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每年七月十五便是中元節,是整個大陸都極為重要的節日。在這一日裏祭祖,放河燈,盡顯孝道。
這三日內每家每戶都要食素食,皇室同理。
民間儀式簡單些,可這皇族便是規矩繁多。
僧佛會來往皇宮同祖先及後人講道,凡皇室血脈皆要去往皇陵祭拜先祖,而後晚宴将衆人聚集在一起,說是家宴實則不然。五品以上官員須得到場,隆重程度不比其他差。
孟煜昨日便離開,去往皇陵祭拜。
皇陵不單指一墓,偌大程度堪比行宮。
分別有四門,四大神獸坐鎮,朱雀,玄武,白虎,青龍。息寧屬青龍,是以在青龍門舉辦大典。
祭拜需好幾個時辰,還需趕往護國寺祈福。
大典妃嫔不可參加,因此宣貴妃并沒有來。
一切完畢,國君與國後以及衆人回道宮內。
“小姐今日要梳怎的發?”桂枝梳着樓蕭寧的柔順長發,問道。
樓蕭寧讓她自己決定,随後繼續想着今夜的計劃。
護城河,放河燈。她一定會去。
不過半個時辰,一切便梳理好了。
單螺髻上一只精美華貴的垂珠芍藥金步搖,一襲水色對襟直領式襦衫,配秋海棠芍藥繡花條紋裙。外裏水色刺繡芍藥大袖衫對稱內裏襦裙,仙鶴枯黃披帛搭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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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間點綴一抹芍藥花花钿,美豔動人。
婀娜身姿,雪色肌膚,冷豔嬌美。
申時一過,樓蕭寧便帶着桂枝出門了。
各處燈彩照亮整個街市,與那日元世有過之而不及。
商鋪大多販賣河燈,更有猜謎等各式小游戲,樓蕭寧知曉如今宮宴未散,想着先去某處茶樓坐坐等着,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那天小時與小茶回來彙報時,并無什麽有用的信息,還得繼續探查。
楊司瑤去往蒼蘭寺不過尋常祈福禱告,并無異常。
齊王除了早朝回來遲些便也無多大用處。
來日方長,這才不過幾日,細心些定能揪住些蛛絲馬跡。
齊王與齊王妃看着倒是恩愛,時不時互喂一道菜,對視一番。
場上有舞姬獻舞,各個西域風情,衣料較少,薄紗若隐若現。
齊王倒是看也不看,眼睛也不往王妃那看,看的倒是----國君旁的,宣貴妃。
眼神中帶着濃濃的依賴。
孟煜嘴角帶笑,擡眼正欲觀戲,卻見對面蒼王盯着他敬酒。
他不慌不忙端起酒杯,回了一笑,一飲而盡。
今兒個東市有樓答謎,答對者送孔明,個個精巧不同于常見粗糙,紙張用的還是鎏金淡黃紙。
樓蕭寧答了幾題便覺得索然無味,這些題倒是簡單。
正當她準備離去之時,一男子悄然走到她身邊,往她手裏塞了一張紙條。
她立馬收下,擡眼望去,人多繁擠,那男子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凝了凝眸,她瞬感有些緊張,示意桂枝離開。幸好南玉飯樓還不算遠,就在這條街上。
二人疾步走向南玉飯樓,跟掌櫃說了聲,便入了棠閣。
堂妹親啓:
吾為邊鸾,圖昌王嫡長女是也。今我受蠻人欺辱,飽受折磨。幸得何長候入宮見女,認出我來。知了堂妹未然,便有意探聽。特此修書一封。朝中老臣不服新帝,蠻人将政權全權交與副将,二者皆無能。軍隊形式松懈,似蘭恐挨不過蠻人如此糟蹋。吾願助堂妹,不知妹願否?
邊鸾書
樓蕭寧看完手緊緊捏住紙張邊緣,大有捏碎的征兆。
她與堂姊多年未見,本以為她有圖昌王精兵護佑,平安無事。卻不曾想堂姊竟遭遇了這般。那蠻人怎麽敢,怎麽敢!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手指已然泛白,閉眼再睜開之時,已是沒有了憤怒。
待到憤怒消除,她也開始認真思索。
邊鸾一介弱女子,怎的将信傳出來?
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便聽桂枝輕聲提醒:“小姐,此時宮宴該結束了。”
她垂眸,手轉了轉珠串,起身道:“走吧,我們下去。”
宵禁是亥時。
放河燈是亥時一刻,是以現在的街市還是熱鬧非凡。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護城河兩側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河燈,還有筆墨,方便将心願寫下傳給那頭的老祖宗,作個祈福。
樓蕭寧為了不顯突兀,便也買了一盞荷花燈,紙紮的格外精巧,栩栩如生。
提筆寫心願之時,她有些猶豫。
她的心願是什麽呢?想了許久也想不到什麽。
有些可笑,這麽多年來,自己竟然無欲無求,唯一的心願是這輩子也無能為力了。
這份求己願倒真是可笑。
正呆愣時,河燈被人從後面拿起。
“若是疏星姑娘不知寫些什麽,在下可否用你的河燈寫寫我的心願?”
她轉身回眸,剎那間河燈與孔明一同放起,身後一片星星點點。此刻天地相連,美不勝收。
眼若秋波宛轉,勝是海棠醉日,般般入畫便是如此吧。
孟煜低頭在寫字,側顏俊美,在一攤小販與這熱鬧的景象中有些格格不入。
忽的,他停筆擡頭,與她對視。笑得有些不真切,皓齒露出,仿若是鮮衣怒馬的桀骜少年。
好看的讓人迷不開眼。
俊男美女對望,有若有情人,璧人挽玉,般然入畫。
“愣着作甚,去放河燈啊!”他笑着把河燈遞給她。
樓蕭寧回過神,接過他手中的燈,趕忙放入河內。
驀然撇見幾個字。願阿寧,一生無虞,長樂未央。
紙條背後的字她沒看清,河燈就已遠去。
她回頭與他對視,都未說話。他便那樣笑着看着她,眼裏仿若只有她一人。
心突然漏了一拍,她壓了壓心頭的異樣,眼神飄向遠方。
“你怎麽來了?”
“民間的中元節,我還是頭一回去看護城河的河燈,真的很美。”孟煜沒回答她的問題。
不知這美是指天地或是美人
樓蕭寧輕應一聲,算作回了他的話。
二人立着什麽話也沒說,直到後面有人推了她一把,孟煜扶住,他們才上了岸。
前方人潮洶湧,男女混在一起,有一賦面女婦被人推搡着。
“我看見楊司瑤了,你先離我遠些”樓蕭寧推開他,喚來一旁站着的桂枝,而後朝楊司瑤的方向去。
見楊司瑤與侍女正要走,她示意桂枝撞了前面的人,那人一個趔粗便撞在楊司瑤身上。
發髻微亂,珠釵掉落,儀态有損。
桂枝趕忙上前撿起珠釵,交給樓蕭寧。
她走在楊司瑤面前,将珠釵交還給她,随後将手帕拿出,為她擋住整理發髻。
楊司瑤是個美人,那種風情妩媚的美。得了人幫忙整理,她感激的朝樓蕭寧笑了笑。
“多謝姑娘了,這人潮擁擠,不知姑娘家離這遠否?若是遠些不好回家,等會兒人散些,我遣馬車送姑娘回家。”楊司瑤說話溫溫柔柔,帶着點江南女子的嬌嗲。
樓蕭寧心中一凝,這楊司瑤怎的和打聽來的情報不一樣?
疑問只得一瞬,她旋即揚起笑臉回答:“多謝姑娘美意,我家便是前方南玉飯樓,若是姑娘不嫌棄,可到那一敘。”
孟煜在一側暗處看的有些好笑,扮起這般随性女子,還真是,難為她了。
楊司瑤婉拒着,說是家中夫君還在等着,不便留太晚。
她佯裝驚訝:“姑娘看着如此年輕,我瞧着與我一般十五六歲,竟已有夫婿了”
楊司瑤聽了這話,笑開了顏,明眸皓齒,真真兒的美。
“那明日午時我再與姑娘一敘,一起吃頓飯。”楊司瑤說完得了樓蕭寧回應,福了個禮便先行離去了。
她離開後,樓蕭寧的笑容随即也消失殆盡,恢複一貫的冷漠。
“疏星姑娘笑起來倒是比不笑時好看,平日裏可以多笑笑。”孟煜走出來,打趣着說。
樓蕭寧挑了挑眉,便往王府方向走去。
桂枝還欲跟着,突的便被雲遲拉走說是買了些河燈還未去取,譽王殿下說要回去在府裏也放放,讓那些個沒法出府的人也跟着許許願。
樓蕭寧有些詫異,這年頭這般寬厚關心下人的主子倒是不多了。
二人走着,便也不說話。街上人越來越少,臨近宵禁,無人敢再多逗留。
曾省驚眠聞雨過,不知迷路為花開。
“楊司瑤的性子與傳聞還有我調查的不同。”走了許久,樓蕭寧不再沉默。
“嗯?”
“今日短短一見,她溫婉娴姝,斷不可能是那般外界傳言嬌縱的女子。”
孟煜停下了腳步,眼底含笑的看着她。
她突然意識到,他早便知道了,鳳眸看着他,一片寒涼。
“她出嫁後才改了性子,我沒耍你。”孟煜不再笑,認真說道。
她不答,走了起來,不急不緩。
孟煜便也不多停留在這個話題。
正了正色,嚴肅說道:“十日後是花青宴,那是皇後組織的,衆親王與貴婦人都要參加。”
樓蕭寧擡眸分給他一個眼神。
“不知姑娘能否說服楊司瑤帶你去?”
她沉思片刻,再擡眼時便說道:“不一定,但我盡量。”
她也不問為何一定要去,但從語氣和語句來說,應當跟拉齊王下水有關。
樓蕭寧在心中嘆息。生于皇家,怎能甘于下位,若不甘,那手足之情便也無可存在的理由。
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與樓蕭月,也非所有皇族都是這般和睦。
街上此刻只有他們與零散幾個小販在收攤。
忙至深夜,每個人臉上都帶有疲憊,但一想到今日賺的錢可以給妻兒換些好的便又精神了些。
茫茫看去,有些悲哀又有些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