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聞洛當天下午就逃了課,出去玩,誰也攔不住。

喬山溫也管不着,治不了。

星期五是個大陰天,有風吹,感覺要下雨,也可能只是有烏雲。

總之這種天氣讓聞洛心情很舒暢,她沒讓邱玥開車送,要自己坐公交車去。

邱玥擔心聞洛被雨淋着,還是想堅持:“洛洛,還是我送你吧,待會下雨淋濕了就不好了。”

“不用啊,我帶了傘的,沒事兒。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邱玥見她堅持,也只好作罷。

聞洛揮揮手走了,澆花的覃阿姨嘀咕起來,“洛洛這孩子,好好的轎車不坐,非要去坐什麽公交?真是怪了啊。”

她之前也在別的富人家做過幫傭,沒見過哪個養尊處優的孩子會像她這樣。

邱玥笑說:“坐什麽去都是一樣的,反正她都是按自己怎麽開心怎麽來。說不定有女孩子陪。”

覃阿姨恍然大悟,“喔,也是。”

在公交車最後排靠窗的位置,聞洛穿着白淨的校服襯衫,散着長發,頭上戴着個降噪耳機,播放着[陰天]這個歌單。

聞洛很喜歡陰天的氛圍,黑雲壓城,大風席卷,特別涼爽。

車開得穩當,風灌入車內,撲在臉上,聞洛眯着眼睛,時不時觀察車上來來往往的人類。到了某個站,有學生上車,一個女生坐在了聞洛身旁的位置,跟她說早安。

聞洛拉下耳機,笑着也跟她說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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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極漂亮,氣質優雅又溫柔,像哪個電影明星。

女生問:“今天怎麽又坐公交呀。”

聞洛說:“等你呀。”

女生明顯不信,“真的是等我嗎?”

聞洛輕笑,“現在就等到你了啊。”

女生是隔壁附中的女生,和聞洛在公交車上碰過到過幾次,聞洛主動,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

其實說朋友,也不算朋友。

兩人不像平常的朋友,只在公交車上有交流。

什麽都聊。

附中比淮中快一個站到,女生下車後,聞洛重新将耳機戴上,望向窗外,看着黑壓壓的那團雲,思考自己到校之前會不會下雨。

很快,公交車停在朝陽東路,聞洛下了車,公交站離學校有大概三百米。風更大了,學生們紛紛加快腳步,聞洛依舊不緊不慢,路過一家裝潢精致的便利店,被吸引着拐進去。

這店寬敞,像個小超市,商品琳琅滿目,各式各樣。聞洛邊看邊逛,隔着好幾排貨架,看到了低着頭似乎在挑選商品的喬山溫。

雖然只是個背影,聞洛還是一眼認出來。

她有些詫異,現在好像已經七點二十幾分了吧,喬山溫今天怎麽來這麽晚?

她今天不害羞了麽?

聞洛彎唇一笑,将頭戴式耳機拉到脖頸上,耳中瞬間灌入人聲與風聲,還有離得很近的,議論的聲音——

“我昨天幫老師整理班級資料,瞄到喬山溫是單親家庭,她媽還挺年輕的,二十歲就生她了。”

“啊,這樣啊,她爸是去世了還是離婚了啊?”

“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哈,你知道羅義嗎?就是16班長得尖嘴猴腮剃寸頭那個。他經常跟別人說喬山溫她爸在她十歲的時候跟小三跑了,撇下她和她媽,因為她媽是個特別強勢的瘋女人,她爸實在受不了。”

“啊?就算很強勢也不可以就這樣撇下妻女啊,真不是人。”

“但你想想,三小時沒聯系上,打了三十個電話,回家把人關家裏關了半個月你受得了麽?”

“這麽恐怖,居然還囚禁,确實好窒息...羅義怎麽知道這些?”

“羅義說她之前是喬山溫的鄰居啊,經常聽見她們家大吵大鬧。”

“她媽可能有什麽心理疾病吧?太極端了。”

“基因都是會遺傳的,喬山溫不會也這樣吧?”

“不知道,我就知道她性格很冷。”

“當然冷了,就是孤僻吧,從小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性格多多少少都得扭曲。”

交談的兩個女生并不知道她們口中的主人公就在她們斜對面的貨架,一邊選東西一邊越聊越起勁,完全忘了控制音量。

喬山溫握着一盒酸奶,盯着商标看了不知道多久,眼中空洞,猶如死海墨淵,幽暗死寂。

她感覺到有人在她身後停下,一股熟悉的氣息籠罩着她,喬山溫僵硬地轉身,在看到在她身後的人是聞洛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知為何涼了半截,也許是知道,聞洛一定聽到了有關她不堪的秘密。

明明知道這些事的人不算少了,她竟在聞洛面前無地自容起來,窘迫與窒息堵上她的喉管,喬山溫意識到自己竟如此恐懼聞洛的鄙夷。

耳邊又響起了女生的議論聲:“那我以後還是離她遠一點好了,換了位置,我離喬山溫好近——”

雜聲戛然而止,耳朵被頭戴式耳機包裹住,耳罩上還留有另一個人的溫度,耳中被灌入溫柔舒緩的音樂。

她對上聞洛的視線,看到的是一雙燦爛的笑眼,微微垂着,長睫如羽毛般蓋下,就連彎起的弧度都如此溫柔。像是和煦春風,像是專門為她而來的精靈,聽不見任何人說的,也不在乎任何人說的。

像是那天晚上朝她伸出的手,将她從水深火熱中營救。

喬山溫懸起的心平穩落地,耳中曲子還在進行着,溫柔舒緩的調子,獨特婉轉的嗓音,正唱到那一句: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裏

——我最喜歡你

喬山溫可能跌進了一個大面團裏,一下子陷進了底,柔軟舒适又陌生窒息,心撲騰撲騰地跳。好幾秒她才掙紮出來,摘掉那留有聞洛溫度的耳機,塞還給她。

剛才那兩個女生已經走遠去結賬了。

“會長在幫我挑選早餐嗎?”聞洛溫潤含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喬山溫錯開她的目光,聞洛拿過喬山溫手裏捏着的酸奶看了眼,“草莓味的。”

聞洛說:“就要這個。”

喬山溫似乎還沒從剛剛巨大的心理起伏中緩過來,垂着眸子,盯着聞洛垂下的那只手看。

“會長還有東西要買麽?”

喬山溫說:“沒有。”

聞洛瞧了瞧喬山溫上下,就一盒酸奶,“你平時都在家裏吃早餐麽?”

“家裏”這個極為敏感的詞一下擊中喬山溫,但聞洛語氣太正常,完全聽不出別的任何意思,只是随口一問。喬山溫很快又平靜下去,“是。”

聞洛“啊”了一聲,笑着說:“那還真是太麻煩會長了,每天都要為我多跑一趟。”

喬山溫怎麽聽不出她在虛情假意,看了她一眼,又撞見那笑顏。

拿過她手中的酸奶,要去結賬。聞洛掃了眼貨架,拿了袋糖,跟上去。

“老板,一起付。”聞洛掏出現金,忽而一道閃電閃過,轟隆一聲過後,外界響起了重重的雨點聲。

聞洛望着外面天空,“下雨了,這麽大。”她扭頭看喬山溫,“會長,你帶傘了嗎?”

喬山溫說:“帶了。”

聞洛一笑,旋即可憐道:“我沒帶,你可以帶帶我嗎?”

喬山溫率先把酸奶的錢給付了,她并未表态,付完錢走到屋檐下,從書包中拿出雨傘撐開,站在原地。

她沒馬上走。

聞洛秒懂的她的意思,心想這人太傲嬌了吧,讓她說出“我帶你”這三個字是不是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聞洛拿好東西,非常自覺的湊了進了傘內,喬山溫的傘不算大,但也夠了。

“謝謝會長。”

喬山溫不知被何吸引,往聞洛身後看了眼,很快便收回視線,“走了。”

兩人并肩走,進入到雨中,雨水打到傘上,發出清脆地聲響,傘下形成一個獨立而親密的空間,彼此的呼吸聲夾雜着雨聲,格外清晰。

雨水混雜着彼此的身上的氣味,萦繞在一起。

她終于清楚有持久地嗅到喬山溫身上的味道——檸檬和秋夜晚間的夜來香。

什麽洗衣液居然這麽好聞。

聞洛剛想開口問她們家用的是什麽洗衣液,忽而瞥到她白淨纖細的脖頸之上,被幾縷發絲蓋住的,正燒紅的耳朵。

聞洛被吸引住,新奇地一邊走一邊盯着看,耳朵肉眼可見的在變更紅,晚霞從耳垂蔓延到整個耳朵,看得出來她的主人在極力隐忍着什麽,正努力調整呼吸。

聞洛噗嗤笑出聲。

“會長,你是第一次跟人一起撐傘嗎?”

聞洛新奇得肆無忌憚,盯着她的耳朵說:“跟人撐同一把傘居然都會耳朵紅。”

說着,聞洛還故意湊到她耳邊,惡劣地朝她耳朵吐氣,“要是做點別的什麽再過分點事兒,你是不是會原地爆炸?”

喬山溫深吸了一口氣,呼吸短促,步伐也越來越快。聞洛:“欸欸,走慢點,我被淋着了。”

聞洛抓住了喬山溫握傘柄的手,喬山溫才又慢了下來。

“我開玩笑的啊,會長不要生氣。”聞洛哄人哄得一點也不走心,眼裏都是玩味的笑意。

聞洛也沒多想,只當時喬山溫還記着上次被她“羞辱”的事情。會長臉皮太薄了,跟她站一起就會想到自己丢臉的事兒,自然而然就覺得羞憤,耳朵紅。

不過這樣可不行啊,會被敵人覺得很可愛,并且嘲笑的。

“喏,請你吃糖,西柚味,降火的。”在教學樓分別前,聞洛塞給喬山溫一顆糖,潇灑離去。

喬山溫一個人回到座位上,低着頭,攥着那顆糖,任由臉在燒。

聞洛只知道喬山溫生氣,給她糖讓她降火。她不知道,從便利店到樓下,這一路的心悸幾乎占滿了喬山溫一整天的所有時間。

無時無刻,不在羞恥與回味。盡管她拼命地想将那些畫面、耳朵被吹氣的感受甩出腦袋,都無濟于事。

畫面和感受都太霸道,就像聞洛本人那般惡劣。

喬山溫不知道那首歌叫什麽名字,但清楚的記得那兩句歌詞,旋律在她腦中反複了一千遍,回家按歌詞搜了才知道,那是張懸的《喜歡》。

這天,她控制不住地路過許多遍15班,每次背叛自己往窗裏看去,那人一直不在位置上,不知道去哪。

無人的深夜,喬山溫打開聞洛強行塞給她那本本子,在本子上寫下了這人今天所有罪行。

亂撩,然後亂跑。

但是,她給她聽了一首很溫暖的歌,雖然只有幾秒,卻覆蓋了她難以示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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