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林黛玉回頭,蕭旸那張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尺,他略有蹙眉,眼裏盡是隐忍之态,但卻不發一語。
林黛玉瞬時明白過來,她幫小男孩擋住了那鍋粥,而蕭旸又幫她擋住了那鍋粥。若非習武之人,且反應神速,這樣的移位鐵定無法辦到。
而蕭旸為了更自如地教訓那幫廢物,早已褪下外袍,僅留單衣,熱粥便輕而易舉地滲透進去,那個溫度,必留水泡無疑。
蕭旸起身站起,已經恢複了自若神情,讓林黛玉不由懷疑,剛才那一幕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她不安地問道:“蕭師兄,你還好嗎?”
蕭旸向她微微颔首,随後斜睨着那名校尉,道:“我還好,但是,他就不一定了……”
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校尉一把撈起,摔到小男孩和林黛玉身前,然後給了他背上一掌,并冷聲說道:“向他們道歉!”
本來,出于某些考慮,蕭旸并不願讓事情發酵,如果能将那幫官兵趕走,又不至于引來更多麻煩,那是再好不過,所以打鬥時都收着力。
若官兵們聰明些,不去以卵擊石,明知必敗無疑,走人便是,那他一定會放他們一馬。
只可惜那些人沒長腦子,居然直接欺負到了百姓頭上,實在該打。
蕭旸那一掌,用了五成功力,林黛玉知道,那校尉的背上的皮膚已是五彩斑斓,姹紫嫣紅,內裏更是好看得很,足夠他在床上修養一個整月。
傷敵八百,自損一萬二,林黛玉想,那校尉真是虧大了。
校尉早已癱軟在地,涕淚橫流,一副痛不欲生的姿态,若喪考妣,話都說不利索。
擒賊先擒王,王已如若階下囚,況且對手實在太強大,反抗毫無意義,所以其餘官兵們也都停下手來,哆哆嗦嗦地退到一邊。
蕭旸又往前一步,校尉居然吓得尿了褲子。
蕭旸皺了皺眉,校尉的這般軟弱姿态也在他意料之外,沒想到州府的官兵如此無能。他瞪了校尉一眼,嫌棄說道:“趕緊道歉!然後帶着你的狗,給我滾!”
校尉顫聲說道:“小……小的錯了……我……再也不敢惹行……行知堂了……”
蕭旸道:“說,你們再也不欺壓百姓!行知堂的弟子,你們惹了,也是自己遭殃,不過我們不愛欺負弱小。你記住,今後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懂了嗎?”
校尉連連點頭,只差搖尾巴了。
官兵們灰溜溜地逃開後,施粥繼續進行了下去。
災民中有好些個半大小子,全程圍觀下來,親眼見識了行知堂弟子們的風采,于是齊齊跪倒在蕭旸面前,問他,能否讓他們也加入行知堂。
蕭旸把他們扶起身,告訴他們,行知堂歡迎一切年輕男子,可以教他們學文練武,如果沒有功底,那就跟随大弟子們先學起來,半年後,若考核通過,便能成為行知堂的正式弟子。至于學費,也不用發愁,可以做些雜活來抵銀兩。
半大小子們連聲道謝,對他們這樣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人來說,有這樣的機會,就是天上掉的餡餅,當然要抓住。
其中,那名被蕭旸和林黛玉救下的十歲小子謝完,還道出了今日官兵前來找茬的緣由。
他說道:“前兩日施粥後,城中的百姓紛紛稱贊行知堂仁心仁德,話語間,免不了會和州府那副一毛不拔,還見貧民就趕的嘴臉做對比。說的多了,就被那些官差狗腿聽了去。被百姓看輕至此,他們當然又嫉又恨。我昨日就無意間聽到,兩名官兵在商量着什麽要給行知堂點顏色瞧瞧。卻不知,瞧的是這番模樣,果真讓我們大開眼界。”
蕭旸不僅莞爾,道:“是啊,找上門來丢人現眼,也不害臊。”他看那小子一副伶俐勁兒,便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子答道:“我叫板兒。”
這邊廂一切恢複正常,但林黛玉心中卻擱着一件事放不下,懸在那裏,吊得她難受。
她把蕭旸從人堆裏拉出來,問道:“你定是燙傷了吧?趕緊回去上藥。”
蕭旸一臉滿不在乎:“我皮糙肉厚,燙不到我。”
林黛玉猶豫了一下,看他的神态,似乎真的如他所說,屁事沒有。尋常人若是燙到起泡,哪能如此潇灑自如,談笑風生,像個沒事人一樣?
莫非真是自己多慮?想到此處,林黛玉便在蕭旸背上拍了一下。
“嘶……”蕭旸是真沒料到她會來這手,結果被痛得冷哼一聲,原本毫無防備,放松着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額上也開始冒汗。
林黛玉心裏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蕭旸,尋常人做不到的事,他卻真能做到。
而看他不帶僞裝的真實反應,這像是沒有事的樣子嗎?完全就是燙大發了!
也是,其他人可能不知曉,但林黛玉本就是在鍋邊盛粥之人,那粥的溫度她心裏有數,太有數了,所以會擔心,可居然還差點被蕭旸騙過……
真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林黛玉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她揪着蕭旸的衣袖,把他拉到隐蔽之處,說道:“把衣衫脫了!”
蕭旸惶恐道:“這個……大庭廣衆的,不太好吧?”
林黛玉要被他氣笑了,但也知,蕭旸此舉,只是不想讓她擔憂。便進一步強勢道:“你不脫的話,那我就自己來!”
“哎,別別!”看她不肯善罷甘休,蕭旸只好照做。
林黛玉看着蕭旸那不情不願,臊眉耷眼的樣子,莫名覺得,仿佛自己是個侵犯良家少男的江洋大盜。
如此想着,她不禁臉紅了紅。
好在蕭旸已經把衣衫解下,林黛玉便直接走到他背後,不必在他面前留下端倪。
而當林黛玉乍一眼望向蕭旸的背脊時,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甚至還因為心疼而落下淚來。
蕭旸的肩頸和背上起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破裂了,流進去的殘粥沾在上面,部分已經半幹。要是蕭旸不管不顧,繼續穿着那單衣回去,必将磨破大部分的水泡。
林黛玉想了想那情狀,不由打了個冷戰。
她讓蕭旸坐下,然後從兜裏拿出帕子,開始為他輕輕擦拭着背上的殘粥,動作留了萬分小心。
盡管如此,蕭旸還是繃緊了肌肉。
卻好像不單單是因為疼痛。
林黛玉給他擦拭完畢,長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你的汗巾呢?給我。”
蕭旸道:“我……沒帶……”
現已不是夏日,汗巾不常用到,蕭旸早晨起得急了,有時會忘記攜帶,對男兒來說,也是再正常不過之事。
“丢三落四是吧?真是男兒通病!受不了!”林黛玉本想用大汗巾綁于蕭旸身上,為他的創面隔離開衣物,卻未能得償所願,便随口抱怨了一句。
蕭旸卻道:“把自己也罵進去做甚?”
林黛玉一怔,才發現自己有所失言。
她亡羊補牢道:“我雖身為男兒,卻不像你們一樣,要尋什麽,什麽就沒有,好好向我學學吧。”
言畢便取下了自己的汗巾,幫蕭旸圍上。
蕭旸微微低頭,看到了那藕荷色的汗巾一角,心想,這也太粉嫩了些:“又是姑娘家送的?怪不得能記得随身攜帶……這我可學不來。”
林黛玉趕緊拉了個替罪羊:“又是和賈寶玉相好的姑娘家送的,他用不過來,就給我了。”
遠處粥棚內的賈寶玉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語道:“是誰又在想我了嗎?”
林黛玉幫蕭旸拿了件中衣,仔細為他套上,再批上外袍,說道:“你先回房吧,我去給你找郎中。”
蕭旸又開始不情不願了,他道:“需要這麽麻煩嗎?上些燙傷藥就行了吧?”
林黛玉不許:“哪裏行得?不好好護理,小心潰爛進去,到時痛死你!”
蕭旸猶豫道:“可我皮糙肉厚……”
林黛玉不等他說完,搶話道:“剛才也是這麽說,我信你個鬼!大男人還諱疾忌醫,說出去笑死個人!”
蕭旸小聲反駁道:“你不也一樣?”聲音更低下幾分,補充起論據,“上次腹痛也是死活不肯讓郎中來瞧。”
林黛玉據理力争:“我那時說的可是實話,歇息一天就全好了,你呢?明日能保證恢複如常?”
蕭旸點頭:“也有這個可能。”
這人可真愛睜着眼說瞎話!
林黛玉氣道:“你可別了,這麽愛信嘴胡說,不撞南牆不回頭是不是?你有本事硬抗,我就天天來查看,每天拍你一掌,幹脆痛死你算了!”
話挺狠,語氣卻軟綿戲谑,輕飄飄蕩在空中。
過後,林黛玉不由分說地把蕭旸往卧房方向推了一把,自己轉身去找來了郎中。
郎中看到蕭旸的傷情,也是眼裏一驚,說道:“這可是要痛好多天呢!”
給蕭旸上完藥,又給他寫了個方子,囑咐他,一定要每日按時服用,及時換藥。
林黛玉全程都陪同在旁,郎中的每一句話都仔仔細細記了下來。
因為蕭旸的創面都在肩頸及背部,自己無法夠着,所以要換藥,必定需要麻煩他人相助,郎中問蕭旸:“能找到人幫你日日上藥吧?可能需要堅持個月半。”
林黛玉不等蕭旸回答,便道:“不用找,我來就是!”
郎中微笑了下:“看你如此上心,定是他的好友吧?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記住,每日睡前都需要幫他換上幹淨的藥膏,不得間斷。”
林黛玉捕捉到了關鍵字:“每日睡前?”
郎中點頭:“對,夜裏是肌膚休養生息,新舊更替的時段,所以睡前換藥,效果會比較好。”
林黛玉:“……哦,知道了。”
所以說,每日夜裏都要來蕭旸房中待上片刻,還要親手在他的裸背上抹藥?
剛答應時沒覺得什麽,仔細想來,那個場景似乎分外旖旎,林黛玉不禁又紅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