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力道控制得極有分寸，不輕不重，一點也不疼。

趙政豁然擡頭，只見方谧正慵懶地倚着竹木小幾，握着一把小巧的銀刀，将棗核一個個剔出來。他的氣質非常特殊，能将樣式最普通的衣裳，硬生生穿出幾分俊逸缥缈的出塵之姿。

小黑狗已經叛變，寸步不離地守着方谧，花式搖尾巴，等待投喂。

“不許偷懶，如若再犯，可就不是拿棗核丢你了。看看，小黑都比你乖巧。”

也就只有方谧會用猶如冰落玉壺一般優雅清潤的聲線，說出這種話。

趙政：“……”

所以，方谧是見不得別人欺負他的病人，他自己卻要欺負一番？如此幼稚，趙政沒法相信方谧真的有十八歲，他臉上太幹淨了，被和煦的朝陽鍍上一層柔光，更顯得肌膚細膩如玉。如果不看身高，完全就是翩翩美少年。

方谧剔出一堆紅棗核，留着入藥用。他察覺到公孫政的視線，放下小銀刀，“該教的，都教給阿政了，從明天開始，阿政自行練劍。剩下的《孫子兵法》，我會寫好注釋，托人送過來。”

公孫政反應奇快，暗暗握拳：“以後，先生不來了嗎？”

方谧一本正經地點頭：“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阿政，太極劍和擴胸運動，你至少要堅持練習三個月，才能把變形的骨頭矯正過來。”

“先生！”

方谧不理他，揉一揉狗頭：“小黑，我們出去玩，不帶他。”

事實上，方谧也不是去玩兒。他打算給公孫政弄一把木劍。不過，由于上回放鴿子的事，他深切反省，認為不應該輕易地作出承諾，卻失信于人。這毛病一定得改。所以這一次，他先把木劍弄來，再告訴公孫政。

擱在從前，方谧也沒有這樣不靠譜，只是穿越以後，處于完全陌生的環境，接觸的新人新事物太多，有時候容易疏忽。塗山青雪已經幫忙設置了語音備忘錄。從今以後，他答應過別人的事，都會收到提醒。

偃師趙晨等墨家弟子的據點，位于邯鄲西郊，是一處占地頗廣的荒宅。古宅年深月久，梁木朽壞，房屋坍塌了一小半，剩餘十幾間廂房，用磚石和木料加固之後，當做倉庫。

墨家弟子清理廢墟，另外蓋了幾間小木屋，用于居住。

正是夏始春餘的時節，走進庭院，滿目芳菲。粉的、白的、紅的，淺黃淡紫的薔薇花含苞吐蕊，暗香宜人。看來這宅子的舊主人，極愛薔薇。

唯一的空地上，東一堆，西一堆，擺放着各種木材。

能聽到拉鋸子的聲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小黑膽小，躲在方谧的身後，低聲吠叫。

方谧怕小黑傷人，把它拴在樹蔭下，留了一些食物和清水。

踏着滿地的落花和木屑，繞過比人還高的木材堆，但見趙晨正光着膀子，和他的師兄弟一起，熱火朝天地做木工活。

韓國的相邦張平也在，偃師的技藝十分有名，他特意尋到這裏，定做了一把綢傘。故老相傳，魯班的妻子，看見魯班在風雨中忙碌，心中十分憐惜，想為他遮風避雨，于是發明了傘。

張平的妻子懷孕以後，很是辛苦，尤其是最近，妻子的腹部高高隆起，睡覺的時候，已經無法随意翻身。帶一把精巧的綢傘送給發妻，她應該會非常開心。

方谧的“金臉罩”、“鐵面皮”神功頗有造詣，前不久才鬧過笑話，他見到張平，也能若無其事地行禮，順便寒暄幾句。

他和趙晨比較熟，打一聲招呼，徑直走進木屋，取來筆墨和簡牍，細細勾畫出桃木劍的樣式。

趙晨一看圖樣，這東西好做，交給小師弟。不到一個時辰，一長一短，兩把桃木劍成形。五十年的老木料，整體打磨得光滑溫潤。劍柄上雕着太極八卦陰陽魚，劍身的線條優美流暢。

方谧：短的桃木劍，送給公孫政。長的桃木劍我用。完美。

張平聽說過有人刻桃符驅邪，卻沒見過如此精美的桃木劍。他出高價，想買一把。

方谧垂眸：“桃木劍辟邪，我打算自己用的。”作為一名道士，怎麽能沒有桃木劍？

張平仍然想争取一下：“我就要當父親了，這把劍可以挂在孩子的房門上，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長大。”

這就是傳說中的父愛？

方谧實名羨慕，決定成全張平的一片慈愛之心。他特意調制出一些朱砂墨，極其認真，在劍身上雕刻了一道辟邪的符箓，再用朱砂反複浸染，形成殷紅的符文。并掐算吉時，焚香誦經，給桃木劍開了光。

這一番神秘儀式，徹底将張平唬住。張平整理衣冠，珍而重之地雙手接過桃木劍，從懷中摸出一枚玉墜，挂在桃木劍上。

紅色的劍穗晃動着，方谧看見玉墜上刻着一個“良”字。

這把桃木劍本該是他的法器，新主人名“良”？張平的孩子，張良？哪有這麽巧？也許是同名同姓。或許人家張平就是随便刻一個字。

方谧忍不住占了一卦。卦象顯示：将來的某一天，他會再次見到這把桃木劍。“兩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緣分這種東西，向來玄妙。

離開之前，方谧特意去倉庫看了看。他定制的實木家具，基本都已經做出來，只是還沒有打磨抛光。

倉庫一角，放着一根魚竿，方谧很是喜歡這種偏長的釣竿，他詢問一番，這魚竿是公子偃定制的，趙晨怕不合貴人的心意，特意做了兩根，公子偃挑走了那根外形更加奢華的魚竿。方谧毫不猶豫地買下釣竿，帶上桃木劍，牽着小黑回到質子府。

公孫政和趙二娘都不在。

幾個六神無主的仆婦躲在廊下，哭得稀裏嘩啦。

方谧解開小黑的狗繩，讓它跑回小窩。

“哭什麽？公孫政呢？”

“先生，不是公孫政，是公子政，出事了，趙王要殺公子政！”她們都是簽過死契的奴仆，若是主家被殺頭，她們也得跟着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