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某日，林黛玉授完課，其他姑娘們走了，紫鵑又過來問了她一些問題，如慣常一般。
林黛玉一一回答了，并翻開書本，擴展講解了幾句，認真嚴謹，全神貫注，絲毫未曾留意紫鵑望向她的眼神。
解答完畢，林黛玉也很有成就感。
她心說：“我的得意門生真好學！很有我的風範！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學生！不愧是我親愛的姐妹！不愧是……”
這時林黛玉的視線移到了紫鵑臉上：“咦，紫鵑，你的臉怎麽這麽紅？不會是發燒了吧？”她伸手去探了探，“還好還好，雖然有點燙，但應該還是正常體溫。”
林黛玉還在兀自納悶，紫鵑卻低下了頭。
接着，她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林黛玉手中，輕聲說：“謝謝林公子，這個送給你。”然後一溜煙，飛快地跑走了。
林黛玉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跑這麽快做甚？我還未來得及道謝呢！”
來行知堂後，林黛玉和以往的姐妹們聯系不便，好久未收到過姐妹送的東西了，紫鵑能想着她，林黛玉自然是開心的。
不知紫鵑所送之物到底是什麽……林黛玉低下頭，打開布袋，仔細一瞧，卻不由地呆在了那兒——她手心裏躺着一個小巧可愛的藍色香囊，上面繡着鴛鴦戲水，針腳細密，栩栩如生。用來收緊的絲線帶子上，還打了一個繁複的同心結……
紅绶帶，錦香囊。為表花前意，殷勤贈玉郎1。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2。絲絲縷縷的絲線編在一起，萬千情絲萦繞其中，表意大膽而坦誠。
林黛玉再不解風情，也明白紫鵑送她這個香囊是何等意思。
這是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精致美麗，巧奪天工，用情至深……但這個情真是用錯地方了。
林黛玉哭笑不得，她回憶起過往，覺得大約是自己平素的關心給了太多，在她披着的男子外殼下看，已經過了界。
林黛玉實在懊悔不已，都怪自己毫無分寸，結果她當人家好姐妹，人家當她好情郎。
但她并不知道，其實，憑自己漂亮清秀的外貌，善良勇敢的個性，知書達理的态度，加上她的滿腹學識，合在一起殺傷力太大，這才是基礎和主要原因。
然後，她偶爾的親昵舉止成了導火索，這才惹得人家姑娘芳心動得噼裏啪啦，亂着一氣。
紫鵑會喜歡上“林公子”，再自然不過。
而林黛玉這麽優秀，喜歡她的人也不止紫鵑一個，行知堂裏就有，雖然她并不知曉。
林黛玉拿着這個香囊，幽香陣陣，卻有如拿着一個燙手山芋，燙得她滿腹惆悵。
林黛玉自己對情情愛愛還是一片懵懂，怎麽都沒有想到，紫鵑妹妹的情窦會先她而開。
當然，情窦可以開，但絕對不能對着她開啊！她又不是真的公子哥。
思來想去，林黛玉內心還是一段亂麻。
這香囊是絕對不能收的，她回房後，絞盡腦汁，洋洋灑灑寫了一封長信。
不能直接挑明自己身份，只好旁敲側擊。
寫完以後想到一個關鍵問題——紫鵑妹妹認字還沒認到這份上，到時還得一字一句解釋給她聽，這就尴尬了，于是只好又把信丢棄。
林黛玉想來想去，最後選擇化簡為宜，落筆寫下簡單幾字：感謝擡愛，但吾當汝為妹妹。
林黛玉想着，只要把香囊送還給紫鵑，她就應該會明白自己是什麽意思了。
正好，林黛玉屋內有一籃瓜果，她便把香囊和這封信放了進去，上面用水果掩蓋好。
然後，她招呼倪安過來，讓他給紫鵑送過去。
倪安到底是小孩子，拎着一籃沉甸甸的瓜果，吭哧吭哧地走回後山，沒磕沒碰，沒摔沒掉，已經算是做得很好了。
既然做好了一件大事，他就想要讨要一點獎勵。
這時，紫鵑正在院子裏洗衣服。倪安便大聲喊道：“紫鵑姐姐，漂亮哥哥給你送了一籃子水果。我拎了好遠的路給你拎回來啦！我可不可以吃一個？”
紫鵑看了一眼倪安手裏的水果籃，點頭笑道：“當然可以啊！喜歡的話就多吃一點！”
接着便繼續洗衣服了。
倪安把水果籃拿回屋內，先吃了一個大桃子，又吃了幾顆葡萄，然後便發現了那個香囊和那張小箋。
他自言自語道：“這不是紫鵑姐姐前兩天在繡的那個香囊嗎？怎麽掉到這裏來了？這些又不是水果，不應該在這裏，我還是幫她放好吧！”
于是便自作主張，把香囊放到了紫鵑蓋着布的繡籃裏，把小箋夾到了紫鵑練過的一堆字帖中。
大功告成！
倪安嘴裏含着葡萄，嘟嘟囔囔，口齒不清地向窗外喊道：“紫鵑姐姐，我把你的東西都整好啦！”
“謝謝安安。”紫鵑說，雖然她并不知道安安所謂是何物，但想着，肯定是些微不足道的物件。大概是小家夥胡鬧搞亂後，又重新收拾整齊。她把倪安當做親弟弟，對此并不介意。
待紫鵑回到屋中，看到了那個水果籃，她滿心歡喜，都有些舍不得吃。
林公子收下了香囊，還給她送了回禮，那就是說他們是有可能的了？
紫鵑好開心。
接下來的幾天，林黛玉授課時，明顯發覺，紫鵑看向她的目光更加熱烈了。
林黛玉心裏打鼓——我不是說說清楚了嗎？她怎麽還……紫鵑你這樣子的話，讓姐姐多為難啊？
主要是林黛玉自己戀愛經驗為零，遇上這種事，自然會手足無措。
她覺得，也許自己需要一位軍師來參謀一下。
但找誰呢？
這種私密之事，要告訴，也得告訴關系密切的朋友。
這裏跟她最親密的，就是賈寶玉和蕭旸。
但賈寶玉這個家夥自稱情聖，應該是屬于來者不拒之人。要問他如何拒絕一個姑娘，他大概只會告訴你如何拐走一個姑娘……棄了吧。
要不然，還是問蕭師兄好了。蕭師兄儀表堂堂，且看上去一臉正氣，說不定在拒絕莺莺燕燕這方面很有經驗，好，就這麽定了。
于是，林黛玉約了蕭旸，說，有一件很私密的事要告訴他，能否傍晚在行知堂的蓮池邊相見？
蕭旸欣然答應。
傍晚，他準時赴了約。
站在蓮池旁的林黛玉面頰帶粉，因為這個話題的緣故，蕭旸怎麽看，都覺得今日的她有些含羞帶怯。
觀之蕭旸走來，林黛玉道：“蕭師兄你來啦？真不好意思麻煩你。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但你千萬千萬要幫我保密，可不可以？”
需要保密之事……蕭旸心說：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黛玉總算願意把她女扮男裝這件事告訴我了！我總算不用繼續在她面前裝作無知了！演戲演得好累啊，現在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當然可以。”蕭旸答道。
他停頓了一下，微笑着說：“其實。你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
林黛玉很驚訝——蕭師兄怎麽會知道？難不成……紫鵑把告白的事告訴蕭師兄了？
又一想，紫鵑本就是蕭師兄邀來，和她認識并照顧她的。難道……紫鵑對“林公子”一見鐘情，一早就對“他”心有所屬，所以拜托蕭師兄來搭這個橋？
但林黛玉怎麽想都覺得，這不像是她認識的紫鵑會做出來的事。
于是林黛玉疑惑地問道：“蕭師兄怎會知曉？那是……她告訴你的嗎？”
蕭旸一怔——對啊，他怎麽知道？那是因為陰差陽錯看到了正在沐浴的林黛玉！
可要是說出實情，不管如何解釋，自己都好像是個偷窺的變态。
蕭旸并不想在林黛玉面前留下此等印象，但林黛玉扔給了他一個答案——這也可以是賈寶玉告訴他的！
賈寶玉和林黛玉從小玩到大，必定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反觀往日總總，很多時候，賈寶玉的确是在為她打掩護……
行，那就用這個理由吧！
于是，蕭旸模棱兩可地說了聲：“嗯，差不多。”
居然當真如此！這可是刷新了林黛玉對紫鵑的認識了！
原來這個小妮子還挺勇敢，大膽逐愛，勇氣可嘉！
可惜她真不能接受，所以還是得把話說開。
既然，紫鵑都已經向蕭旸坦白了，那她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于是林黛玉道：“謝謝她的厚愛。但我和她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她向我告白，我受寵若驚。只是，請恕我不能接受。”
蕭旸愣住了，短短幾句話，卻讓他消化了半晌，然後才理順了思路。
他向她告白了？賈寶玉向林黛玉告白了？
然後林黛玉自認和賈寶玉只有兄妹之情，所以想要拒絕他？
所以今天林黛玉約他前來，想要告訴他的，其實是這件事？
但因為披着男兒外殼，邏輯不通，所以才不得不坦白自己的女兒家身份？
信息量真是夠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