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原本安靜的屋子只剩下燭火燃燒的聲音和書卷翻頁時的摩擦聲,算是安靜,是以外面的動靜聽得還算清楚。
素白的臉上帶起些疑惑,秀眉不自覺蹙起,常挽放下手中的書卷,擱置在隔着錦被的腿上,朝外面問了一句:“松蘿?是你嗎?”
外面沒有反應,也遲遲未曾傳來聲響。
想來是誰回去晚些了,她擡手,将書卷翻了一頁。
這本游記是當日随手買的,今日一看卻格外的有意思,其中見解獨到,有着很多別人發現不了的華點。
不知是病中無趣還是真的很好看,總之常挽看入了迷。
良久,“碰”的一聲巨響再次打斷思路,同時伴随着男人的悶哼聲。
像是被一劍刺中後下意識的喘息,這一次她沒再放松,反而帶起些警惕。
床幔處的帷繩就在手掌垂落的位置,常挽呼吸收緊,蒼白的臉上有着幾分驚慌失措,又帶着幾分沉着。
這個時候丞相府的人都睡了,只剩下她院子裏還有人在。
但剛才自己已經将人全都叫了回去,不會有人那般不識擡舉會違背主家的意識而自由走動。
丞相府戒備森嚴,內外都配有侍衛,如果真的是進賊了,那這個人的武功定然高強。
常挽在心中想着,房門猛地被推開,将一陣冷風放了進去。
男人一襲黑衣上面還帶着點幹涸的血跡,臉上看不太清神色,只能從剩下的五官依稀辨別出是個面色極好的年輕男子。
與此同時,在他推開外室大門的那一刻常挽拉下來帷繩,清脆的鈴铛聲在院中響起,剎那間燃起一院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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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落聲看着她,黝黑的眼眸裏如古井般波瀾不驚,他沒有說話,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樓蕭寧比他想象的要聰明。
一個聰明的女人在亂世裏是很難立足的,他比所有人都遲一步明白這個道理,但現在卻又比所有人快一步。
女子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麽多餘的話。只是手指依舊徘徊在棋盤之上,自顧自地開始下起來棋。
“天色已晚,若是姑娘不嫌棄便在這裏将就一晚再出去吧,在下便不多留了。”蘭雪聲說着,颔首起身便要離開。
四獸聖旨,繼承人才能拿起,既然拿了就不該回來,他如今不追究,不代表旁人不會追究。
擡頭看見的只是一片濃墨般的畫卷不帶一絲別的顏色,濃郁的讓人下不來臺,不敢直視。
這個時候,風如景應該已經到了,只是......應該已經離開了,這次是他不守信了。
輕微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是書卷被擱置在石桌上,不大也很細小,但蘭落聲耳朵跟着一動,聽得很清楚。
“無意拿走這古書是罪過,理應還給先生在賠禮道歉,但小女子不是什麽很有道德心的人,自然也做不到将這般好的籌碼還回去。”聲線親和,如沐春風,讓人感覺不到什麽惡意。
她很直白,直白到讓人對這樣的行為讨厭不起來,比起那些裝模作樣的僞君子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蘭落聲沒有轉頭,沉吟道:“姑娘的條件是什麽?”
“我的局,不要動,你們的局我不摻和。二者井水不犯河水。”
樓蕭寧的訴求很簡單,用這樣一本足以讓一個國家覆滅的寶物來換一個不幹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她是清高還是傻。
劍眉蹙起,像是一時沒聽明白她的話,這二者早已經混在一起不可分割,如何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他側身,剛好對上那一局棋和那一雙冷豔的眼,有些詫異。
面前的棋局看似一體,但實際上被劃分成了兩局。
交合之處泾渭分明,摻插進去的卻又對另一方沒有威脅,短短時間內能下出這樣一盤大局,不管是在原有的棋局上改革還是憑空想象,都不得不再次高看面前的女子。
似蘭的儲君有着一副好謀略,絲毫不亞于男子,甚至更甚,如果真的讓她回去也許會穩定住面前蠢蠢欲動的局面。
嘴角嗪起一抹笑,若有似無看得人捉摸不透,不明白這個人在想什麽,又或者他說的話是好還是壞。
“殿下這要求有些虧了。”他開口,還是将關系挑明。
聞言,樓蕭寧也擡起頭看他,她不是不想過挑明,可這樣的劣處大過好處,而現在挑明的對象不是自己那就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了。
氣質不再平和,周圍氣壓都跟着低了幾分。
“不必擔心,這裏沒有旁人,我也不是一個喜歡将別人秘密說出去的人。”她遲遲不說話,不難猜出她在想什麽。
樓蕭寧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個人與孟煜有些相似,但卻又說不出來哪裏相似。
也許是因為同樣的有野心,一個是對皇位的渴望,一個是對國恨的怒火。
收回目光,她還是沒說話。
正當蘭落聲覺得沒有再談之地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她才慢悠悠開口:“我也不是一個喜歡将別人秘密說出去的人,按照年紀來算,先生應該是蘭家第三子吧?這息寧與炵樓之間的争鬥我不關心,我要的只是不插手,不阻擋,四國之間本該如此,不是嗎?”
到底是誰壞了這個邊界,你該找的是對方,而不是他們。
跟息寧有仇,就該去找孟蕭程報仇;跟洛湘有仇,就該去找寧天傑報仇,不管哪一種,都不應該牽連到似蘭,不應該牽連到子孫和子民。
眉宇間形成一個淡淡的川字,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對勁。
為何各國的國姓,都是對方皇族的皇姓,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關聯,如果是,為何息寧的皇姓格格不入?
還沒來得及想太多便再次跑偏,心頭壓抑住疑惑,這不是她該在意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有兩件事,孟煜的皇位和似蘭的仇。
不要去參與與你自身無關的事情,除了平添煩惱,再沒有了別的用處,更有可能将自己陷入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個道理如果每個人都知道,那麽這個世界上将會減少很多的悲劇,只可惜,太多人總以為自己是例外。
蘭落聲聽完,啞口無言。
他将對方身份布扯下,對方也将自己的身份猜了個大致,現如今是扯平了。
再次看向那盤棋局,細細品味其中的意思,到最後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慨,随之而來的便是慎重過後的決定。
蘭落聲斟酌着話語,看向她:“你的局會維持現狀的。”
這意思就是答應了。
樓蕭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點點頭,不再磨蹭,反而起身離開。
“那便祝我們,各自得償所願。”
最後一句話落在他的耳旁,女子擦身而過不帶一絲遲疑,是個很果斷的人。
濃霧在山野中來去自如,哪怕是冬日也阻擋不了動作。
桂枝醒來的時候,是被冷水潑醒的。冬日裏一杯冷水都覺得顫人,更何況是一整桶的冰水,連發絲都跟着打顫。
衣衫本就厚重,此刻沾了水更是沉甸甸的,難受的緊。
面前的屋子不大,只有一張凳子綁住了她,地上都是些雜稻,最上方有一格小小的窗戶,或許都不能稱之為窗戶,巴掌大小頂多算個洞。
門敞開着,但一個男子擋在前面看不清外面,連光線都很微弱。
桂枝不傻,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是被綁架了。
一張清秀的臉上寫滿驚恐,忍不住發抖。
她不知道這群人要做什麽,蒼蘭寺可以将白時掉包,自然也可以讓她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被抓走,那主子,主子是不是也.....
想到這裏,整個人身上又平添了一陣絕望。
她的命不打緊若是有人要那便要了,可主子不一樣,喉間有些哽咽,但嘴被堵住發不出聲響。
女子滿身狼狽,裙子還在往下滴水,打濕了一大片地,但面前的人卻絲毫不在意,沒有別的念頭也不在意。
必苶站立在那裏,滿臉不屑。
他認得她,是那個女子的婢女。
當初便是他們闖入了後山驚擾了義父,這一次寶物的失蹤定然也與他們有關系,多半就是他們拿走的。
想到這裏,心中更加來氣,埋藏在黑暗之下狠狠瞪了桂枝一眼。
“你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麽,莫不是不懷好意想來偷東西,又或者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必苶咬牙切齒的說着,活像是個要吃人的狼。
仿佛下一秒只要她說的話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就會再潑上一盆冰水,還帶着冰碴子,誓要将人折磨着把話說到他滿意才肯放手。
桂枝猛地擡頭,身上那股頹敗的氣息都少了不少,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
這人話裏的意思是,只抓到了她一個,也就是說主子沒事?
還好,還好主子沒事。她松了口氣,不自覺放松露出一個劫後餘生的笑,但這笑看在必苶眼裏就是赤裸裸的嘲諷。
果然不安好心,還敢嘲諷自己。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幾時。
“必淨,再送桶水進來。”頓了頓,他嘴角牽起一抹殘忍的笑,“加上湖中的冰碴子,用大桶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