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賈寶玉一臉神秘狀:“蔣師兄去密櫃取銀票時,我看到那個匣子,是皇室之物,而且裏面的銀票都是連號的官銀票……”

林黛玉道:“當真?”

賈寶玉道:“當真。但你覺得行知堂和州府關系如何?”

林黛玉道:“感覺互相不待見。行知堂的數位宗主都正直清廉,也以此教授弟子,決計看不慣官府的腐朽之風。州府似乎也忌憚于行知堂的勢力,将其視作眼中釘,想找茬,但又無任何理由。”

賈寶玉道:“那就對了。州府直屬于朝廷管轄,州府的态度,就是朝廷的态度。既然朝廷不喜行知堂,怎會撥款?”

林黛玉道:“所以那些銀票來自于皇室,但并非朝廷……”

賈寶玉點頭,然後又湊近了些:“我接下來你說的,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林黛玉道:“那是自然。”

賈寶玉低聲道:“我看到過蔣師兄的汗巾,用的材質非尋常人可得。我曾經在我貴妃姐姐那裏看到過類似的巾子,她提及,這是茜香國進貢的絹紗,絕無僅有,皇上只賞賜給了王爺們和幾位妃子。可是,你想想,為何蔣師兄會有呢?”

林黛玉道:“莫非蔣師兄亦是皇家後人?”

賈寶玉道:“非也。蔣師兄曾與我道,他出身貧寒,年少時還被賣于戲班,受盡責難,後遇到好心人幫他從戲班贖身,又被我們堂主收留,并作為他的師尊,向他傳道授業,才有今日。”

林黛玉道:“原來蔣師兄的過去如此凄涼。現在的他沉着大氣,寵辱不驚,也許也是經歷過磨難的結果。”

賈寶玉道:“是啊。而且難能可貴的是,他一直簡樸克己,卻常常用省下的銀兩接濟窮人,視金錢如糞土,難怪能作為行知堂中的管賬之人。”

林黛玉道:“所以那汗巾子應該為他人所贈。”

賈寶玉道:“而且那人應是皇家之人。”

林黛玉道:“所以,若那皇家之人亦在資助行知堂,與蔣師兄多有來往,好心将汗巾子贈予,這樣就說得通了。”

兩人讨論着旁人的八卦,聲音越壓越低,兩顆腦袋越靠越近,自成結界,萬事暫時與他倆無關。

正聊得全神貫注之時,突然,賈寶玉腦袋上被重重磕了一下,他護住頭,大喊一聲:“來者何人?敢動本少爺?我看你是不想……”

林黛玉聞聲擡頭,對上了蕭旸的眼睛。

賈寶玉轉頭也看到了蕭旸,于是,那個“不想活”的“活”字便卡在了喉嚨,又被生生咽了進去。

“不想什麽?”蕭旸的聲音平和,賈寶玉聽不出情緒,但林黛玉與他相處多日,已經依稀辨出了一絲不悅。

賈寶玉摸摸鼻子:“不想睡覺嗎,蕭師兄?現在已是子時,還有閑情逸致來這裏散步?”

蕭旸面無表情地把提着的火爐往他們身前一放:“月黑風高,你們就點一盞油燈,看不清,暖不着,換這個。”

林黛玉明白了,蕭旸是擔心他們在更深露重的冬季守夜着涼,專門給他們送來禦寒的。她感激道:“謝謝蕭師兄!”

蕭旸面色稍緩,不過語氣依然冷硬:“注意一點,別把糧食燒了!”

賈寶玉和林黛玉異口同聲:“不會,您放心!”

蕭旸又道:“守夜也要認真守,別老湊一起瞎聊,到時外人來了也不知道。若來者非我,而是盜賊,你們也毫不知情,那怎麽辦?是不是只能任由人偷糧了?”

林黛玉确有羞愧,如蕭旸所說,她和賈寶玉剛才的确不知道在幹嘛,居然一心八卦,不務正事,蕭旸生氣也情有可原。

不過她還是小聲解釋了一句:“我把裝糧食的袋子都用繩連在了一起,且挂上了鈴铛,只要有人企圖搬動任意一袋,都會鈴聲大作,不至于任人偷糧。”

蕭旸仔細看了看一旁的糧食,如林黛玉所說,都已被細心連在一起,且串着鈴铛,牽一發動全身,盜賊若敢來,基本上會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了想,問道:“繩結打得不錯,不過,明天我們自己人要取用時,會否不方便?”

林黛玉搖頭:“我用的是一種特殊的編法,他人也許難解,但其實有機關,可以瞬時解開,想解幾袋就解幾袋,不用的可以按原樣連結着。明日人多,也可避免有盜賊趁大家忙碌之時順手牽羊,不,順手牽糧。”

蕭旸的嘴角勾起,心中那陣沒來由的不快漸漸消散。他也順手了一回,沒有牽什麽,卻是揉了揉林黛玉的頭發,說道:“不錯,腦子挺好使。”

賈寶玉見狀,忿忿不平道:“為何給我那麽重的一個毛栗子,到岱玉這裏就是溫柔的貓咪式輕撫?”

林黛玉給了他一肘:“還用問嗎?親疏有別。我和蕭師兄是同門師兄弟,他當然疼我了。你嫉妒啊?找你的蔣師兄去。”

想來也是,賈寶玉只好閉嘴。

次日,施粥正式開始。

行知堂聲名遠揚,前幾日,已在城裏廣泛散布了施粥一事的消息,許多饑寒交迫的流民有所耳聞,又口口相傳,得知者衆。清早時分,人們便紛紛趕來,早已在山下排起長隊。

婦孺老幼,皆是面色枯黃,柴毀骨立,許久未曾好好進食的模樣。

行知堂的弟子們将熱粥與饅頭分與衆人,大家都很感激。

施粥一事進行了三日,前兩日一切正常,弟子們雖然個個都十分辛苦,但毫無怨言,看到那些災民們露出久違的真心笑容,他們自己也感覺值得。

但第三日午時,輪到林黛玉施粥,她忙裏偷閑,擡眼向人群中望了望,随即神色凝重起來,随後向一旁的蕭旸悄悄指了幾人出來,并說道:“留心他們,可能是來鬧事的。”

蕭旸吩咐弟子們盯着那幾人,果然,其中二人溜到粥棚後邊,企圖偷糧,鈴聲大作後被人贓俱獲。

而另外三人借着領粥之名,在隊伍裏無故挑釁,和其他災民發生了口角,并企圖大打出手。雖然立刻就被弟子們勸下,還是喧嘩了須臾。

那一陣騷亂還未完全平息時,突然來了一隊官兵,一路走來,對災民們推推搡搡,領頭的校尉還大聲呵斥道:“散開,散開!”甚至還将不願離開等待隊伍的幾名十來歲少年直接用腳踢到了一邊。

到了正在施粥的林黛玉跟前,那校尉氣勢洶洶道:“馬上都給我撤了!”

林黛玉卻沒有理他,神色自如地把一碗粥和一個饅頭端給一位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并溫柔說道:“端好了,別燙到,還有,吃的時候別太快,小心噎着。”

随後站直,目光直視校尉,說道:“請問我們何錯之有?”

校尉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說:“聚衆滋事,阻礙交通,且不知你們施的粥幹不幹淨,會不會吃死人。”

林黛玉道:“會不會吃死人,我可以吃給你看。至于阻礙交通,這罪名也太荒謬了!這是行知堂自己的地盤,阻礙了誰的交通?”

校尉支吾着說不出話,林黛玉繼續:“我們只是給災民施粥而已。所謂滋事之人,衣着整潔,面頰紅潤,更有甚者,長得滿臉橫肉,哪有一點災民饑民的樣子?這些人是從何而來,校尉大人不知道嗎?那我可以提醒你,看看他們腳上,是不是還穿着兵靴?他們來自何方,想必校尉大人應該比我了解得更清楚。”

衆人皆明了了,開始指責那批官兵。

校尉拉不下臉來,開始惱羞成怒,胡言亂語:“誰說這裏是你們的地盤?社稷江山都是皇上的!再分下去就是州府在管轄!我們為州府做事,想你們走,你們就得走!”

說着便振臂呼喊:“來人哪!他們不肯散,我們幫他們散!”

林黛玉冷聲道:“休想!”

校尉見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絲毫不把他當一回事,心裏也怒了,他伸出手,想把她拉開,不料手臂被蕭旸一把抓住,再往前一推。

蕭旸似乎沒用什麽力,校尉卻後退了好幾步,還打了個趔趄。

其他官兵見自家頭子占了下風,趕緊圍過來,幫忙的幫忙,湊數的湊數,用力虛張聲勢。

可那群官兵平日裏的訓練都偷工減料慣了,還個個吃得腦滿腸肥,身形笨拙,和行知堂的弟子們對起手來,根本不堪一擊,連賈寶玉都能輕松撂倒幾個。

賈寶玉看那名被他推倒的官兵起身後,想繼續打又不敢上前,往前一步,再後退兩步,裝腔作勢得厲害,不禁皺眉道:“喂,老兄,你是在跳大神嗎?要不你先讓讓位?去旁邊表演?”

官兵們眼見自己人都敗下陣來,明白,與行知堂弟子交手毫無勝算可言,有人便動了歹念,轉而開始攻擊手足無措的災民們。

這就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

反正林黛玉是一點都忍不了了,原本她覺得,既然師兄弟們可以輕易贏得勝利,她就先在後方安撫百姓吧。可是現在,那幫無用的官兵開始調轉風向,往她身旁的手無寸鐵的災民們張牙舞爪,她便毅然加入了混戰。

只是,行知堂的弟子太光明磊落,對官兵們的惡劣舉動估計不足。校尉被那位十歲上下的小男孩投擲的石塊擊中後,居然端起一鍋滾燙的粥,向小男孩頭上傾倒過去。

林黛玉看到這一幕,想都未想,便撲上去抱住了小男孩……

她埋下頭,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而是被一個更寬闊的懷抱貼到了後背……

随後,她聽到了衆人異口同聲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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