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此刻正值午時,秋日的太陽是溫暖的,不幹不燥也不毒辣。
涼爽的秋風襲來,撫平急躁的心情。帶着桂花的香氣,濃郁芬芳,便如置身在桂樹上,成為一朵小小的花兒與衆兄弟姐妹一起被包裹着向外散發香氣。
只可惜,蒼蘭寺沒有桂樹,這林子往前多是銀杏,後方便是那臭果,二者果子味道都不算好,若是聞不得的人定會覺得奇臭無比。
白時仍舊未歸,距離她出去到現在應有三個時辰左右。
樓蕭寧在心中默默記算着,若非迷路那便是出事了,她有些擔憂,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看向孟煜認真的問:“你說你未曾見過白時,那在外的桂枝呢?你也未曾見過?”
孟煜聽見她的聲音要入洞的腳步一動,往前走了一步便停了下來。
“未曾,這一路上除了寺廟僧人我從未見過其他人。”
她好看的眉毛蹙起,下意識去摸着佛珠,內心的擔憂更多了一份。
理好衣服,她走了出去,不經意對上孟煜的目光,随即立即撤回看向別處。
“你以為我們現在該做什麽?”
聲色淡淡,好似心中依舊平靜。
此刻幹在這裏坐着也不是個辦法,尋不見出處,四周還有看不見的危險在。
“我們出去,去那石壁之處。”孟煜略微一思考,便直接開口說道。
樓蕭寧點點頭,示意他帶路。
畢竟自己是昏着到這裏的,不識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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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隐藏的危險太多了,桂枝與白時現在不知道在何處,但憑二人想要闖過這重重危險還要帶走二人何其天真?
更何況她受了傷也不便多行動,只能先行回去再帶人過來了。桂枝她們還不至于那般弱,沒有一點自保能力。
孟煜帶着樓蕭寧走着,她身上有傷走不快,硬是走了半個時辰才到那石壁處。
“既然進來的機關在上方的兩塊方塊上,那出去的機關會不會也在這兒?”樓蕭寧這麽想着,對着孟煜便說了出來。
孟煜上手按了按左邊的,沒有任何動靜。
停下了動作,看着石壁思考。
樓蕭寧也在仔細觀察着,甚至還上手摸了摸,沒有縫隙,這到底怎麽做到的?
正在思索間,便瞧見孟煜蹲下按了按,石門開了。
“你為什麽覺得機關在下面?”樓蕭寧從沉默中開口,她剛才都快以為找錯了方位,思緒都變得複雜起來了。
“直覺,不都說女子的直覺是最準的嗎?但剛才,似乎是我的更準。”孟煜打趣着,在黑暗中光亮不足,看不清楚樓蕭寧的臉。
他與樓蕭寧最近的距離便是此刻,她的衣袖與自己的走動間微微碰撞,中間的距離也不過一點,真好。
孟煜有些忍不住眼底的笑意,走在這黑暗的地道,卻是他近來最放松的時刻。
樓蕭寧略顯尴尬的扯了一抹笑,也沒回答他。
走了許久,前方已經是石階。
孟煜先行上去看了看,頂上是石頂,沒有路了。
“這通道,竟會變嗎?”孟煜下來搖了搖頭。
樓蕭寧靠着牆,汗打濕了額前的頭發,臉色發白。走了一路了,有傷之人更是難走。
她努力平複着自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情況好些,可聲音卻還是有些控不住的微微顫抖。
“我只是猜測,會不會這通道有兩條,我們現在在的是蒼蘭寺本身便存在的,另一條是齊王所著,但入口只有一個。”
她平複着傷痛,盡量保持着平穩。體內的蠱蟲還在游走,每過一處便是鑽心的疼痛。
孟煜聽着她聲中的不對,往她那邊走了走。
領會了她話中的意思。入口只有一個,他進來的是這條路那入口對應的也是這條,可若是有人開了機關走另一條,那入口處則在那邊。
可現在僵在這裏,該當如何?回去,有危險,在這裏又沒有路。
也許另一條路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這條路,在外面的寺僧中只有那個掃地僧知道他進來了,若是他不說,那他們豈不是困死在了這裏
在這裏面呼吸有些不足,看來只得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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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齊王妃帶着必禮師兄進去了會不會抓到那個人啊?”
那個添香的小和尚已然完成今日的工作,他只管上午的與香客添香,下午便是帶孟煜進去的小和尚了,名喚必苶。
略大一點的和尚聽着他的話正欲與他說些什麽,卻不料那送飯僧人慌慌張張的回來了。
立即跑向他前面那位着衣氣質更加沉穩的寺僧。
這是蒼蘭寺的大師兄必般,方丈在閉關不見人,最近便由他作為代監寺管理寺內大小事務。
“師兄,我去往落棠房送飯,裏面沒人,看起來與之前收拾過的一樣!”
必般面色沉重,喚人去叫來了必苶。
那個大一點的和尚便是蒼蘭寺的三師兄,名喚必涑,添香小和尚便喚必淨。
必涑此刻也顧不上回答些什麽了,轉頭便讓必淨帶着小輩和尚,前往十八羅漢殿提前開始誦經。
年長一些的和尚們也是自覺離開了,只留下前十的師兄。
待必苶到着這滿食閣時,必般正做在監寺的位置上,必涑與其他八位坐在下方各自的位置。
必般先行開口,沉穩有力的聲音配上一張清冷俊俏的臉。
“你可知喚你來做甚?”
必苶擡頭看着他,一臉的倔強。
其實必苶并不是無人贍養的孤兒,也非自願入佛門。
他的父親也便是必般的師兄,曾經的監寺。
周問原本是當地有名絲錦世家周氏之子,卻不料大婚前夕,宋家輕信歹人,慘遭滅門。
他悲痛欲絕間,又逢其父被山賊殺害搶貨,家中財富都被當地官員搶走,母親郁郁而終,含恨而去。
在河邊尋死之時被佛玄寺僧人救回,從此法號必岑,舍去過往浮生與姓名。
此後世間再無周問,只有佛玄寺必岑。
必岑是當今對佛法理解最過透徹之人,也曾無欲無求,清根養性。
可世事難料,天佛本為一體,必岑卻堅信佛高于天,至此離開佛玄寺,尋天地真理,力争佛法無渡,高于天神。
在這期間,祁雲帝師風墨曾說過此行不利,勸阻他,可他仍舊一意孤行,最終釀成了大錯,佛認他,佛門不認他。
祁雲山便是與天最接近的山,高聳入雲,不見蒼微之巅,深入地坤。而在祁雲山的,便是知曉一切,傳達上天旨意的帝師一脈。
帝師一脈存在了很久。當有新的帝師出生時,老帝師便能察覺,将他帶上祁雲山,教導傳授。
必岑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逐漸開始領悟,可就像是命運的捉弄一般,他遇到了大難不死,隐姓埋名的未婚妻。
宋娴君在宋家滅門那日,被歹徒瞧上帶了回去。
沒有話本子裏的英雄救美,也沒有歹徒的的憐憫。
她被五個人欺辱,毀了身子。随後被随意丢棄在路邊,像是凋謝的野花,曾經的希望美好就此全部消散。
她知道自己已非良人,本欲上/吊輕/生,卻被人救了下來。
老天爺在她祈求救贖的時候沒有給下恩賜,卻在她心灰意冷之時将她救下。
她麻木了許久,不吃不喝。
救下她的醫者盡心照顧着她。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無兒無女,自己都過得不甚好,卻給她吃肉,自己吃野菜。
也許是醫者對她小心翼翼的好打動了她,宋娴君開始慢慢振作起來,學醫術去救人。
老者去世之時,恰逢她與周問剛剛相逢。
曾經的相愛的人相逢,已經是物是人非。宋娴君時常遭人說閑話,也許是天煞孤星,也許是來歷不明。
必岑與宋娴君就像是蒲公英,一個已經落下,一個卻還在遠方漂泊尋找。
他本來準備不再此處多待,可是他卻聽見了那些閑話,看見了那些經常騷擾宋娴君的男子們。
必岑無法做到坐視不管,不論是因為她是他的曾經的未婚妻,或着是因為他是一名接受佛法的和尚。
在宋娴君再次被騷擾之時,他的出頭,得到的是越來越多的流言蜚語,宋娴君是婊/子,勾引佛法僧人的事傳遍了整個鄉鎮。
宋娴君的名聲被敗壞,她待不下去了。
可她一個弱女子,沒有錢沒有自保的能力。
必岑帶着她離開,沒有猶豫,他只要将她安頓好,就能離開了,繼續尋找他的答案。
可他想錯了。新搬來的地方也跟之前一樣,說起了閑話。
宋娴君紅着眼讓他快走,他的思緒在被拉扯。閉眼間,他做了一個在世人看來最錯誤的決定。
他說着他是還願的僧人,與娘子來此處安定。流言消了,他也走不了了。
可他心中還有佛,必岑三年來從未碰過宋娴君,對她亦只是和睦,與他人一般無二。閑話嘲諷來的更快,更多。
只是這一次,逼迫必岑的,變成了宋娴君。相處越久,藏在心底的愛意就越多,直到爆發。
她哭着,怨着,指責當年的他不該救她,也不該說出那般的話。
哪怕說完後的他跟宋娴君說了明白,她也表示理解,可此刻的她早就忘了。
必岑真的還願了,宋娴君也懷孕了。
他不再有資格習佛法禮,頓悟佛,尋找佛。可他心中還有佛。
宋娴君生下了兩個雙生子,她卻難産死了。
雙生子是邪惡的,不被祝福的。
早出生的那個,被天命選中,風墨帶走了長兄,看着如今的必岑,終是搖了頭,嘆了一息。
後來炵樓被瓜分,息寧新帝愛妃蕭妗因病去世,長公主暴斃,蒼蘭寺建立。
再後來的必岑帶着周辰,艱苦的生活在山中。
他預感自己大限将至,将周辰送去了蒼蘭寺。
那裏,有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