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完整的那十年(完)
番外:完整的那十年(完)
郵差送來了一封信。
沒有署名,也沒有寄信地址。
它靜靜地睡在信箱裏,無聲地等待誰去喚醒它。
柒往後靠着椅背,翹着腿,姿态略顯放松,随手撕開了封口将潔白的信紙展開。
上面只寫着某處地點與某個日期,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信息,更無任何提示,讓人看了實在摸不着頭腦。
但柒知道這封信的主人是誰,也知道對方未曾在信中表明的含義。
她安靜地看完這短短的意味不明的兩行字,淡漠的眼神毫無波瀾。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不用管他。】電話那頭的輕浮嗓音一如既往的欠揍,【這不是五條君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嗎?那麽無論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悲慘也好凄涼也好,我都相信他能夠承受,畢竟,這是他為了見到你而自己做出的選擇嘛。】
【更何況在公園他還那麽尖刻地評價你,明明小柒你當時很難過吧?他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只顧着發洩自己的情緒,連個安慰的擁抱都不給你,這可是你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吶,五條君真是太過分了。】
折原臨也表現得仿佛在欣賞一幕悲傷的戲劇,很為故事中凄慘可憐的女主角打抱不平,輕柔的語氣誘哄蠱惑着對方。
【如何呀?小柒,就這麽放棄他吧,只要你像往常一樣躲起來,有誰能找得到你呢?有誰會怪罪你臨陣脫逃呢?說不定五條君還會為你沒有深入險境而高興,所以……放棄你的愛人吧,從此你将獲得自由,再也不會有人用所謂的愛詛咒你,束縛你,拖累你,甚至殘忍地傷害你。】
【這樣不好嗎?】
柒沒有回答。
【啊,小柒你還真是個死腦筋。】似乎是明白了對方藏于沉默下的拒絕,折原臨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根本無法理解,【難怪說愛是最可怕的詛咒,你們咒術師一旦牽扯到感情都不能保持理智嗎?】
【會死的哦,小柒。】他的聲音稍微認真起來,帶着少有的勸告之意,【雖然太宰君暴露後羂索已經知道了幫你的是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但他還不确定你底下的詛咒師都有誰,如果你這一次出手平息流言,一直緊盯着你的羂索就能鎖定他們了,他會像你除掉他的追随者那樣來剪掉你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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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還不知道他究竟藏有多少後手仍未使出。】
聽見這話,她終于有了反應。
“你要退出?”柒淡淡地問。
【當然啦,我可不想羂索把我揪出來。】折原臨也輕輕一笑,倒十分坦誠,【在我不願意幫你的情況下,你能用的也只有那群腦子不太好使的詛咒師了,或者你喊聲太宰君試試?我想他應該會聽你的。】
【反正在小柒你看來,太宰君跟那群随時都能抛棄的棋子沒兩樣嘛。】
“我說過很多遍,折原臨也,不要用你的思維來揣測我。”柒把信丢回了桌面,雙手十指相交,阖上眼,誰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你想退出就退出吧,剩下的報酬我會托人打入你銀行賬號。”
托人。
這就意味着在最後的決戰中她沒有信心能活下去。
折原臨也靜默了許久。
許是抱着好歹相識一場離別總不能太無情的念頭,他又笑出聲來,慵懶的語調不見往日的輕浮。
【那我就最後再幫你一回吧,算是感謝老顧客這十年來的生意支持?】
電話挂斷。
沉默了一會,柒擡頭看向門口的那道人影。
太宰治十分安靜地望着她,不發一言。
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凝固起來。
不過最終還是深發青年先開了口。
“你要的假身份我已經聯系人幫你弄到手了,小區的房子買下來了,銀行卡也辦好打錢進去了,絕對不會引起獵犬懷疑。”
“還有,福澤社長同意了你昨天的請求,說無論結局如何,偵探社的大門都會永遠向他敞開。”
柒點點頭:“謝謝。”
“……不客氣。”
他說完這句就閉嘴了,只瞧着她,瞧了很久很久,直到柒疑惑地回望自己,才垂下眼簾,像在思索該如何勸阻一樣慢慢開口:“你真的要去嗎?”
“當然。”即使清楚地明白自己可能會有的下場,女人的态度依舊安穩平和,“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假如錯過了,下一次又不知該等多少百年。”
“幾百年後的事與你有什麽關系呢?”太宰治略帶嘲諷地反問,“重創敵人,讓他們沒辦法在這個時代作亂不就夠了嗎?還要怎樣?我真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
“難道是因為愛?為了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你就要賭上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靠住門框,他蠕動着嘴唇,失神般地呢喃,“……太荒謬了。”
“與愛無關,只是斬草除根而已,既然确定敵人會出現,換成你能放過這種大好時機?”放下翹起的腿,柒古怪地盯着對方,完全無法理解自家小夥伴的想法。
“現在不弄死他,要等他緩過來背後捅我一刀?”
這種莫名其妙的思考模式……太宰,該不會是個隐藏的戀愛腦吧?這是什麽驚悚片?
“你不希望我去?”
太宰治頓住,過了片刻才回過神,緩慢地眨着眼睛望向眼前人。
“如果……我想跟你一起去呢?”他輕聲問,“你會答應嗎?”
“最好別。”預料之中的,柒搖頭了,“你還是留在橫濱應付羂索的後續安排吧,況且你也不擅長戰鬥,去了我反而要分心照顧你。”
“對啦,要不是折原那家夥打電話過來,我都差點忘記跟你說。”她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來,“我底下那群詛咒師已有不受控的傾向,正好這次借着平息謠言丢出幾個刺頭讓羂索處理掉,不要浪費了。”
“嗯……希望剩下的人能夠引以為戒,聽話一點。”
冷漠的眼神,随意的态度。
相處好幾年的下屬,一旦沒有價值,就這麽風輕雲淡地被決定了末路。
……那我呢?
當柒接到屬下的電話站起身,皺着眉頭穿上外套佩戴武器,準備外出解決麻煩,與自己擦肩而過時——隐隐約約的,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細若蚊蠅的聲音。
“吶,小柒,倘若當初我沒有選擇旁觀……”那麽我們之間的結局是不是會和現在完全不同?
你會為了我學會愛嗎?
我……會為了你學會愛嗎?
柒停下腳步。
“或許吧,誰知道呢?”完全背對身後的男人,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冷淡,平緩的語氣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動搖其心神。
“但是,太宰,這個世界沒有後悔藥。”
“……”
不再管驀然沉寂下來的同伴,柒重新邁開腳步,推開了大門,堅定不移地向前走。
向前,向前,不斷向前。
世上沒有後悔藥,她也沒有回頭路。
可是偶爾,柒會懷念過去,懷念四個人曾經在一起度過的時光。
悟總是将她的生日記得比當事人還牢,然後背着她偷偷建立小群邀請大家策劃一場驚喜,盡管最終呈現給她的通常只有“驚”沒有“喜”。
硝子會找借口帶她出門逛街以争取足夠的時間,卻又在一旁暗中觀察她的喜好,假如她對某件東西表現出一點興趣,硝子就會立刻支開她悄悄将那件禮物買下,僞裝成是自己想買的商品。
這個時候留在校園的傑會訂購許多鮮花,趕在她們回來之前布置完教室,除此之外,他還得看住某個腦子有坑的臭白毛,防止對方又冒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給自己增添一堆根本就沒必要的工作量。
等硝子收到“可以回去”的信息,已經逛了整整一下午差點累虛脫的她才被允許回學校。
天知道在硝子開口的那一瞬間她有多高興,就連對方提出要拿眼罩遮蔽自己視線的請求都同意了。
硝子牽着她的手,帶着“失明”的她小心翼翼地走在黑暗的長廊中,注意避開那些障礙,将自己安全地帶到了教室門口,接着伸手拉開緊閉的前門——
“生日快樂!”
身體忽然騰空,一雙結實有力的大手握住腋下将自己高高舉起,充滿了喜悅的少年嗓音圍繞着她,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莫名地讓她感到安心,甚至連緊繃的肌肉也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了下來。
她摘掉眼罩,正好對上少年那雙永遠蘊藏着星光的蒼藍色眼瞳,清澈美麗得如同倒映出白雲的蔚藍湖泊。
于是她忍不住笑出聲。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看見面前這個人,眼裏的笑意就怎麽都藏不住……雖然他現在舉着自己的姿勢讓她很不舒服。
嘛,沒辦法,誰讓自己喜歡的人是一個笨蛋呢?
所以除了這個超級大笨蛋,今生今世,她不會再喜歡別人,吸血鬼就更不行了。
毫不猶豫地拒絕妖刀主人的求愛,背負[罪歌]詛咒的柒受到了早在意料之內的襲擊。
“好久不見。”躲進人群趁亂偷襲的卷發少女,握緊淬毒的匕首,感受着對方咒力的阻隔,笑眯眯地一寸一寸往前推,溫和的語氣好似在同舊友寒暄。
鮮紅的血液落至地面,驟然爆發的詛咒似要撕裂自己的身體,她卻像感覺不到痛苦一般輕輕地笑了。
“是呀,真的好久不見了。”
早已布下的結界将此地徹底封鎖,手中的長刀掉轉方向,果斷刺入少女的腦殼,詛咒逆流,給予敵人必死的命運。
“羂索。”柒笑着說,“鬧劇該結束了。”
那封寄來的信,是為引誘她現身而布下的陷阱,非常粗糙的、一目了然的陷阱。
——可是羂索知道她一定會來,正如她知道羂索一定會來。
十年的糾葛,确實該結束了。
咒力不斷從體內流失,靈魂開始變得輕飄飄的,恍恍惚惚之間,她似乎聽見了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一些溫暖的液體滴落到自己的眼睛旁邊。
……是誰呢?
不知為何,柒本能地想擡起手撫摸那個人的臉,想揉揉他的頭,想張開嘴,溫柔地安慰對方。
不要傷心啊。
那團讨厭的腦花是在騙你的,你這麽好,怎麽可能會被全世界抛棄?
我給你找了新的身份,新的住處,新的開始,在那裏你還能跟從前一樣。
武裝偵探社的大家都是好人,福澤社長和江戶川先生都非常靠譜,要是遇上困難,你可以向他們請教,他們一定會幫你,傑和硝子也會幫你。
你絕對不是一個人。
對不起。
我要先走一步了。
但是如果……如果我們還有下輩子,就不要做什麽咒術師了,只做一對普通的夫妻也可以。
我們依舊會在小時候相遇,然而這一次沒有刀鋒與鮮血,沒有背叛與欺騙,只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并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向彼此分享喜歡的雪糕。
接着我們會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高中,報名同一所大學,認識同一群朋友。
畢業以後我可能會開一家甜品店,你可能會被傑拖着做個高中老師,每天興致高昂、熱情滿滿地去教導一群可愛的學生,又被學生嫌棄,再等到放學你會來店裏接我回家。
我們還會為了柴米油鹽的問題争吵,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争吵,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可只要你買一朵玫瑰送給我,我們就一定會和好。
不過我想……倘若真的存在來世,你大概是不願意再遇見我的。
對不起。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讓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