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喬山溫陪着聞洛去了校醫。
剛放學,大家都在食堂,校醫室沒人,就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坐着看電視劇,見人來了,熟練地讓人坐下,問怎麽了,哪不舒服,什麽症狀。
問清楚了,又給聞洛塞了根水銀體溫針。
得量五分鐘,聞洛坐在椅子上,喬山溫就站在一旁陪着她。聞洛覺得無聊,沒事兒幹就總跟喬山溫撒嬌,仗着自己生病了喬山溫會對她比平時溫柔,時不時就拽拽她的衣角,軟軟地叫她一聲會長。
喬山溫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忍着,讓她胡鬧,什麽也沒說。
聞洛覺得好有意思,帶着病也要變本加厲。
五分鐘後一看溫度,三十七度2,還不算發燒,校醫給聞洛開了幾包沖劑,說她着涼了,讓她吃完飯泡着喝。
“你想吃什麽?”走出校醫室,喬山溫問聞洛。
聞洛有氣無力地說:“一點胃口也沒有。”
喬山溫想了想,“肉粥可以嗎?”
聞洛挑眉,“會長要陪我一起去食堂吃飯?”
喬山溫別開眼,啓唇:“先回學生會吧。”
就知道她不敢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飯。
聞洛:“嗯啊。”
兩人走在空曠的校道上,時不時迎面走來一兩個人,打量着她們,悄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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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是她們倆......”
“她們怎麽在一起啊?”
“她們要去哪?”
“誰知道,不會是要去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你說什麽呢!被人聽到你就完了。”
這種閑言碎語挺多了,聞洛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就當作是風一吹而過。
她瞥了瞥喬山溫,還真是令人意外。
聽到人議論她,不應該立馬像之前那樣一臉冷漠的跟她拉開距離,亦或是羞憤的加快腳步嗎?
為什麽她今天,只是斂着眸子,什麽反應也沒有。
或許是自己在心裏隐忍,像假期的那天她把她給惹哭,她也默默自己消化。
是因為考慮到要照顧她這個病人嗎?
時間還早,大家都在吃飯。學生會裏沒人,聞洛跟在喬山溫身後,進了那個溫馨的小房間裏。
關上門,雨後濕冷的氣息被隔絕在外。
舒适安靜的環境讓聞洛本就重負的身體更加疲憊,眼皮變沉,胸悶氣短,想閉眼,想睡。
好像又比剛剛更難受了一點。
喬山溫:“坐下休息吧。”
“我去食堂幫你打包一碗瘦肉粥,可以嗎?”
聞洛在椅子上坐下,想趴着,但喬山溫桌上東西挺多的,她怕碰着壓着,幫喬山溫整理,都挪到一個位置。
她趴下去,低低“嗯”了一聲。
尾調蔫蔫的,像是垂下去尾巴。
她這副樣病恹恹整理東西的樣子着實可憐,趴下去時閉眼的神态像極了疲憊小動物終于找到一個舒适可以睡覺的窩。
喬山溫看了她好幾秒,眼神軟下去,忍住上前摸她腦袋的沖動,“我很快就回來。”
聞洛用不可聞的哼聲回應了她。
喬山溫走後,聞洛趴在桌子上,一會兒覺得困,一會兒又頭痛欲裂,用什麽姿勢趴都不舒服,煩躁極了。
已經趴了一個上午,脖子也疼。
她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盯着喬山溫桌面上的小擺件出神。
沒多久,她陸陸續續聽到開門和交談的聲音,是其他學生會的人回來了。
聞洛像是被藏在了這裏,除了喬山溫,沒有誰知道她的存在,她得等喬山溫回來,才能有那種安全感。
好像...好像是那種......
是什麽來着?
可以诠釋她們此刻狀态的一個詞兒,聞洛現在想不出來了。
聽着雜音,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聞洛腦漿像是被一根棍像攪水泥那樣攪和着,又漲又疼。
只有緊閉雙眼才能稍稍緩解分散,但又睡不着,很難捱。
不知道過了多久,隐約聽到外面學生會的人叫“會長”,厚重的門被打開,又迅速被合上。
見聞洛趴着緊皺眉頭,喬山溫心生擔憂,放下東西,走到聞洛身旁彎下腰用手去摸她額頭。
聞洛在她的撫摸下緩緩地将眸子睜開一條縫,發現自己正被喬山溫的身體籠罩。
周圍的光很暗,空氣中彌漫着喬山溫身上那股檸檬與夜來香混在一起的味道,明明是清新的,此刻在這樣靜谧的環境裏,變得像極了催眠香。
喬山溫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很難受嗎?”
聞洛,眨了眨眼睛,眼中蘊有水霧,“嗯,難受。”
喬山溫的掌心離開她的額頭,将她扶起來,“先起來吃點東西吧,我幫你去接了熱水,待會喝藥了再睡。”
聞洛勉強支撐起身體,
辦公桌前可以坐兩個人,喬山溫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聞洛低着頭,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往自己嘴裏送粥。
聞洛全程沒講話,她們倆第一次這麽和諧,這麽安靜。
比起聞洛的慢慢吞吞,喬山溫幾分鐘就将飯吃完,不知道去了哪。
聞洛胃口實在不行,粥喝了一半就沒動了,垂着眼發呆,表情像受了多大委屈。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幾下,是消息的震動音。
聞洛掏出來,解鎖屏幕一看,有好幾條周書冉發來的未讀消息。
冉冉:[洛洛,我剛剛去找你,看到你跟會長走了,你跟她去哪?]
冉冉:[體育課你沒去上,佳純說你不舒服,你沒事兒吧?還難受嗎?]
聞洛回複第一條:[會長陪我去看校醫]
周書冉秒回:[怎麽樣?]
聞洛說:[就是着涼了,喝藥就好,沒事兒,你不要擔心]
冉冉;[嗯嗯,那你要好好休息,別玩手機了]
冉冉:[我還在學校,你還回家嗎?我陪你一起吧?]
聞洛說:[我還不回去,你自己先走吧]
周書冉停在校門口,想堅持堅持說等她,最終還是妥協了。
[好。]
走了幾步,周書冉又忍不住掏出手機,給聞洛發:[洛洛,你身體不舒服怎麽都不告訴我呀]
冉冉:[你對我這麽好,每次我不舒服你都會陪我去校醫,幫我打熱水叮囑我吃藥,你不舒服應該也告訴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都沒有為你做什麽]
聞洛沒回複。
她低着頭,噼裏啪啦地打着字:[你跟會長現在關系這麽好嗎?她居然主動去找你......]
周書冉楞了一下,把這句話全删了。
她驚覺自己的心思好明顯,要是真的有什麽,洛洛恐怕會察覺到的吧。
聞洛看到了周書冉的消息,原本正打字要回複,喬山溫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端着一杯水,冷不丁地問:“你不是說眼睛疼麽?眼睛疼還玩手機。”
聞洛扭頭看她,喬山溫幫她把藥拆開,泡進了剛打的那杯熱水裏,很快溶解成藥水,“快吃藥了。”
會長親自泡的藥欸。
聞洛露點點出笑意,“嗯啊。”
端起杯子,一股難聞的味,抿了一小口,聞洛臉都皺了,“好苦啊。”
喬山溫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喝藥是像她這樣珉一小口還抱怨好苦的,催促她:“一口咽就不苦了。”
聞洛那雙濕紅的眼睛看向喬山溫,“會長你有水嗎?”
“有。”
說完喬山溫便遲疑了一下,想再說什麽,聞洛已經仰頭将藥一口悶,火急火燎地問她要水。
喬山溫拿起自己的水杯,欲言又止,聞洛被苦得等不及,哪管那麽多,接過去就往嘴裏灌。
喬山溫看着她,神情微暗,竟盯得出神。
這是她的水杯,她喝過的水。
“校醫怎麽給我這種藥,這麽苦,我記得明明有甜的。”聞洛弱弱地抱怨說。
喬山溫不置可否。
她冒出來一句;“你躺床上休息吧。”
聞洛以為自己聽錯了,懵地看她,“......躺床上?”
這就一張床,應該是喬山溫平時午休時睡的,就算聞洛平日裏霸道驕縱,也懂得分寸,就算是欺負人,有些過于私人的東西她并不會碰,比如說床啊之類的。
她知道有些人對自己的私人領域被霸占會很反感,這類人不用懷疑,就包括喬山溫。
喬山溫很矜持,有潔癖,不習慣與人肢體接觸。聞洛是知道的,有次還看到有個男的不小心碰了她的手,她便掏出濕紙巾擦拭。
聞洛知道,這樣的人距離感和分寸感都會特別地強。去她家做客得講規矩,不能碰的東西就別碰,不然主人會生氣,會反感。
沒想到,喬山溫居然會主動讓她睡她的床......
聞洛眼裏閃爍着星星點點的笑意,故意問:“會長,你...不介意我睡你的床嗎?而且我感冒了有病毒,可能會弄髒你的......”
喬山溫輕咬內唇,因為難為情耳廓染上了紅色,“你不是很難受嗎?”
她腹诽聞洛平日裏這麽霸道,生病了怎麽又變得講規矩起來。
明明過分僭越的事情根本沒少做。
生病無力的人忽然輕笑一聲,那雙因病而燒紅的眼睛彎起了如皎月一般的弧度,感嘆:“會長,我之前怎麽不知道你原來可以這麽好。”
這麽好,連睡床都可以,所以以後是不是可以要更多。
更過分一點。
她都可以。
聞洛這人,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忘揶揄她,目光炙熱得仿佛能将人灼燒。
“快睡覺。”
她訓斥:“不然就出去。”
又變兇了。
但只是兔子裝腔作勢。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了沒力氣,還是因為今天的喬山溫比起平時實在是太溫柔了點,連床都給她睡,聞洛特別想聽話。
想聽話,也想撒嬌。
“不要趕我走,都聽會長的,馬上就睡覺。”
喬山溫的表情這才有所緩和。
聞洛放下手機,在喬山溫的小床上躺好,蓋好被子。
床肯定比不了家裏的軟,但在條件苛刻的學校已經很很舒服了。
床單被罩上都是喬山溫身上的氣味,四面八方地籠罩着聞洛,像躺在一片花海裏。
這感覺就像是......
就像是回到了那次,她埋進喬山溫懷裏,被她的柔軟包裹住的感覺。
聞洛忍不住在她枕頭上蹭了蹭。
喬山溫就在她面前,她腦子裏卻在想那些冒犯的東西。
“那會長,你睡哪?”
喬山溫坐在辦公桌前,桌上鋪着一張卷子,“我不睡。”
聞洛:“......哦。”
聞洛閉上眼睛,想把那些污穢的東西給甩掉。
努力醞釀睡意。
疲憊病弱的身體,安靜舒适的環境,就算心裏事情再多,聞洛的意識也很快渙散,陷入沉睡。
小房間裏徹底安靜了下來,窗外似乎又下氣了雨,雨水拍打在窗戶上,聲音悶悶的。
喬山溫停了筆,瞥向床上那人。
眼中似乎有什麽隐忍的不滿需要宣洩。
漸漸的,聞洛覺得好熱,又覺得好冷。
冷熱交替,神智不清。
腦袋很沉很沉,聞洛聽到滴答的水聲,像是破舊的水管,又像是山泉水,清脆而空靈。
她置身不知何處,站在一個虛幻的空間裏,腳步沉重,不聽使喚。
一個轉場,她來到了一間房子裏,這裏安靜、溫暖。
有喬山溫。
喬山溫走近,湊近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神陰沉沉的,像是生氣了。
喬山溫為什麽生氣了?
夢中的聞洛沒辦法思考這個問題。
只知道喬山溫好兇,一股壓迫感籠罩着她。
聞洛有點兒害怕,但動不了,做夢時的虛幻腳步格外沉重,哪怕費盡力氣也只能挪動一點點,還要摔倒。
喬山溫把她扶起來,盯着她看,聞洛瘆得慌。
喬山溫......她想叫她的名字,喉嚨裏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只能擠出嘤咛。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什麽?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聞洛聽不明白,喬山溫将她逼進角落,她身上好聞的香氣将她籠罩,比所有時候都要親近都要濃烈。
濃烈到聞洛忍不住屏住呼吸。
有東西在一陣一陣地響,像極了她的心跳。
像是暴風雨的前夜,像是......
“你究竟有多喜歡我?喜歡到什麽程度?”
“喜歡我,但沒有整顆心都給我,還要去招惹別人,讓別人也喜歡你……”
令人恐懼的氛圍因為這兩句話而轉變,變得幽深又溢滿了情絲。被占有欲無孔不入的包裹着,這感覺令聞洛喘不上氣,但忘了有“逃跑”這個選項。
她心在跳。
“你談過多少個女朋友,都有誰?叫什麽名字?告訴我......”
“聞洛,喜歡我不可以三心二意。”
“我不會喜歡這樣的你。”
“你為什麽不能乖一點……”
這些話仿佛從遠方而來,虛幻而空靈,如風一般在聞洛耳邊一吹而過,留下了什麽,又什麽都沒留下。
喬山溫捧住了聞洛的臉,湊過來,低聲呢喃,說要親她。
夢中的聞洛搞不懂也無需去思考喬山溫為什麽要親她,她只需要随着自己的本性——她也想親喬山溫的。
她隐約想起來,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夢到喬山溫。
藏在記憶中快要落灰的記憶破土而出,她夢到過喬山溫,那次的夢滾燙而暧昧,令醒來後的少女閉眼回味許久,又很快忘卻。
夢沒有道理、沒有邏輯的,她像是在觀看電影,一些校園片子裏,在校園的某個角落,某些禁忌隐晦的濃情片段......
聞洛仿佛置身冬日暖爐旁,很熱卻不幹燥,濕軟、黏膩......
她和喬山溫呆在一起,她又要溺死在這甜蜜裏了。
忽地,畫面一轉,聞洛來到一處廢墟。
眼前是一個痛呼倒下的人,那人身上流着血,黑白的畫面逐漸被紅色蔓延。
仔細一看,那張慘白的臉是她自己。
聞洛吓了一跳,楞了,想喊救命,仍舊像之前那樣只能發出單音節的哼唧嘤咛。
聞洛抑制不住地發抖,如墜冰窖。
她身邊有人,她身邊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抱住她,将她的視線遮擋,安撫似地喚她名字,“聞洛...聞洛......”
聞洛抱住她,依賴她,從她身上攝取安全感。
竟有種,全世界都抛棄她,只有她與她相依為命的錯覺。
聞洛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切幻境随之破碎,映入眼簾的是沉靜的房間和喬山溫那略顯擔憂的臉。
喬山溫坐在床沿,彎着腰,一手撐着床,一手覆在聞洛額頭之上,注視着她,“你發燒了。”
聞洛喘着氣,“喬山溫......”
喬山溫:“你感覺怎麽樣?”
聞洛擡手将她抱住,喬山溫不勝防備,栽進了她懷裏,栽到了床上。
聞洛呼吸起伏劇烈,腦子滾燙又混沌,分不清虛實,心有餘悸地抱住那個能給予她安全感的身體。
把臉埋進她懷裏,閉上眼睛,聞洛啞着嗓子說:“你讓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