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樓蕭寧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湍急的小溪聲吵醒,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一牽扯便有鑽心的痛。
她臉色發白,難得的,臉上有了一絲容易捕捉的痛楚。
“這是哪裏?”聲音有些虛弱,但還不至于說不出話。
白時一怔,沒想到樓蕭寧醒的那般快,不過一夜便醒了過來。
有些緩慢的轉過身來:“昨日我們進了一處樹林,我擔心一直在那兒待着有人進來,所以背着您找了個栖身處。此處後邊是溪流,很方便。”
她聽完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周圍,看樣子是個山洞。
不對,不是山洞,是人為鑿開的石頭內。
但她并沒有告訴白時,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天一亮,我陪你出去探查一番。”
白時又是一頓,有些擔憂的說:“主子,你傷比我重,還是待在這裏,我出去就行了。”
樓蕭寧見狀也不多說什麽,看着燃燒的羮火照亮這不大的山洞,一覽無餘,毫無異常。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天完全亮了。
天還帶着微微的涼意,風吹得人有些冷了。連着躲在洞中的樓蕭寧都覺着有些冷。
白時剛出去不久,一盞茶的時間。
她被凍得有些難受,止不住的在咳嗽。待喘過這口氣,樓蕭寧撐着石壁站了起來,身上的白衣滑落,上方還帶着些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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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白時出去時将她身上的衣裳脫了一件蓋在她的身上。
這石壁不似很糙,倒是有些光滑。
先前未曾注意到,如今卻是發現了不對勁。
石壁雖然瞧着粗糙,但卻很光滑,是被人仔細打過。
樓蕭寧皺了皺眉,撐着身子往外探去,外面如白時所說,有一條湍急的小溪,周圍樹木像是刻意避開這小溪而生一般,附近只得青苔與頑石。
猶豫了一番,她還是沒選擇出去,只淺淺觀察了一下附近能看到的地方。
這地古怪,溪流,樹林,還有這石塊都有古怪。
白時并未提到過楊司瑤一行人,這般看來他們并沒有進來過,但白時确實看見了他們在房中未曾出來過一步,那他們能到哪裏去?
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這密道本就不是齊王建造,而是另有其人。
先前她一直将思緒放在齊王身上,但卻忽略了這建寺者是連陛下都無可奈何之人,既然連國君都不行,為何齊王便能在此建立暗道?
也許齊王的密道不在這裏,而是在另一處,換言之,她們走錯路了!
她們觸碰了什麽,才走入了這裏?
———
孟煜知道樓蕭寧昨日去了蒼蘭寺,可不該此刻都還未歸,如今天已亮,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日樓蕭寧與自己說過,若是十二個時辰未歸,她便是出事了。
此刻還有兩個時辰才到辰時,但孟煜便是覺得出事了。
理智與感性在腦中交彙争吵,不多時便得出了答案。
馬夫從馬廄中牽出了馬。不過是一匹在貴族中再常見不過的青骓馬,渾身蒼白中還帶了些許青色。體量高大,矯健快步。
孟煜轉身喚來雲遲,簡單交代了幾句悄話,便轉身上馬。
“駕!---”馬兒跑在這旁若無人的大街上,載着黑衣少年快步趕去解救他心愛的姑娘。
趕到蒼蘭寺山下時,還并無多少香客在。
孟煜翻身下馬,思慮片刻後,将那上好的麒麟白玉翡翠玉佩露了出來,發冠氣度一切無言,不過來寺廟穿黑色,多少有些不敬。
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再上蒼蘭寺,腳步自是比樓蕭寧她們要快的多。
山路無人,便是用輕功飛身上了去,到一方較大的臺階,距離寺廟不過六七十階的地方方得停下。
走上寺廟還是那個接待樓蕭寧的小寺僧在掃地。
看着孟煜的衣裳不顯多華麗,布料也略顯普通,正想着将人安排在那靠主殿,平民百姓休息的地方,卻無意瞥見那黑衣中的一抹白,麒麟白玉翡翠!這麒麟,可不是什麽人都敢戴的。
再擡眼細細打量一番,此人身量氣度皆是不凡,看來是他掃眼了。
“公子可先随我去主殿上香,随後自會為您安排住處。”小僧有些恭謹的對孟煜說道。
孟煜也作揖行禮,一整個溫潤公子的模樣。
“有勞小師傅了。”
他進殿上了香,卻察覺到一絲古怪之處。
這佛像怎的如此邪性,看着并不像常年接受供奉的和善,而像是歷劫地獄的惡魔。
正當他準備認真觀看一番時,那小師傅又在此時打斷了他的目光。
“施主此番趕路上山怕是多有疲勞,還請随貧僧一道去往廂房小憩。”
孟煜收回目光,随即回了聲多謝,不着痕跡的打量了那小師傅一般,在他轉身帶路的一瞬間,他感覺這大殿內的僧人都在盯着他看一般。
“師兄,就是他嗎?。”躲在殿後的那位添香小寺僧對着他前方清掃紅柱的男人好奇的問道。
那男人看着孟煜離開的背影,端正有禮,周身圍繞着溫潤儒雅的氣質,低着頭警告了小和尚一番。
“施主請在此處休養,待到午時會有人來敲您的門。”小和尚留下一句話,等了等,孟煜沒說話,便準備關門離開。
“芪朱掩衵”在小和尚關門的前一刻,孟煜對着門說出了那幾個字。
小和尚聞言關門的手頓了頓,随即再次推開門:“請您随我過來。”
孟煜神色不變,落落有方,随着他走。
穿過一片藏在竹林後得莫柯花叢,來到了西廂主房門口。
此房無疑,孟煜在推開門那刻大致掃描了一下。
“還望公子轉身蒙上這布條,齊王的規矩,您是知道的。”說罷從懷中取出一長條布條,遞給他。
孟煜笑了笑,接過帶上。
小和尚從懷中拿出一小瓶竹筒所裝的,抹在了床下那塊凹陷中,再從廣袖之中取出一支銀簪。銀簪剛出一個頭,那和尚似是想起了什麽,又拿着一支金釵在那凹陷處抵着花粉按了下去。
床板應聲開起,他攙着孟煜下了去。
一片漆黑中,照射出詭異。
那布條遮光的很,孟煜便是覺着一片黑,也未曾察覺地下是黑的。只是察覺到現在沒在下樓梯。
走了很久,人在黑暗中總是有些害怕的,未知的境界,陌生的人。
“我可否将這布條取下?如此黑暗,倒有些害怕了。
小僧沒說話,沉默的像是不存在。
繼續走了一會兒,那小僧停下了腳步。随即松開攙扶住他的手,有什麽東西被打開了。
孟煜随即摸向腰間軟劍,那小僧沒什麽動作,只是淡淡開口道:“公子,此刻可以取下了,咱們到了。”
他松了一口氣,卻還是沒有放下警惕。一只手是放在腰間,另一只手解開了布條。
他不适應的眨了眨眼,随即看向外面,一片樹林,還能聞到鼾臭的果味。
“公子,小僧便送您到這兒了。”
話畢轉身離去。
孟煜只能提高警惕,繼續往前走着。
樹林與一般的無異,只不過多了幾樹臭果罷了。
奇怪,今晨外面都未曾下過雨,寺廟內也未見地面濕潤,為何這裏,泥土潮濕,樹葉滴水,一切都伴着剛下過雨的潮濕味?
好像一個,隔絕外世的,秘境。
孟煜繼續往前走,有一條小道。
世上本無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①
齊王這該是攬了多少人,進來,才能生生走出一條道來。
只是不知樓蕭寧在何處,若是被齊王的人抓到,那可便遭了。
孟煜想到此處便不僅加快了腳步,只盼能快些找到她才好。
林裏郁郁蔥蔥,帶着剛下過雨的潮濕氣味,樹木花果的香氣混着潮濕的味道極其好聞。
上好的雲錦靴②與暗紋白疊布下方都沾上了些許泥土。
越走孟煜便越覺得不對,此處并不像是齊王所處的地方,難道是相思閣的情報有誤?
前方有不小的水流聲,習武之人,聽力總是要好些。
約着半涼的茶,孟煜不知覺走偏了一方,穿過林子只見着幾個大石,水流聲越來越大,想必是被山骨③擋住了。
孟煜走到側方時,頓了一頓,眼神一冷,手扶在腰間的軟劍之上,每走一步,劍出一寸。
樓蕭寧等了約着一個時辰,白時都未歸,不自覺有些擔心,但她身上還有傷,而且對路不熟悉不知是怎麽過來的便只能按兵不動。
殊不知正是因為她的不作為,而保下了白時也保下了自己。
她正倚靠靠溪的石壁,卻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她不由的站了起來往後退。那腳步突然一頓,似是察覺了她的存在,而後又走了過來。
樓蕭寧呼吸一滞,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往後退。她聽到了劍出鞘的聲音,來人帶着殺意。
孟煜走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微微一愣。裏面的人受了傷?還是殺了人,留了血腥味?
此刻的樓蕭寧身上并無多少防身的東西,除了頭上的金釵是經過改版的武器,還有一罐噬心蠱。不過夠用了。
他并未收起軟劍,帶了一絲警惕。孟煜抱着一絲希望開口問道:“內裏何人?”
樓蕭寧聽着聲音有一絲不可相信,沉默了好半晌有些淡淡虛弱的開口:“南玉樓少東家,李疏星。”
孟煜聽見這聲音有些驚喜,這是阿寧的聲音。
他将劍垂在手間,進了石洞。
畢竟這裏面之人也有可能學樓蕭寧的聲音,還是得警惕。
樓蕭寧看見孟煜,跟那日的元世節一樣,他逆着光,看不太清面貌。
那日的翩翩公子在眼前浮現,與今日一襲黑衣的他重疊在一起,逐漸化為現在。
若是世上真的有天神,該是這般嗎?可惜了,她不信神。将腦中可笑的想法一抹揮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殿下還要站在那兒多久?是要替我擋從天而降的箭嗎?”樓蕭寧回過神冷冷的開口。
孟煜被她一說,便是将魂給還了回來。
剛才有一瞬間看見她身上的傷,有些沖動的想要将她抱住。理智死死的克制住他的感情,讓他楞在那裏,也不動。
樓蕭寧身上的衣服都帶着血,暈染了一大片,臉色蒼白,唇上也毫無血色。
皮膚本就白,此刻看着像鬼一般的白,看着便是難以忍受的痛。
他抿了抿嘴,說了聲抱歉。
空氣中有尴尬在彌漫,二人誰也不說一句話。
最終孟煜似是有些忍不住,開了口:“你...是怎麽受的傷?”
樓蕭寧睜眼,看了看他,不自覺擰起了眉。
“你是從何處進來的?可有看到白時?”
孟煜沒想到會被反問,但是樓蕭寧這麽問定然是有她的道理,莫非...
他想到此處,沉思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有一小僧帶我上香去了西邊落棠,而後我與他說了進齊王那秘密地的暗號,他便帶我從西廂房主房進來的。怎麽進來的我不省得,他讓我帶了布條。但走了二十三階石階,用了約莫兩炷香的時辰,才看到外面,有幾樹臭果,其他與一般樹林無二。至于白時,從我進來一直沒有見過她”
樓蕭寧聽完他的話,一凝,白時說着去探路,怎會突然消失不見,這樹林裏是不是還有別人?
“門口掃地那小僧?在你來前我猜想過一些,我懷疑這裏是另一個地方,并非齊王那秘密處。況且你連齊王那秘密是什麽都不知道,怎的取的暗號?”
孟煜沒再回答她的話,這事越來越複雜了,還得仔細捋捋。
“你先回答我,傷是怎麽來的”
孟煜在思考這件事,可不代表他就能忽略她的傷。
樓蕭寧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我們跟你走的一條路,但不同的是走到最後是一道石門,除此之外再無別路。石門感應到有人便會射箭,我和白時不幸都受了傷。”
二人皆是沉默,這已經不單單是齊王的事了,這裏面還有一股未知的勢力在,不知是炵樓還是別的?
樓蕭寧閉眼休息了一會兒,期間她察覺到孟煜出去一趟,過了良久才回來,伴随他回來的還有一股烤魚的香氣。
純烤魚的味道很腥,并沒有多好吃,但如今這已經是極好的了。
樓蕭寧小口小口的吃着烤魚,不怎麽燙,想必是孟煜在外面的時候晾過了。
她不自覺有些感慨孟煜的細心。
吃到一半,她躊躇了一番,還是将昨日見到炵樓秘術的事說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炵樓皇室還有人活着,而且有可能參與在了我們的事裏?”
孟煜有些嚴肅,炵樓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堪紛争瓦解了,如今炵樓皇室重現江湖,那其意圖不言而喻。
樓蕭寧沒有注意到孟煜口中的我們,而是跟着他一起嚴肅的商讨着。
二人都未曾察覺,這個我們已經将他們牢牢聯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