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距離宮門543步
距離宮門543步
墨朔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趴在桌子上。
他揉揉眼睛,手指還因為寒冷感到麻木,連中性筆也握不住了。
一陣暖風拂過,将淺藍色的窗簾卷起,掃過桌上的高考語文試卷。
墨朔猛地醒悟過來,他回到現實世界了,連忙擡起頭掃了眼時鐘。
完了!離考試結束不到五分鐘,那個系統果然是個騙子,占用他這麽久的時間。
低頭再看試卷,閱讀理解的文言文還空着,翻到第二面,最重要的作文居然一個字都沒有寫。
墨朔顧不得回憶之前的經歷到底是穿越還是做夢,趕緊奮筆疾書。
可是這點時間哪裏夠,很快鬧鐘響起,老師開始收卷。
墨朔才寫了200字,他坐直了身體,眼睛都沒看着試卷了,只有手下的筆沒有停,能多寫一個字也好。
“靠窗的那位同學,不要再寫了。”老師嚴厲的聲音傳來,墨朔假裝沒聽到。
老師低下頭看了下他的名字,拿起試卷背過手走到他的桌前,再次警告道:“墨朔!不準再寫了!”
“馬上就好。”
周圍的同學陸續都走出了考場,有人聚在門口回頭望着這一幕,竊竊私語。
老師猛地一拍桌案,蹙眉怒喝道:“墨朔!”
墨朔被這一聲吼,吓得猛地醒過來。
Advertisement
睜開眼,頭頂是布滿灰塵的草棚子,看樣子還是在古代,原來剛才那一切才是夢。
“還好是夢。”他自言自語着,“要是真的穿越回去考試已經結束了,我就要想辦法投訴那個無良系統。”
【小朔,不用這麽殘忍吧?
要不是我一直呼喚你,恐怕你現在都醒不過來。】
墨朔沒有搭理系統可憐巴巴的求饒,他側過頭觀察着,“這裏是哪?”
【抱歉,我與你的意識相連接,你昏迷的這段時間,我也是兩眼一抹黑。】
“真沒用。”墨朔嫌棄道。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髒兮兮的大通鋪上,陽光透過已經被蟲蛀的紙窗戶滲進來,勉強能看到整個草棚大概有個籃球場那麽大。
手下的觸感也很粗糙,應該是草席子。
兩邊都躺滿了人,被細布緊緊包裹全身的病人。
這些病人都瘦骨嶙峋,這樣瘦以至于連性別也看不出來,頭發不知道是自然脫落還是被剃光了,光禿禿的腦門上耷拉着幾根枯黃。
墨朔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景象,這裏是後宮的醫館,看來他們應該是被人救了?
只是這個草棚過于簡陋,而且除他之外的病人看起來都已經病入膏肓,讓人聯想起可怖的傳染病。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可是身上沒有太大力氣,渾身都還在發麻,只能緩緩坐起身。
手臂突然被旁邊的病人死死捏住。
墨朔低頭看,那是一只幹瘦的、仿佛銅雕般的手,虎口處有三枚痣,即使如此消瘦依舊清晰可見。
抓住他的病人努力張着嘴巴,但是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是個瘋子般不停叫喊着。
頭上的細布包紮地沒有那麽嚴實,可以清晰地看到臉上滿是傷痕,像是火燒過的痕跡皺巴巴。
而細布應該也很久沒有換過了,已經與皮膚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裏是皺巴巴的皮肉,哪裏是髒兮兮的布條。
他們難道都和自己一樣都是入侵者,被太監抓到後,用火器燒傷?
墨朔感到呼吸一窒。
草棚遠處的宮女注意到病人的叫聲,推着車子快步走了過來,“小柳,你不要叫啦。”
墨朔發現宮女的衣着和昨晚在湖邊遇到的女人一模一樣,一身青衣,但是她身高正常,沒有白得吓人的臉龐,也沒有細長的手臂,或許是昨晚自己昏迷中看錯了。
他的手腕還被病人緊緊攥着,對方發現無法引起他的注意,就叫喊地更大聲。
墨朔被捏得生痛,不得不再次低下頭。
那個病人張大了嘴,努力發出聲音。
墨朔順着張開的嘴,看到了病人的嘴巴深處,他的舌頭早就萎縮了,連牙齒也脫落,只剩下牙床,還有中間暗紅色的坑。
“很可憐吧?”青衣宮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墨朔身旁,她輕聲嘆息着。
“他們是怎麽了?”
青衣宮女盛了一碗湯藥,用勺子舀了,細心地吹着,用嘴唇試了溫度合适,才送到病人嘴邊。
可是病人并不聽話,拼命往後躲着,甚至藏在墨朔身後。
“別任性啦。”青衣宮女拉過他,“良藥苦口,但是有利于緩解疼痛。”
幾乎是強灌下去第一口,然後病人便乖乖地喝下更多的,甚至喝完了還搖着青衣宮女的手臂,央求她再多一些。
可惜青衣宮女已經将蓋子合上,她瞄了一眼墨朔,冷冰冰地說:“既然你已經沒事了,就從這裏離開吧,醫館的鋪位非常緊張。”
墨朔便撐着床跳下來,跟着她離開草棚,來到不遠處的一處獨立院落。
進了廳堂,一群宮女便湧了上來,接去青衣宮女身上的藥箱,伺候她洗手,脫下外袍。
青衣宮女用帕子擦幹手,示意準備了茶點,這才落座,自我介紹道,“我叫白芨,是這裏的典藥禦侍,負責為秀宮這一片宮苑的所有人行醫,掌管藥物。”
墨朔起身向她道謝,“多謝昨晚禦侍大人相救。”
“沒什麽好謝的,我是醫者,自然不會放任将死之人不顧。”白芨還是沒什麽表情,她端起茶碗,用茶蓋一下下劃去茶葉,狀似無意地問:“只是這後宮從來都不可能出現男人,你為何會在這裏?”
此話一出,墨朔便感到周圍宮女的視線都聚在了他身上。
明明都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可是他依舊感覺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刺痛。
恐怕回答令這些宮女不滿意,又要被當做惡賊,送到太監那裏去。
于是墨朔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我是打傷了侍衛,闖入後宮的。”
說完他便小心地觀察着周圍,果然白芨身後的宮女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冷冽。
“我的未婚妻被莫名其妙選召為秀女,我與她是青梅竹馬,情深意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将她從這後宮中帶走!”
這些宮女都是曾經被家庭抛棄、用來換取榮華富貴的籌碼。
她們多麽希望有人也能為了她們抛棄一切,将她們從這個仿佛吃人般的後宮中解救出來。
可是等了那麽多年,終究是被人遺忘罷了。
無論是曾經疼愛自己的父兄,還是年少時愛慕自己的戀人,都被那道高高的紅牆擋住了。
多年過去,她們俨然成為了刻板、冰冷後宮的一部分。
如今,看到坐在廳堂上的少年郎君,一身素衣,就算頭發有些淩亂,依舊威風不減。
他挺拔着身軀,絲毫不畏懼刑罰酷吏,明明是入侵者,卻義正言辭地和後宮讨要自己的小青梅。
這一刻,無論是誰都是羨慕的。
就像是在寒冬中蹿起了一束小小的火光。
快要凍成冰塊的人們舉起手掌,小心地為火苗擋住風雪,希望星火可以燎原,燃去嚴冬。
所以就算按照宮中的規矩,她們應該将入侵者送交給太監處理,可是此時無人提起。
就連一向淡漠的典藥禦侍白芨,此刻也為墨朔的話動容,她長嘆一聲,“沒想到世間還有你這樣深情的男子。”
墨朔看到周圍的宮女都面露羨慕之情,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若是能從她們嘴中得到一些太監的信息,說不定就能找到通關的方法。
于是他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可惜我能力有限,雖然冒死闖入了宮中,卻被太監纏住,還讓未婚妻跟着我一起受苦。唉,不知道何時才能從這宮中逃出。”
“以前我們和這些太監相處地還算融洽。”白芨垂下眼眸,似乎在感傷,“自從新帝登基後,後宮的一切都變了。
這些太監變得冰冷無情,像是塊石頭,根本無法溝通。但凡做錯點小事,不問青紅皂白就會被他們抓去按照最重的刑罰來治。”
奇怪了,墨朔還以為這些太監僅針對入侵者,原來宮女犯錯了也會進行攻擊麽?
他這樣的入侵者尚且可以通過性別區分,可是宮女本就是落選的秀女,這些機器人又該如何分辨?
墨朔追問:“這些太監如此橫行霸道,就沒有人管嗎?”
“我不知道。我只在秀宮專門伺候秀女,其他宮苑我也不知道,我們并不能随意走動的。”白芨輕嘆,“說到這些秀女,現在也是越來越亂。”
“怎麽說?”
“以前選秀大典四年一次,如今明面上是每年一選,但實際一年四季都會有秀女的車轅入內,根本就沒個标準。”
“這麽多人進入後宮,可是并不見後宮擁擠。”
“她們實際都給了東苑那邊的貴妃娘娘。”白芨壓低聲音說:“那位娘娘曾經是聖上的心尖寵,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失了寵,被送到了離聖上最遠的宮苑。”
“被打入冷宮了?”
“差不多吧,之後貴妃娘娘就變了,将那些落選的秀女全部要了去。宮女的名額不夠,只能不停選秀。”
“只是一個被冷落的妃子也有這麽大的權力嗎?”墨朔皺起眉,“而且她要這些秀女做什麽?”
“所以說現在後宮很亂。”白芨沖他招了招手,使了個眼色,墨朔便湊了過去。
她在他耳旁輕聲道:“我聽說,貴妃娘娘已經變成了吃人的妖怪……”
墨朔正聽到關鍵信息之時,珠簾晃動,邬雲雙好似一陣風般闖了進來。
“朔哥哥!”
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與女子親密地靠在一處,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