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距離宮門2225步
距離宮門2225步
墨朔沒想到邬雲雙還在等他。
“朔哥哥!”她從樹林遮掩的陰影中直接蹿出來,撲進他的懷裏。
吓得墨朔以為這麽快就遇到新怪物了,自己現在還一身傷,根本無力應對。
“我不是已經和你說了出宮的路線嗎?”他将她從懷裏拽出來,啧,鼻涕都粘在自己衣服上了。
邬雲雙抹着淚,頭低垂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我不想和你分開。”
“別哭了。”墨朔心生煩躁,這個拖油瓶是賴上他了麽。
可是她哭得更厲害了,她指着遠處的火光,哽咽道:“白芨姐姐、還有其他宮女姐姐們呢?那邊都失火了,她們會不會有事?”
墨朔有些猶豫,要和她解釋清楚太難了。
那些看似好心的宮女實際只是為了騙他們成為新的軀殼,這個思想對于古代人來說太超前了。
“她們……”他停頓了下,垂下眼眸,扮作悲傷狀,“她們已經被無頭鬼吃掉了,要不是我運氣好,恐怕我們現在已經陰陽兩隔。”
邬雲雙蹙緊眉頭,遙望着照亮天空的火光,淚珠不斷落下。
她朝着院落的方向拜了拜,餘光注意到“忘恩負義”的未婚夫站得筆直,于是拽着他的袖子,硬是拉他一同祭拜。
墨朔極為不情願。
他心中煩躁不安,既然已經成功混入後宮,這個便宜未婚妻現在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他想,他一定得找個機會将這個拖油瓶甩掉。
Advertisement
所以繼續趕路時,他懶得再扮演溫柔夫君,不再主動找她搭話,保持着距離,兩人一前一後的影子映在冰冷的青石地磚上。
邬雲雙望着未婚夫冷漠的背影,明白自己招他厭煩了。
她大概知道原因——他本就是個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之前她是想着用白芨教她的法子,先裝作乖巧的樣子哄住他,等回去了先一步退婚,保全自己的顏面。
沒想到卻親眼目睹了墨朔将好心救他們的白芨姐姐殺害,估計是追求美人沒得手,所以要殺人滅口。
是她疏忽了,爹娘早就教過她,千萬不要被浪蕩子的甜言蜜語給騙了,他們可都是十惡不赦的壞東西。
壞東西就應該變成安靜的死東西。
邬雲雙用淩冽的視線在未婚夫冷硬的背上劃刀子。
她想,她一定得找個機會将這個壞東西幹掉。
雖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他人暗殺名單上的榜首,墨朔依舊感到背後灼灼的視線,這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讓他想起夕陽下邬雲雙拎着人頭沖他微笑的場景。
微微側頭用餘光小心地觀察,她果然在狠狠瞪着自己。
為什麽?他哪裏招惹她了?
“你怎麽了?”墨朔還是慢下腳步,湊到她身側,“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邬雲雙手足無措,心想朔哥哥不愧是大将軍,她還未出手就感受到了殺氣,她立刻收斂起自己兇悍的眼神,随便扯了個話題。
“肉肉是誰?”邬雲雙嘟起嘴,喃喃道:“……是你的相好嗎?”
原來是在吃飛醋,墨朔松了口氣。
“是又又,不是肉肉。”他一字一頓地糾正着。
說來也奇怪,這個稱呼是那時他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現在想起來,忽然覺得“又又”這個昵稱真的極适合她。
又又——
念出口時,唇角微微凸起,嘴裏像含着一塊方糖,氣息輕吐,發出圓潤的音節。
多像喚一只淘氣、又迷人的貓咪。
也許是順利離開了秀宮,墨朔的心情極佳,于是忍不住捉弄她,“又又當然是我的相好——”
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呆住,然後低下頭,湊得極近,輕聲說:“畢竟她是我的未婚妻。”
“又又是我?”邬雲雙睜圓了眼睛,“怎麽會?”
傻乎乎的模樣取悅了墨朔,他笑道:“當然是你了,你叫邬雲雙,雙可不就是又……”
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先意識到不對,雙的繁體是雙,可不長兩個“又”那樣。
果然邬雲雙歪着頭,一臉迷茫地看着他,“‘雙’和‘又’有什麽關系嗎?”
“咳咳。”墨朔清了清嗓子,故作老學究的高傲樣,“讓你不好好讀書,肚子裏真是一點墨水都沒有,我們讀書人現在流行把‘雙’寫作兩個‘又’相連,懂嗎?”
“哦。”少女皺着眉,依舊一臉狐疑地望着他。
明明他和自己半斤八兩,都不是讀書的料,擺什麽架子呀。
墨朔還想再說兩句争回面子,可惜天公不給他這個機會。
轟隆隆一聲雷鳴,滂沱大雨傾瀉而至,秋雨說來就來。
兩人連忙四處躲雨,還好借着閃電,看到不遠處有一處廢棄的破廟,立刻鑽了進去。
破廟的紙窗已經形同虛設,被風吹得嘩啦啦響,聲音像是鬼哭一般。
地上全是雜草,屋角和佛龛結滿了蜘蛛網,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掃過了。
“後宮中怎麽會有破廟?”邬雲雙一邊抖落着身上的雨滴,一邊好奇地張望,“宮中不應該都是金碧輝煌的嗎?這個廟感覺比鎮子東頭的土地神廟還要破。”
“是嗎?”墨朔撩起擋在面前的蜘蛛網,緩緩走向廟內。
忽然聽到身後的邬雲雙大叫着,“有鬼啊!”
墨朔連忙回頭,借着紙窗漏進的些許暗淡月光,他看到地上有一個細細長長的影子慢慢延伸,越拖越長。
那影子沒有頭顱,緩緩摸到邬雲雙腳下,直到陰影将她吞沒。
難道還有機器人?或是別的什麽怪物?
雷鳴轟轟,劃破長空的閃電一瞬間将破廟照亮。
墨朔回頭看,原來那影子的主人不過是供奉在正中央的巨大佛像。
佛像雙手合十,身披紅色袈裟,踩在石制的蓮花寶座上,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腦袋不在脖子上,而是端正地擺放在蓮花寶座前,雙眼被掏空,裏邊插滿了小雛菊。
“沒什麽可怕的。”墨朔解釋道,“不過是佛像而已。”
在他看來秀宮的怪物不過是沒有生命的機器人,嚴格遵守着指令,有規律可循,所以墨朔一直不覺得可怕。
現在想來,之前發生的一切,對邬雲雙來說,可能還是過于恐怖了。
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換算到現代,連殘酷的高三都沒體驗過。
墨朔猛然又想起自己的時間緊迫,當務之急就是将拖油瓶盡快甩掉。
“佛像也好恐怖。”邬雲雙坐在草垛上,縮在牆角,緊緊抱着自己的包袱,“朔哥哥,你能不能坐在我旁邊,我好害怕。”
“別想了,你想的越多越怕。”墨朔坐在她半米遠,從懷裏摸出地圖,借着月光查看他們目前所在的方位。
“什麽都不想?那我去睡覺好了。”邬雲雙打了個呵欠,不動聲色地朝墨朔身旁挪了挪,還順便瞄了眼地圖,“朔哥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哦,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快睡吧。”墨朔謹慎地收起地圖,也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
從下午開始他們就被機器人追着各處逃,不但身體勞累,精神也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态。
現在終于松懈下來,嘩嘩的雨聲成了最好的助眠音,沒過多久邬雲雙就在地上蜷成一團,沉入了夢鄉。
墨朔靠着柱子,身上蓋着雜草,頭低垂着,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過了許久,雨聲漸漸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廟中清淺的呼吸聲。
一只小小的蜘蛛從頭頂的房梁垂下蛛絲,緩緩滑下來,眼看就要爬到少年的鼻上。
墨朔猛地睜開眼睛。
他拍掉懸在眼前的小蜘蛛,悄無聲息地扶着柱子站起身,收拾好行裝。
此時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推開門扉時,墨朔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了沉睡的少女。
邬雲雙還在夢鄉中,嘴角挂着甜蜜的笑。
對不起了,他決定偷偷離開。
左腳已經踏出了破廟,邬雲雙只餘下一個蜷縮的小小背影。
墨朔不由得想起,那個踩在矮凳上,為他熬湯,像個小巫婆一樣的少女。
還是有點于心不忍。
他走回破廟,将自己唯一的武器——佩刀留給她。
不知這座詭異的後宮将來還會出現多少恐怖的怪物,之後他們分道揚镳,願佛祖保佑她能順利返回故鄉。
雖然墨朔不信神佛,不過他依舊虔誠地祈願。
淋漓的雨沒有擋住遠去的少年。
*
邬雲雙是半夜冷醒的,她将周圍的草垛都擁在懷裏,結果雜草沖到了鼻尖,她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夢就醒了。
她又夢到四年前,墨朔從軍前與自己告別的場景。
“小浮元!”他騎在駿馬上,從桃花林間穿過,揮手與她告別,“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明明夢裏是開滿繁花的春日,醒來後卻是寒風瑟瑟的秋夜,多少有些傷感。
“朔哥哥?”她輕聲喚着。
可是舉目四望,哪裏還有自己未婚夫的身影。
屋外的雨已經停了,牛蛙和蟲鳴聲此起彼伏。
邬雲雙拿起身側未婚夫的佩刀,不禁感到疑惑重重。
他到底去哪裏了?
莫不是他發現自己想要刺殺他,所以故意避開?
邬雲雙懊惱極了,都怪自己貪睡,明明是要接近他,趁他睡着了下手的,結果自己先睡了過去。
遠處傳來陣陣仙樂,她抱着刀,緩緩走出破廟。
也許因為下過雨,廟外現在被濃重的霧氣籠罩,看不清遠處的景象。
只能勉強看到有一連串淡淡的紅光浮在半空,将霧氣都染成了紅色,邬雲雙好奇地跟了過去,躲在低矮的花叢中。
原來是有人舉行成親的儀式,一長串的隊伍吹着樂曲,舉着鮮紅的燈籠,在濃霧下的夜色中緩慢前進。
不對,緩慢後退。
他們是倒着往後走的,看起來非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