寫，都欠一點意思。他幹脆自己動手，制作一個沙盤，專門練字用。

臨睡前，貼身的小葫蘆微微發熱，應該是哥哥确定了他的時空坐标，正在試圖取得聯絡。

方谧立即進入方壺山居，通訊儀器發出一陣刺刺啦啦的雜音，屏幕一閃，出現了老方的頭像。

“我哥呢？”

“小舟在調試設備。小谧，我們反複實驗，發現一個規律——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到過去。歷史無法改變，能夠回到過去的人，他身上必然肩負着某種使命。打個比方，單機游戲副本，打BOSS的任務完不成，會卡在那一關。如果你的時空使命完不成，你也無法回來。”

方谧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都被分類成方士了，能有什麽使命？難道要在秦始皇坑殺方士的時候，自覺地占個坑？

“小谧，你在聽我說話嗎？你位于平行時空的先秦，大概率是人為創造的世界，時空不太穩定，可能會崩壞。你安分一點，不要瞎折騰，不要小看古人……”

屏幕上微光一閃，切換成哥哥方舟的頭像。

“阿谧，平行時空的意思就是：無論你做什麽，都不影響歷史。你可以想法子改善生活，過得好一些。別聽老方的，時空沒那麽脆弱。”

“哦，哥哥放心，我明白。”

平行世界，沒那麽多限制，允許改變未來。

可以整出新東西，比如戰國末年沒有的食材。空間家園裏的各種果蔬、中藥種子，他明天就種上。

還有，他要拯救韓非子。

至于秦始皇，作為一名方士，他還是捂緊馬甲，有多遠滾多遠，安全第一。六國的滅亡順序是韓、趙、魏、楚、燕、齊，等他還清債務，就去齊國，面朝大海，先茍上十年再說。

方谧垂眸：“哥，這裏挺好的，我還不想走呢。所以你們別着急，保重身體，慢慢來。以後別加班，到時間就去浪。”

那邊陡然寂靜下來，許久，方舟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翌日，晨光熹微。

時間還相當早，方谧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起來洗漱。青鹽漱口，他總覺得不夠幹淨。手工牙刷，必須優先制作。

于是，當偃師趙晨帶着他的小師叔、大師兄、三師姐、小師弟回來的時候，又接到一張墨跡還沒幹的新圖樣。

“趙兄，請先制作這個，多搞幾支牙刷。”

方谧想了想，總不能讓別人白忙活，幹脆酬金翻倍，還額外附贈一大罐凍瘡膏，人人有份。墨門弟子個個喜出望外，做起木工活，都格外賣力。

趙晨是個木癡，擺弄起木頭，沒有一兩個時辰，根本停不下來。

方谧直接關起廂房的門，進入空間家園。

八百畝良田，七座山頭，什麽都能種一點，自給自足，是沒問題的。

方谧開始清點種子，意外之喜：辣椒、胡椒、芝麻、葡萄、香瓜、番茄、玉米、土豆、紅薯等外來物種，地下倉庫裏都有。每樣都是五斤起步。

有蘇青雪調出十臺多功能播種機，除草、翻地、播種、覆土等等農活，全部由機械自動完成。

方谧坐在田壟上，透過一片荒蕪的田野，仿佛又看見大豐收的小番茄。紅、黃、白、青、紫、黑，一串一串，挂滿枝頭，還有“花皮球”番茄。就像哥哥和他共同打理的那座小花園一樣。

一開始，哥倆都是綠植殺手，種什麽都不成，不是被蟲子吃，就是澆水過多，連仙人球都能養死。

直到有一年冬天，方谧生吃玲珑小番茄，掉了半個在花園裏，沒管。開春，幾顆小番茄長出來，從兩片子葉，到枝繁葉茂，最後長成兩米多高的植株，還挂滿果實。關鍵是番茄味十分濃郁，有的酸甜，有的純甜，都比買來的可口。

從此，花園被各種五顏六色的小番茄占領，方舟搜羅了世界各地的小番茄品種。

人生第一次農産品豐收，記憶不可謂不深刻。方谧對小番茄有一種特殊的情懷。八百畝地，除了辣椒和玉米，就屬番茄的播種量最大。

還剩下許多種子，方谧毫不猶豫，利用藥坊的制藥設備，制作了胡椒粉、孜然粉、辣椒面、芝麻醬等調味料，每樣半斤。上回的烤羊肉，他基本沒怎麽吃。主要是缺乏香料的烤肉，根本沒有靈魂。

播種機依然在工作，沒有一兩天的時間弄不完。

方谧沿着青石臺階徒步上山，峰回路轉，孤松倒懸。雲深霧繞之中，隐隐現出幾處飛檐鬥角，是一座古樸典雅，氣勢雄偉的道觀。

他先去肅穆的三清殿，給祖師爺上了三炷香。

有蘇青雪翹起尾巴，在毛茸茸的尾巴上綁了一個櫻花色的小兔子裝飾，“道長，您是否願意擔任赤松觀的觀主？”

方谧點點頭。

“可喜可賀，赤松觀增加一名住觀道士，開啓新功能——無量度人。道觀場景從此對外開放，接納訪客。道長可以設置一種一次性‘鑰匙’。發給那些身患疾病的人。讓他們前來尋醫問藥，幫助他們恢複健康，重拾生活的樂趣。”

方谧：“松塔刻上字符，可以當鑰匙嗎？”

此處青磚黛瓦，古木參天，多赤松紫竹。這是可以吃松子的松樹品種，糖炒赤松子甘甜清香，百吃不厭，還有輕身健體的功效。

時值三月，草長莺飛，回廊重影。赤松樹還沒開花，但是地上和樹上有很多去年的松塔。

“當然可以。‘鑰匙’都是一次性的，道觀場景開啓的瞬間，松塔就會化成粉末。訪客一旦離開，将失去再次進入赤松觀的權限。”

方谧：這個功能好，不用冒着馬甲號被趙王盯上的風險，去藥鋪收錢。

他可以送給傅掌櫃一枚松塔，把人帶進赤松觀，就在這裏完成剩下的交易。

心動不如行動，方谧撿起三枚松塔，用刀筆刻上簡體的“赤松”字樣，遞給有蘇青雪。

“叮，鑰匙認證成功。”

該給公孫政換藥了，方谧退出空間家園，整理着藥箱。今天，可以讓小家夥試着下地走兩步。

他步行去質子府，在半路上碰見漁家女，買了兩條草魚。

這間卧房的光線，原本就偏暗。公孫政坐在卧榻上，整個身子都隐沒在陰影中。

方谧進屋，先卷起窗簾，讓陽光照進來。

公孫政擡眸，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恍然瞧見——方谧的身上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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