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王府門口的燈籠随着風微微晃動着,兩盞澄澈的燈挂在門前,仿佛是在等待該回來的人。

樓蕭寧下車,身子不自覺有些放松。

意識到這一點,她本有些松弛的面色跟着一凝,這不是一個好的現象,至少對于她和白茶他們來說。

他們不屬于這裏,他們屬于似蘭,總有一日要回去的,這裏不是歸屬,過多的眷戀會影響到他們,甚至到最後會不舍得。

而現在,她看向一旁的白茶,明顯已經放松了許多,好似真的将這裏當成了家一般的存在。

手指微微收緊,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随着白茶蹦蹦跳跳地往那留縫的大門去了。

罷了,沒必要用自己的要求去苛刻他們。

能熟悉一個地方,也不全都是壞事,他們一直在忙碌,也沒好好休息過,這便當是個休息的地方吧。

她這樣想着,自己都未能發現自己的變化,已經從一個不近人情,冷血的儲君,慢慢轉變成了一個能換位思考的上司。

淡青色的背影沒有太大的動作,但就是讓人覺得步步生蓮,搖曳生姿,光是從背影,似乎都能看到風情萬種。

王府的門被推開,一條青石板路出現在眼前。

白茶正往西邊的回廊走去,那裏才是舒寧閣,但是走了不多時,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樓蕭寧沒有跟上來。

她回頭,樓蕭寧正走在青石板路上,不曾停歇,也不曾猶豫。

歪頭想了一會兒好似也明白她要去幹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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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遲有問題這件事還是要去跟譽王說一聲,萬一影響到奪嫡之争,那樣他們也得不償失。

白茶看了一會兒便沒再看了,轉身離去,從袖口掏出一把短刃,拿在手中把玩着。

好久沒有殺人了,還有些無聊。

若是雲遲真的有問題,她可得向主子申請一番,也不知道譽王會不會同意将他的下屬送給她玩弄,說到底她在孟煜眼中只是一個應該服從命令的下屬罷了。

雖然确實是這樣,但是在這方面主子偶爾還是會同意她的請求的。

嬌俏的背影遠去,正面卻是心狠手辣。

落陽閣的桂花紛紛洋洋落下,成了一場不大的桂雨。

樓蕭寧走進去,站到樹下時孟煜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轉過頭來,恰好瞧着這一幕美人桂雨垂眸圖。

那一瞬間的驚豔讓心中的巨樹生了葉,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樓蕭寧擡頭對視,他才慌亂轉了過去。

雲霜雷都已經離開去做任務了,落陽閣倒是顯得有些冷清,只有一個小厮在侍奉。

見樓蕭寧走過來俯身行了個禮才端着剛剛換下來的舊紗布和一盆血水離開。

心中微微一動,但很快恢複了正常。

他的傷口難道又崩裂了?這才不過兩日。

她暗暗想着,擡手敲門。

“進來吧。”孟煜低沉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伴随着開門聲将卧房照了個透亮。

月光傾灑下,佳人踏月而來,冷豔的臉上在那一刻有一瞬間地柔和,雖然不多但孟煜也依舊捕捉到了。

走的近些,才感覺到她身上的冷意,不是對着他發出來的,像是在外面的時候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下意識的将自己蜷縮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她隐藏的很好,但在他面前還是有了意思洩露。

“怎麽了?”他開口柔聲詢問,還側躺在榻上,厚重的被子蓋在身上将傷口掩蓋的很好,但還是露出了些皮膚。

發沒被束起,散落在後面,活脫脫一個病弱溫潤公子的形象。

她搖搖頭,聲音依舊如往常一般從容淡定,才被察覺的冷意瞬間收了回去。

“白茶看見雲遲去了蒼王府。”她說着,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明不白,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光明正大。”

她說完,眼神從孟煜身上轉移,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西湖龍井,上好的那種,唇齒留香,但還不至于到回味無窮再來一杯的程度。

喝茶的手頓了頓,也有可能是她不懂得欣賞的緣故,再好的茶在她眼裏不過也就是像白水一樣,是解渴的工具。

最開始小口小口的喝着,到最後一飲而盡,手放下茶盞,孟煜也适時開了口。

“不必擔心,自己人。”語氣平淡,帶着點戲谑。

眉眼深邃,桃花眼多情,只有在她未曾看到的地方,才敢展露出那暗藏在心底洶湧的愛意。

也許說不上愛,但是喜歡的,可以豁出去的喜歡。

皇宮之中沒有愛,有的只是虛與委蛇,假情假意,見得多了真到了愛到骨子裏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麽深情,還談不上愛。

就像孟煜一樣。

她沒有說話,看來是多此一舉了,自己人,反間計。

茶喝完,天也暗了,似乎不适合再待下去,但她沒走。

說不清為什麽,也許是那一封信的描述簡短而又震撼,又或許是她單純的像靜下來坐一坐。

哪裏都好,舒寧閣裏的人伴了她太久,也能明白現在的異常。

只有這裏,孟煜與她相處的不久,還什麽都感受不到。

背影挺拔,卻難掩孤獨。

雲輕托着一盞明月,懸挂在天上,照亮迷茫的人回家的路。

每個人都有可以回去的家。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她沉默着,他看着她的背影。

良久,窗外飛來了一只不知氛圍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沒完沒了。

“你好好養傷,我先回去了。”她說着,也沒轉過頭,只是站了起來留給他一個窈窕的背影。

走到門口時,她再次出聲:“蒼王派了一隊人馬,往東南方向,不知道要做什麽,警惕些總歸是沒錯的。”

“多謝。”

吱呀一聲,門被帶上,那聲謝謝停留在了門口,沒能被帶走。

窗棂沒被帶上,外面有風吹進來。他順着目光看去,只來得及看見一個小小的背影,似乎已經沒事了。

只是需要一小會兒的空間,便可以自己治愈好一切。

孟煜低頭,手中靜靜躺着一朵小小的桂花,不過指甲蓋還要小些,卻能帶起滿屋的香。

如同心上的漣漪,不過一點便能撼動整片池塘。

*

深秋的雨來得很急,雨刷刷地落下,急切的很,絲毫不考慮出行的人們,依舊我行我素地帶着花瓣砸落在地上。

朝堂之上,滿朝文武。

孟煜穿着深藍色的圓領官袍,頭上一頂烏紗帽,站在最前面與孟劼一左一右地站着。

面色蒼白,背上的傷口在隐隐作痛。

若是再不出現,怕是要惹人非議了,一個夢魇半個多月不去上朝。

孟蕭程還沒來,衆人只能幹站着等。

“怎麽,七弟昨日未曾休息好嗎?還是說身子不行,有些虛了?”孟劼面上帶笑,如果不是有光在他臉上,真的會以為下了地獄,見到了鬼差。

陰柔的笑容不太陽光,總歸是讓人不舒服的。

他話裏帶刺,不管是沒休息好還是身體虛,都是承認自己的弱勢,長了他的威風。

這話一出來,跟他站隊的臣子們武官都直接笑出了聲,而文官也不甘示弱,掩在衣袖下偷摸着笑。

孟煜也沒惱,沒看他一樣,依舊站的端正:“想來六哥這兩日脾胃不太順暢吧,這嘴裏的味道有些大了。”

完全沒有看他,不過簡單一句便将他的笑意瓦解,惱羞成怒。

兩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之間一個從容不破,一個沉不住氣,這一下子叫人看得清楚。

心中偏向孟煜了幾分,本來這位譽王也沒怎麽,誰不知道他十幾天沒睡好,偏偏蒼王上前去挑事還沒成功。

“陛下駕到!行跪拜禮——”德祥尖細的聲音在大殿回旋,慢慢悠悠地從後面走了出來。

國君出來了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孟劼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孟蕭程龍袍之上是五爪金龍,不怒自威。

十二流珠垂在冠冕下,搖搖晃晃遮擋住視線,卻平添幾分皇家氣勢。

他不動神色地掃過面前的兩個兒子,一看就知道又吵架了,這一天天的頭疼。

但這個時候不是表現出來的時候,他收起目光,平視着這滿堂子的朝臣,外面還跪着不下百官。

“衆卿平身,都起來吧。”孟蕭程渾厚敞亮地聲音裏帶着內力,甚至傳到了外面,不需要禮官再重複一遍。

但按照規矩還是重複了一遍。

一切流程就緒,照理評判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奏折,眼瞧着這天都跟着亮了,還無人再參書,他看了眼德祥,對方立馬會意。

德祥清了清嗓子,剛準備說話,下面便有人出堂彙報了。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要下朝的時候說。德祥心中吐槽着,但面上依舊笑嘻嘻的。

绛紫圓領官袍的中年男人字正腔圓,聲音渾厚,“陛下,老臣有事要報——”

是兵部尚書張子傑,年過五旬卻依舊生龍活虎沒有半點不适,他是堅定的保皇黨,不站在孟劼和孟煜二人任何一邊。

“愛卿有何事啊,說來一聽。”孟蕭程挑眉,咳嗽了一聲。

德祥眼快的瞧見他手上的奏折,撩起裙擺擦着孟煜而過,雙手接下了那封奏折。

“兵部尚書趙子傑,謹奏左丞相常嚴,家風散漫,徇私枉法,助纣為虐!常榮舟當街殺人,原本該大理寺受理,但左相卻以物證據為由将人帶走,阻礙案情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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