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距離宮門1468步
距離宮門1468步
烏鴉被樹林的騷動驚擾,叽叽喳喳地叫着,成群飛向天空。
樹林發出沙沙聲,地上落下一堆殘枝落葉,濃烈刺鼻的氣息傳來。
最外側的參天古木燃起灰黑色的濃煙,随着“咔嚓”一聲,粗壯的樹幹斷裂,露出隐藏在繁茂枝葉後的怪物。
尖牙利齒的太監還皺着鼻子,歪頭咬在樹幹的斷裂處不放。
他的牙齒已經不再像人類的,足足有一指長,越往前越尖利,像是一根釘子,深深刺入樹幹深處。
順着他的嘴角流出腐蝕性液體,滴在樹幹上,所到之處燃起黑煙,燒掉了整塊樹皮。
太監的眼睛也變成了紅色,明明咬着樹幹,視線卻飄忽不定,似乎在四處尋找獵物。
當他看到墨朔後,那雙眼睛黯淡下來,變成了正常人類的棕色,看起來比剛才正常一些。
但是視線卻是斜向上的,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他。
“擅自闖入宮中者,殺無赦!”太監邊喊邊松開樹幹。
因為牙齒咬入太深,有幾顆居然脫落留在了樹幹上。
不過太監咧着嘴,上下牙齒一碰,在脫落的位置又長出了新牙。
他不停地磨着牙,尖利的齒尖來回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随着摩擦牙齒漸漸收縮,變回正常的長度,但是那些腐肉和樹皮還挂在牙齒上。
因為太監身材足夠消瘦,他低下頭側着身體,在密密麻麻的樹幹中便能鑽出來,只是這個扭曲的動作,看起來格外滲人。
尤其是他無論怎樣翻轉扭轉身體,視線始終鎖定着墨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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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雲雙就站在墨朔身旁,她被這執着的視線看得發毛,聲音都有點抖,“朔哥哥,你說他是在看你還是看我?”
墨朔故意騙她,“你是秀女,身份比我尊貴,自然是抓你回去更有價值。”
邬雲雙打了個寒顫。
太監已經從樹林中完全鑽出身體,他的手腳要比平時更長,已經和閣樓那般高了,遠遠看着就像一個畸形的、竹竿樣的巨人,晃晃悠悠地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兩人仰視着面前的巨人,幾乎吓呆了。
邬雲雙想要跑路,僅存的良心讓她有些糾結,聲音結結巴巴的,“不過是一個太監而已,朔哥哥,你覺得我們能救下宮女姐姐嗎?”
“不是我們。”墨朔已經做好了決定,轉頭就逃,“要救自己去。”
緊接着,又從樹林中蹿出更多的太監。
像是嗅到肉香的惡犬,他們從四面八方狂奔而來,林中的飛鳥被一一驚擾飛向空中。
他們奔跑的速度之快,甚至将好幾棵古樹撞斷了,最高的一棵直直砸在了院落大門的門頭上,将門框砸成了扭曲的形狀。
可憐的宮女抱着門,一起被彈飛後又摔在地上,索性并未受傷。
墨朔已經跑回了院落內,等拉開點距離,直接跳牆翻出去即可。
一陣風聲從身後傳來,他微微側身,回頭看。
邬雲雙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了他,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身體和動作,像是粗犷潦草的簡筆動畫。
“不是要救宮女姐姐麽?”墨朔居然還有閑心嘲諷她的聖母心。
“不救了不救了。”邬雲雙被那些太監吓得面色鐵青,很快便跑到墨朔前面去了。
從林子裏蹿出來的五六個太監,他們捏着門框小心地拼接在一起,然後邁開長腿,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宮女,長腿一跨便越過了院落的大門。
他們的身材過于消瘦,四肢又長又細,跑起來被風吹得左搖右晃,手臂胡亂擺動着。
再被太陽拉長影子,投射在邬雲雙腳下,與她自己的影子相互重合,那恐怖的景象吓得她幾乎跳起來。
“完了,他們追上來了。”
太監們長腿長腳,追上他們也就是三五步的事。
“笨蛋,別跑直線!”墨朔一把拽着邬雲雙的領子,拖着她轉彎。
果然有個太監跑得太快,剎不住車,與另個太監的長腿絆在一起,噗通一聲,幾個太監跟着都摔倒了。
可惜還不等他們松口氣。
從圍牆上方,又伸出一只細長的手,朝着他們抓過來。
“怪物啊!”邬雲雙驚恐地叫着,那只手少說也有五六尺長了,話本上都不敢這樣畫!
“大家不要怕!”之前的老嬷嬷帶着宮女沖了過來,她年事已高跑不動,就站在後邊指揮。
宮女們一擁而上,有的拿着掃把拍打靠近的怪物手臂,有的用椅子設置路障。
墨朔也來不及多想,順着宮女的指引,鑽進了低矮的屋舍內。
這個屋舍的位置極其隐蔽,之前兩人都未發現過。
宮女告訴他們這裏是後宮密道的入口,直通外牆,只要沿着這裏繼續走,便能離開後宮。
“密道錯綜複雜,原本禦侍大人打算親自領你們出去。現在來不及了,祝你們好運。”
兩人來不及道謝,剛進入屋舍內,宮女便關緊了房門。
屋內的裝飾也與院落中其他的房間大相徑庭。
白芨向來喜歡素雅,可是這間房極其華麗。
先是構造上就與其他房子不同,密道由無數個房間構成,一間套一間,極其深邃,一眼竟然望不到頭。
為了采光,每個房間左側的牆壁上都留着扇巨大的紙窗,只是窗戶全是緊閉的。
與左側白皙素雅的紙窗相反,右側的牆壁上從底部到房頂都描繪着彩畫,色澤極為豔麗。
每個房間的畫雖然不同,但是內容都極為古怪。
比如有的房間畫的是游園圖,幾名少女撐着小船在碧波上蕩漾,水中錦鯉無數,乍一看感覺并沒什麽,可站遠點就會發現那些四散的錦鯉與荷花組成了一個骷顱頭的形象;
還有畫的是冬日游獵的場景,達官貴人披盔戴甲追趕着麋鹿,在人群的尾部,跟着一個手握彎弓,準備射箭的獵手,他的穿着與前面幾位貴族不同,只穿着草編的鬥篷,更不可思議的是,從鬥篷中露出的身體可以看出,這個獵手根本就是一具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中長出了燦爛的鮮花。
邬雲雙被這些畫勾起了好奇心,她指着其中一幅畫,招手叫着:“朔哥哥,你看這個牡丹花裏有個骷顱。”
墨朔以為她是怕了,正覺得煩,便聽到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已經發現了,他這個便宜未婚妻的腦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白長那麽可愛的臉蛋了。
“別看了,趕緊走吧。”他走過去,将邬雲雙的手從畫上拽下來。
這家夥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不拉着她趕緊跑路,等下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就在他捏住邬雲雙的手時,他感覺那個骷髅頭像是活了一樣,印在了少女白皙的手上,還對他直晃。
他眨了眨眼。
原來是那些太監追了過來,他們的影子透過左側的紙窗隐射在藏着骷髅的畫上,那些骷髅就像是活了過來,影子扭曲的肢體像是跳着詭異舞蹈的鬼魂。
“快跑!”墨朔拽着邬雲雙往屋內沖去。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不對勁,這個房間好似沒有盡頭。
他們明明已經穿過了十幾個房間,可是前方的道路依舊顯得深邃,還是無法看到終點,最多能看到前面的三四個房間。
而且在這個華麗的房間奔跑,簡直是遭受了視覺污染。
右側是不斷變幻的五顏六色,還有投射過來扭動的軀體;左側每隔一段便是窗戶射進的強烈白光。
雙重作用下,墨朔感覺眼睛酸痛無比,腦子也暈乎乎的,惡心嘔吐的感覺湧上來。
“朔哥哥,我跑不動了。”邬雲雙先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爆發力強,但是持久性很差,剛開始還跑得飛快,後來就是被硬拖着跑。
墨朔停下腳步,弓着腰半蹲下,手撐在膝蓋上,胸膛劇烈的起伏。
“這裏不對勁,不能在這個房間久留。”他感覺整個房間都在眼前晃。
強忍着頭暈惡心的感覺,墨朔拽着邬雲雙的手将她拖起來。
兩個人都像是煮到半熟的面條,腿發軟,頭發暈。
邬雲雙因為眩暈感,站在地上左搖右晃,“我們能去哪?宮女姐姐騙人,這裏根本跑不到宮外,也沒有其他路。”
墨朔硬是拉着她走向窗口。
“外面都是怪物!”邬雲雙耍賴,不肯過去。
“你再敢拖後腿,我就把你送給他們吃掉!”墨朔沒力氣裝溫柔的好好未婚夫,語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邬雲雙便更不樂意,站在地上不動。
墨朔只好拉着她的兩只手,像是拖着一只肥大的貓咪,硬是拖着她走到窗前。
擡腿一腳踹開窗戶,不顧邬雲雙的反抗,先将她從窗口推出去,自己才跟着跳出去。
那些太監立刻發現了他們,無數雙手伸了過來。
趕在被手臂觸碰到之前,墨朔拽起地上躺平的邬雲雙,朝着湖泊奔去。
“噗通”一聲,墨朔跳進了水中。
太監的手臂撈了個空。
幾十根纖長的手腕纏繞、交織成了一個網,罩在湖面上。
墨朔憋着氣,拉着撲騰個不停的邬雲雙藏在水底。
眼看着邬雲雙已經快沒了呼吸,墨朔不得不冒險,帶着她朝另個方向游去。
他記得後院就是白芨的房間,于是繞到後院爬上了岸。
兩人都累得氣喘籲籲。
墨朔先緩過來,他随便抹了把臉上的水,站起身向邬雲雙伸出手。
“這裏太空曠了,沒有任何遮蔽物,怪物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的。”他故意暗示道:“要是有什麽隐秘的地方能夠躲起來就好了。”
邬雲雙握住他的手,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我知道哪裏有藏身之處,我帶你過去。”
墨朔跟着她來到一個密閉的庭院前,推開門。
門內是一片綠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