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既定的結局
既定的結局
“我是誰？”女人似乎被這句玩笑話逗樂了，放下手裏喝到一半的柳橙汁，翹起腿單手托腮，言笑晏晏地瞧着他，輕快說道，“我當然是柒啦。”
“距離上次見面才過去幾周，悟你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嗎？有點讓我傷心哦。”
“別開玩笑了。”五條悟掐緊了懷中的花束，被生生折斷的花莖濺出幾滴汁液黏在包裝袋上。
他注視對方的眼神異常恐怖，從身上散發出的磅礴殺意仿佛要将她撕成無數塊碎片。
“你到底是誰？”
“不都說了嗎？我就是柒呀。”她輕聲笑着，手指纏了幾圈頭發，望向他的目光夾雜幾分玩味，“是你最愛的妻子，是你苦苦追尋十年卻無果的戀人。”
“同時也是……狠心抛棄了你的背叛者。”
“柒可不會用這種語氣對我講話。”五條悟的聲音聽着越發冷了，滿身沸騰的咒力快要壓抑不住，即将摧毀周遭一切，“我最後再問你們一次——”
“柒在哪裏？”
“哎呀，我還以為你的六眼早就發現了，不過你是真沒有察覺，還是自欺欺人假裝不戳破呢？”燦若星河的漂亮眼眸倒映出對方格外冰冷的表情，女人饒有興趣地不斷打量他，倒是不介意滿足他的這點小心願，非常順從地擡起手撩開了掩蓋額頭的劉海，露出刻在自己腦門上的那條縫合線。
她輕笑着，坦然自若地将他寧願閉眼欺騙自己也不肯揭曉的答案親手掀開，殘忍地擺上臺面：“你明明很清楚吧？你的柒就在這裏，就在你的眼前呀。”
“忘了嗎？曾經無數次親吻過的臉。”
——
蒙住眼睛的那層薄薄紗布被撕扯下來，壓制許久的咒力再也無法控制，轟然爆發，徹底毀滅了周圍，方圓百裏夷為平地，連同他手中的玫瑰一起化為灰燼。
等到五條悟重新恢複理性看清面前的景象時，他已經瞬移至對方身邊，伸出的手死死掐住她脖頸，用力得手背上爆出條條青筋，幾乎把她的骨頭折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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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醒後并沒有松開，反而增強了力道想要就此掐死對方，掐死這個占據他妻子身體的無恥寄生蟲。
“給我從柒的體內——滾出去！”他咬着牙，近乎失控地低聲怒吼，那雙清澈的鑽藍眼瞳不再是漂浮白雲的美麗晴空，而是裹挾着濃稠恨意的寒冽冰霜。
——這不止是憤怒，亦是知曉結局的絕望哀鳴。
多可笑啊，他自以為還有充足的時間，抱着鮮花暢想不遠的未來，卻不知當初與戀人在公園的重逢，已是今生的最後一面。
而他們的最後一面，竟是在争吵中落下的帷幕。
柒是否早已猜到如今的局面，因此那時的她才會用悲傷哀恸的目光凝視自己？
他又是怎麽做的呢？
只顧着心裏微不足道的一點委屈，糾纏不休地硬是問她要一個解釋，全然不顧她複雜的心情。
……柒當時得有多痛苦才會求我放棄。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孩曾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他就愈發憎恨面前這個害兩人分離的罪魁禍首。
“所以你是在生氣嗎？悟。”被握住要害隐約感到窒息的分明是自己，她卻表現得仿佛無事發生一般，游刃有餘地掌握全場節奏，“因為我殺了柒？”
“不過說起這事我其實得感謝你。”她微微一笑，愉悅地解釋，“如果不是在跟鯨木重的戰鬥中聽見你要來東京，柒就不會分神被[罪歌]劃上一刀，也就不會在抵抗詛咒時被我偷襲成功了。”
……閉嘴。
“啊對了對了，還得感謝你之前為逼柒出來故意對高層發出的叛逃宣言，倘若不是要幫你平息謠言，柒的現況就不會暴露，從而給我鎖定針對她的機會。”
閉嘴。
“很絕望對吧？明明只想跟柒見上一面而已，卻總是給她添麻煩，害得她不得不停下正在進行的計劃去幫你處理各種隐患。”女人彎起漂亮的月牙眸，十分愉快地說道，“若非你緊緊相逼，身為刺客的柒怎麽會抛棄自己更習慣的做事準則從暗處走出來呢？”
“假如她像之前那樣，襲擊了一處據點就立刻躲起來，下一次又突然冒出打我個措手不及，這般慢慢地一步一步瓦解我勢力，說不準直到結尾我都拿她沒辦法，但現在嘛……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哦，悟。”
閉嘴！
像是沒發現對方被刺激得快要發狂的糟糕狀态，她越發上揚嘴角，眼底帶着報複成功的笑意，擡起手，輕輕地覆上那只正在掐緊自己脖子的寬大手掌，然後用着他最喜歡的甜蜜語氣，撒嬌般地柔聲告訴他。
“所以——這全部都是你的錯哦，悟。”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不許用柒的眼神看我，不許用柒的聲音對我說話，不許用柒的臉面對我！
你這種東西，你這種肮髒惡心的東西——怎麽敢如此玷污我的妻子？！
“為什麽不肯聽柒的話老實待在安全溫暖的花室等她解決完一切呢？為什麽非要跟她作對？為什麽總是一意孤行？看吧，你的自以為是終于害死了她。”
望着逐漸陷入癫狂，理智搖搖欲墜的最強咒術師，女人輕掩嘴唇笑得越發開心，選擇繼續刺激對方。
“我啊，不僅繼承了柒的術式，還繼承了她的全部記憶，我知道的，你們的開始只是源于一場精心謀劃的欺騙吧？她是真心喜歡你嗎？”
“……”原本持續加強的咒力忽然間松了幾分。
“啊，看來你也在擔心這個問題，不過說的也是，柒原本是那麽自由的一個人，要不是你的喜歡束縛住了她，她今天應該是在某家店做着她的店長招待顧客，微笑迎接她的每一位朋友，而不是陷進無窮無盡的陰謀之中，為你奔波忙碌，忍受你的各種無理取鬧，結果還被你的沖動和魯莽給害死。”
她笑着，輕飄飄地落下最後足以重創他的一句。
“吶，悟，你覺得……在這漫長的十年裏，柒會不會在某個瞬間，後悔愛上你呢？”
後悔……愛上我？
誰？柒嗎？
多重打擊疊在一起，宛如受到了劇烈的沖擊波，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保護情感的身體機制自主開啓，思緒的齒輪停滞下來不再轉動，靈魂短暫地離開軀殼。
“……”
白發青年慢吞吞地低下腦袋，近乎迷茫地注視自己正掐着的愛人，然後本能地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看她揉着被掐紅的脖子站起身擡頭望向自己，對他露出與平常無異的溫和笑容。
他茫然地蠕動嘴唇，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失心瘋地去傷害對方，剛準備開口向柒道歉的時候，目光觸及她額頭上的縫合線，于是猛地清醒過來。
“差點被你這只蟲子騙過去。”五條悟發出嘲諷的嗤笑，捏着手腕随意活動，冷若冰霜的眼神裏混雜徹骨的寒意，透着一股微微扭曲的猙獰。
柒怎麽可能不愛他？
在這世上只有他們最愛彼此，或許心中曾有過短暫的懷疑，但他們終究還是會回到對方身邊。
“若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從柒的體內出來，那就由我親手把你挖出來！”
“哦，是嘛。”女人背着雙手，歪過腦袋笑眯眯地瞧着他，清脆悅耳的嗓音卻不見絲毫緊張，“可是在我看來……待會要倒黴的可能不是我呢。”
五條悟頓住，随即緩緩地轉過了身。
背後，手持各種武器圍上來的——
不僅是昔日的同僚，還有曾經被自己嚴厲打壓的詛咒師，以及……國家的軍隊。
“五條悟。”站在最前方的是過去被他無數次威脅要幹掉的高層爛橘子，他們鼓起畢生的勇氣，故作高傲地向他宣布，“你指使同夥暗殺政界要員，多次毀壞公共設施襲擊普通民衆，政府已把你定為恐怖分子，從今日起你将被咒術界除名，立即逐出日本！”
逐出日本？這群蠢貨在說什麽？
五條悟驚訝地盯着他們，原先凝聚起來的恐怖咒力倒是逐漸平息。
“哈哈。”但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他身後卻傳來清越的笑聲，并且越來越近。
“還不明白嗎？悟。”女人悠然悠哉地走到旁邊，笑盈盈地轉過頭看他，特別好心地提醒道，“你被五條家和咒術高層共同抛棄了呢。”
“而且還被打上了恐怖分子的烙印，那麽不止是日本驅逐你，整個世界都會驅逐你哦。”
“本來不想出此下策，誰讓柒把我的獄門疆搶走不還呢？”她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無奈地嘆氣，“不過要是悟你早點放棄柒的話，死在陰暗角落的就只有我跟她而已，你依然是那個備受衆人期待的特級咒術師，高貴無暇的五條家家主，或許日後還能再收獲一段甜蜜美好的愛情，平安順遂地過完這精彩絕倫的一生。”
“這是柒臨死前唯一留存于內心的願望哦。”手指纏繞着頭發，她眯起眼，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然而你每次都在辜負她好意，一點都不聽話。”
“……”
“所以說呀，武器就該有武器的樣子，不需要自主意識那種東西，硬要摻和棋手間的博弈只會導致你愛的那一方慘敗。”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感慨，“可惜柒那麽努力又聰明的一個孩子，為何要喜歡上你呢？”
“若是不曾遇見你，她會過得更加快樂吧？”
“但現在，悟你只能抱着她僅剩的一點靈魂殘渣去到世界各處流浪了。”
——
……僅剩的一點靈魂殘渣？流浪？
別、開、玩、笑、了。
這是他們的未來？這怎麽可能是他們的未來？！
白發少年躲藏在大人的身體裏，透過他的雙眼和雙耳一直窺探外面的世界，和他一起被抛棄，被黏稠晦暗的黑色情緒包裹着沉進絕望的海洋，痛苦地掙紮。
分離十年，柒安靜無聲的死亡，寄生蟲的侮辱。
所有的所有都壓到他尚不成熟的肩膀上，漲得他腦袋發疼，殘酷無比的事實逼着他徹底陷入瘋狂。
外界的聲音全被屏蔽，映入瞳孔的景象遭受扭曲。
任何事物都不再重要，此時此刻，滿滿占據他心神的只有一個念頭。
——找到柒。
我要找到柒，把她帶回來鎖進籠子裏，拿銀色的鐵鏈束縛她腳踝，不準出門，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
我會保護她，我會對她好，我會永遠愛着她，誰敢奪取她的注意我就殺了誰。
不管是過去的五條悟還是未來的五條悟，他們能做到的我同樣能做到，他們不能做到的我依舊能做到。
這一次，我決不會重蹈覆轍，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白發少年低垂着腦袋，沉默地站在那裏，仿佛一座靜立的雕像，久久不見動彈，柔軟的發絲悄然滑落投下一片漆黑的陰影，遮擋了他眸底的神色。
……倘若既定的未來已經無法改變，那就回到過去直接解決這一切的源頭。
他沒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但他知道誰有這個能力。
五條悟緩慢地吐出一口長氣，擡起頭，表情平靜地看着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家日式雜貨鋪，沒有過多猶豫，他伸手推開了這扇脆弱的木門。
次元的魔女——壹原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