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12月24號星期五,平安夜。
今天南淮的氣溫打破了歷史新低,從來不下雪的城市草地上結了一層霜,街上寂寥無人,冷風一吹,特別能讓人清醒。
冬天集體患上起床困難症,六點四十分的教學樓像一坐空城,配上霧蒙蒙的天氣,有種說不出的靜谧。
聞洛從北面樓梯拐上四樓,看到走廊的另一頭一個人影從西面樓梯匆匆而下。
她一下子沒認出是誰,也并不在意。
反正不是喬山溫。
是喬山溫的話,走得再快她都能認出來。
15班教室裏空無一人,聞洛将燈打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裏閃過幾分詫異。
她桌面整潔,東西被歸類擺放得特別整齊。
嗯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桌面很亂啊。因為這幾天心情差,就不太想收拾,發下來的卷子都沒歸類,都胡亂塞成一堆。
是誰幫她收拾的?
想到某種可能性,聞洛心跳加速,心裏隐隐冉起期待。
喬山溫會做這種事。
之前她來送早餐,覺得她桌面亂,随手幫忙收拾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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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收拾的嗎?
聞洛趕忙上下查看喬山溫有沒有留下些什麽。
還真的有。
抽屜裏放着一封粉紅色的信封,聞洛心跳漏了一拍,趕緊拿出來拆開看。
讀了下內容,她眼神漸漸平複,顯得有些失落。
沒署名,但不是喬山溫。字跡差了十萬八千裏,信的內容也和喬山溫的語氣大不相同。應該是某個沒有相處過的學妹吧。
聞洛把情書收進了書包裏,坐在椅子上平複了一下心情,從抽屜裏翻出前幾天的卷子,低頭訂正。
打算把這幾天因為心情低落而落下的功課補回來,在告白之前,什麽都不要亂想,要把好心情保持住。
有了堅定的想法,她的內心倒是真的安定了許多,認真聽了兩節課。課間出門打了杯熱水,她站在走廊上邊透氣邊喝。
今天真的有點太冷了,只呆了一會兒聞洛就受不了,轉身要回班,猝不及防地與路過的喬山溫對視一眼。
聞洛長睫輕顫,不自然地珉唇,喬山溫很快擦肩而過,拐進了辦公室裏。
聞洛心有餘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剛剛喬山溫看她的眼神有點怪,不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冷漠,但整個人顯得比毫無感情的冷漠更加落寞。
她好像眼眶有點紅。
是嗎?
對視了只不到一秒,聞洛看不仔細。她望着辦公室關上的門,猶豫了許久,還是回到了班裏,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做出要跟喬山溫表白這個決定她下了很大的決心,彙聚了僅剩的所有的勇氣。所以在表白之前她很害怕再跟喬山溫碰面,怕得到不好的反饋,僅剩的勇氣和信心再度被消磨。
她怕她會變成一個膽小鬼,做不到去表白了。
聞洛甩了甩腦袋,拿起卷子,專注寫題。
把一切的不安抛到腦後,等待今夜。今晚,她想第一個祝喬山溫生日快樂。
一天過得很快。
傍晚放學,校園裏熱鬧,充滿生氣。
喬山溫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也沒有繼續鑽研題目。坐在位置上,什麽也沒幹,對着門外發呆。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也沒人敢去打擾她,懂得察言觀色的人都能察覺到,山溫今天的情緒格外的陰郁低落。
一班靠近樓梯間,放學時樓梯間總是傳進來嬉戲打鬧的聲音,喬山溫聽到了什麽,猶如被激活,眼神變了。
但她沒有馬上動身查看情況,而是等了一會,等那聲音徹底消失,才起身朝門外走去。
她站在走廊上,看着聞洛遠去的背影,垂眸眨了眨眼睛。抖着手從棉衣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和聞洛的對話框。
聞洛給她發了幾十條道歉的消息,她一條也沒回複。
而聞洛的最後一條消息,也停留在了兩天前的淩晨一點半。
她說的是和上面衆多疑問句格格不入的:【晚安】
被黑夜籠罩着的街道冷風呼嘯,路人行色匆匆,喬山溫像失去了知覺,無法感應寒冷,緩慢而僵硬地移動着身軀。
街邊很有聖誕節的味道,無不提醒着她今天是什麽日子。
站在店門口招攬客人的聖誕老人、被打扮得精致的聖誕樹、被包裝進漂亮紙盒裏的蘋果。
今晚是平安夜。
再過五個小時,是她的18歲生日。
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聖誕節這天出生,她之前從來不覺得有什麽感觸,自從被某個人說很浪漫,她竟開始想,是不是真的很浪漫。
好像是的,聖誕節過生日很浪漫。
可是......
喬山溫眼神更落寞了幾分,視線從聖誕樹上挪開,眼眶泛起了紅。
其實聞洛一直都說對了,她就是淚失禁體質。
她其實很容易掉眼淚,很容易就紅了眼眶,一激動、一傷心,甚至是害羞,她都控制不住。
但聞洛不會知道,淚失禁被她揭穿之前,她一次也沒有失控過。
是因為聞洛,她才發現她原來是淚失禁。或者換個說法,因為聞洛,她才發現自己居然也可以有這麽鮮活的情緒,會激動、會傷心、會害羞。
可是,聞洛真的好讨厭啊。
她真的很讨厭。
讨厭到什麽程度呢?讨厭到對她好話說盡,讓她動搖,卻又讓她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滿懷忐忑地來到食堂,看到的卻是她和別人互相投喂的畫面。
聞洛很讨厭,聞洛對她不專一,不認真,還沒有耐心。
喬山溫也很讨厭,她別扭極了,她讨厭聞洛,卻受不了聞洛不再糾纏她。
聞洛已經兩天沒有主動找她。
不再給她發消息,面對面經過時,她竟任由自己與她擦肩而過,不說一句。
不再像之前那樣,着急又委屈地攥住她的手腕問她為什麽不理她。
她接受了,懶得再糾纏了,也許再過久一點,她就可以完全忘記她跟喬山溫的曾經,兩人的關系回到最初,互不打擾,毫不在意。
她游刃有餘地全身而退,喬山溫卻被困在圈裏走不出來。
喬山溫很煩躁,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恨極了聞洛三心二意随意付諸的感情,她無法接受她将聞洛視為僅有,她之于聞洛卻是可有可無、可以随意替代的“朋友”。
聞洛在她這裏受了冷落,會去找誰尋求安慰?
抱着誰,輕聲在誰耳邊說你怎麽這麽可愛。
又牽着誰,說你的手好冷啊,要不要進我的口袋裏暖一暖?
喬山溫總是想到類似的畫面,有股要瘋掉的失控感。
真的只要漂亮溫柔、趣和可愛,聞洛就可以為之感興趣,輕浮地說出喜歡的話嗎?而對于那些年長的成熟女人,聞洛是不是更是一丁點兒抵抗力也沒有?
夜裏,喬山溫捧着手機,反反複複地上下翻着屏幕,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聞洛給她發的道歉的信息。
喬山溫覺得自己特別賤,因為聞洛兩天沒再找她就慌得不行。
明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明知道一直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明明難堪得想掉眼淚,喬山溫還放不下她,沒日沒夜的想她。
她想聞洛一直纏着她,想要聞洛在乎她。
她想把聞洛身邊所有人都趕走,可她也許不夠漂亮,溫柔不夠體貼,更不會像蘇老師那樣主動去撫摸她的臉頰。
蘇老師會親昵地叫她洛洛,也許還會主動親她。
而喬山溫連信息都不會回她。
四五十條道歉信息,喬山溫一條也沒回。
最後一條消息孤零零地停留在兩天前的淩晨一點。
喬山溫居然會怕,自己和蘇老師鮮明的對比會讓聞洛覺得喬山溫可真沒意思,真的對喬山溫不再感興趣。
她受不了。
她等了一整晚,等聞洛再主動給她發一條消息。
只要她再發一條,她就回她。
可聞洛沒有。
刷新了無數遍、反複登陸賬號,消息還是只停留在兩天前。
喬山溫一整夜沒有睡着,她在聊天框裏編輯了信息又 無數次删掉。
她的自尊心怎麽可能允許她主動。
她怕聞洛輕佻的語氣和滿不在乎的神情,更怕對這樣滿不在乎的聞洛又暴露了自己喜歡。
該怎麽辦呢?她也無法接受從今往後就此跟聞洛再無交集,她幻想了太多和聞洛的未來,她不敢想象聞洛真的從她的世界離開。
哪怕是繼續做聞洛的“朋友”,她也不想真的失去聞洛。
被聞洛陪伴的這幾個月她真的好開心啊,無數次心動,無數次溫暖。被她保護、被她關心,都是真的啊。
沒有了聞洛,就像色盲短暫地恢複了五彩斑斓的視覺再度回到原的灰白世界,一切都變得那麽絕望。
她真的,好喜歡聞洛。
她其實還是抱有着幻想,渴望着聞洛跟她一起去帝都,那些陰暗的念頭盤旋在心頭,她總有辦法讓聞洛變得專一的,總會有辦法的。
所以今天早上喬山溫來得很早,她幫聞洛買了喜歡吃的草莓面包,把之前拿走的水杯、未送出去的複習資料一并放在了聞洛的桌面上。
她受不了這種不确定的狀态,受不了聞洛失去掌控離開視線,受不了聞洛不在意她。
她想,聞洛看到這些,一定會再來主動找她的。
她受不了冷戰了。
她等一整天。
她的心一整天都處在無比緊繃的狀态,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心悸。
可她什麽也沒有等到。
她主動和聞洛制造偶遇,聞洛無動于衷。
她很意外,更多的是難堪。
她本來以為,至少、至少聞洛會來問一問,問她還給她送那些東西是什麽意思。
如果她問了,她就會說。
可聞洛怎麽會無動于衷呢?
這代表着什麽?
喬山溫不知所措,她後知後覺,聞洛最後的那句“晚安”也許真的已經用光了聞洛對她所有的喜歡和耐心。
喬山溫生氣,所以忘了聞洛是一個很有脾氣的人,又怎麽會允許自己一直卑微。
耐心用盡之後,就會變得無所謂。
她沒有用回她送的水杯喝水。
就算碰面,她也沒有再攔住她問一句,視若無睹。
難以想象,聞洛今早看到桌面上她放的那些東西時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
不屑、嘲笑、滿不在乎?
喬山溫有點承受不住。
她難堪至極。
她在外頭呆了很久,一直到被冷風吹得手腳麻木,整個人搖搖欲墜,她才肯往家裏走。
用鑰匙打開房門,喬山溫一愣,心裏驟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客廳裏沒亮燈,她僵硬地朝唯一亮着光的方向看去,那是自己的房間,房門半開着,門鎖被砸得變形。
她隐約看到嚴鈴坐椅子上垂着頭,屋內一片狼藉。
喬山溫呼吸停了,致命的寒意與恐懼從腳底滲透到她每一根神經。
大腦嗡嗡作響,她想轉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