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孟德斯鸠和他弟子

第67章 孟德斯鸠和他弟子

次日上午,裴央和沈亦同去公司總部和做剝離盡調的審計人員開會。

裴央以前來公司很少,同事們大多沒見過她。她跟着沈亦穿過一張張潔白寬大的辦公桌,看見大夥禮貌地同他打招呼,不太相識的向他行着注目禮,熟稔的幾個已經圍過來亦步亦趨地開始彙報工作了。

沈亦自如地應付,大多情況下只是微微颔首以示知曉。他們走到會議室外,周圍講事情的人愈發多了,裴央漸漸地被擠到了後頭。助理替他拉開會議室的門,沈亦頓住腳步,目光尋到她的,眸中專注得仿佛周圍只有她一人,語氣幹練沉穩,“過來。”

大夥兒靜了音,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

裴央在一群人的注視下走進鋪着暗紅色厚實地毯的會議室裏,有一種新娘子走禮堂的派頭。沈亦身旁那三位男助理倒像是伴郎團似的,仿佛随時能從口袋裏掏出婚戒來。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戴戒指了,是時候找它出來。

他們忙到晚間八點才結束,幾位小年輕叫着要去酒吧,沈亦派萬元跟着,自己讓盧飛把車開到樓下。裴央上車之後就靠着他睡熟了,抱着他的手臂,白皙的手腕縮在外套袖子裏。

沈亦把後座空調關了。

一天下來難得沒有鬧不愉快,可惜沒能撐過淩晨,二人又因為丹尼爾的事情吵了起來。裴央接到丹尼爾的電話,他上來就痛哭流涕,發誓他從未将任何事情說出去,哀求沈亦手下留情。他口齒不清地提到什麽走私罪名,也不曉得沈亦是抓到了還是捏造了什麽把柄。

裴央去質問沈亦,他正靠床上看書,懶洋洋的不當回事。

裴央站在床邊氣到跺腳,“昨天我都和你說了,那個發 Bilt 小傳單的就是公司員工,你能從公司的收購資料裏查出來,別人也可以。為什麽就一口咬定是丹尼爾洩漏的?”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呗。”他想了想,把書合上,“還有你說的那個‘員工’,姓名地址電話社會安全號我都記下來了……”

“沈亦。”裴央溫柔的眉眼嚴肅了些。

沈亦見她生氣了,放下書一骨碌爬到床這側她身前,探出身子,伸手環着她的腰,微微仰頭看她。

他們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她總把所有人往好處想,但他看到的世界好危險,又沒有辦法把她藏起來,他只好龇牙咧嘴地不讓別人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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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央問丹尼爾是怎麽了。沈亦告訴她,丹尼爾工作室裏有個設計師參與了一起在西班牙的卷煙走私活動。一個月前,警方在巴倫西亞港抓捕了在卸貨的團夥。

“我告訴他,那人在他工作室私藏了很多假冒僞劣卷煙,我要去是舉報,他肯定脫不開幹系。”沈亦笑得很壞,“他可傻了,這也能信。”

“……他不會找律師問啊!”

沈亦無所謂,“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往外傳的嘛。既然你說不是,那後續就算了呗。”他手圈得緊了點,頭靠在她身前,說話時濕熱的氣息在她腰間游走,“我知道了。不折騰了。”

裴央略微動了下,她怕癢,輕輕推了他一把,軟綿綿的,像小貓撓人。

他想收了這貓妖。

他手臂用勁把她帶到床上按住。兩個人都一上一下的了,裴央說不要。沈亦看着她,喉結滾動,嗓音沙沙的,“怎麽了?”

裴央說身體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就算是個托詞,也總得像那麽回事兒吧?

裴央想了想,說不出個什麽,“大概要來月經了。”

算算日子,倒真是這麽回事。他翻身摔回床裏,深呼吸了幾回,那股念頭卻一直壓不下去。他拉她的手,放自己腹上,望着她的目光明晃晃的。

裴央手縮了回去,“你克服一下。”

“……”

過了一會。

裴央看了他一眼,紅着臉問:“要不你自己……解決?”

他沒理她,閉着眼睛,打算再緩緩。

又過了會,裴央推了推他,“你去給我煮個蛋吧?”

“不會。”

“又不用你煮,煮蛋器會煮的。”她聲兒很小,“你快點兒,挺餓的。”

他翻了個身,嘟囔:“你克服一下。”

裴長宇的庭審依舊繼續,但負責此事的聯邦檢察官格蘭特卻毫無預兆地被司法部職業責任辦公室停職調查了。

有人舉報格蘭特手底下馬修和另一名助理檢察官私下買通三位關鍵證人做僞證,并指責格蘭特在知情後未能及時處理上報。甚至有證據顯示,格蘭特才是幕後操縱僞證的人。

格蘭特突然被停職,裴長宇的案件被暫時移交至了東區聯邦檢察官手裏。沒有了關鍵負責人穿針引線的作用,加上各方面證據采集中的重重困難,這案子于檢方幾乎是廢了。

這個消息是周一一大早傳來的。Eli 在會議室裏高聲大笑,和裴長宇激動擊掌,随行的兩位律師興奮地開了香槟。

“大獲全勝!”

沈亦站在一旁,靜默得像個局外人。他為裴長宇感到高興,但心中少不了幾分錯愕。這一出實在是過于巧合了,而他事前竟然一無所知。看來裴長宇瞞着自己的事情,遠不止一個情婦。

一片歡天喜地中,裴長宇手握兩杯香槟踱步到他跟前,将其中一只遞給他。眼前這個年輕人沒有像其他人那般為裴長宇的揚眉吐氣而歡欣鼓舞,但裴長宇并不在意。認識沈亦的都知道,他話不多,流露的情緒更少。

沈亦頓了頓,仍是伸手接過酒杯。

“我和你說過,沒什麽好擔心的。”裴長宇仰脖,将香槟一飲而盡。他拍了拍沈亦的肩膀,“你為這個家做的,我都記着。想想你要什麽,來告訴我。”

裴長宇神氣泰然自若,站得腰骨筆挺,意氣風發的樣子不減當年,仿佛早就吃定了對方已然無計可施。而就像他過去的大半輩子一般,每一次的動蕩危機終會迎來東山再起。

杯子裏的酒絲毫未動,沈亦問他:“這次是詹森?”

沈亦猜測詹森急着要裴長宇在資金方面的背書,自然得幫他擺平一些迫在眉睫的問題。

裴長宇沒有否認,側身看了沈亦一眼,哈哈笑道:“別喪着個臉!給小央去個電話,她會很高興的。”說罷他在幾個律師簇擁之下信步離開。

聽到這個消息,裴央着實很高興,語速很快:“這也太棒了吧?咱就是說,格蘭特他确實有渎職的嫌疑不是嗎?再說他們針對的是奈斯,但總是抓不到他,啧,所以才像螃蟹一樣拽着爸爸不放不是嗎?”

畫面裏的她穿着斜襟麻布裙子,正對着 iPad 編辮子。又厚又長的黑色頭發被她分成四股,一下一下扭成麻花綁在耳側,結結實實地垂在肩頭。沈亦從沒見她幹什麽能比捯饬那一頭毛來勁兒,和只貓似的,一半的時間睡覺,另一半理毛。

他注視她好幾秒,唇角漸起笑意,便不再多言。倒是裴央提起想一起搬回 A 市去,有個制片請她做戲服指導。

“正好我回工作室拾掇拾掇。”她眼睛裏有期待和熱切。裴央的工作室原來租在近郊溪村一處宅基地上。去年年底那會,她覺得手頭緊張,工作室無以為繼,租約也就沒續了。

後來兩個人和好,裴央纏着沈亦要把那小樓租回來。她說平日裏接合作連個落腳談事的地方都沒有,忒沒面兒了,而那片區遠比市中心租個辦公便宜,裝修也是現成的。

“我打聽過的,新房東懶得管事,到現在還閑置着呢,一點沒動。”裴央說這話時尤其自豪,大約她覺着接手的人是看上了她那點修築布置。

裴央不知道買下小樓的人其實是靳校。靳校找了個朋友替他拿着那塊地的使用權,從一開始就抓了沈亦的把柄。

年初時,沈亦也不知道這許多。得知她退了租,他幾番想要把小樓買了,但對方說什麽都不肯出手。後來是靳校主動找到他,要價毫不拖泥帶水:“咱們按市場價走,我賣你裴央那小樓,你把蘇湛的專利讓出來。”

想到這,沈亦眼底的戾氣又有些壓不住。

但裴央想要的,他都會去争取,即便不情願,他還是讓了蘇湛的專利。他的所有,本就是她的,這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裴央不知道裏頭這層關系,聽他提了句把村裏那棟小樓買下來了,高興得不得了,說這是她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搖着他的手大放厥詞,“孟德斯鸠曾經曰過,‘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你是我的知心人。”

“孟子。”他試圖糾正她。

“嗯?”裴央牢牢握住他的手,認真看着他。

“是《孟子》裏說的。”

“對呀,孟德斯鸠和他弟子寫的。”

“……你說得對。”

裴央也不深究,轉而問這塊地的事:“他們沒敲咱們竹杠吧?如果有的話,咱去找村長申冤。”

沈亦搖頭,“沒有。”

裴女俠說要看合同。

合同上是靳校朋友的名字,價格也公道,所以這層窗戶紙從未被捅破。沈亦不是不想解釋,他只是不願她認為自己幾次三番被靳校拿捏得死死的。

靳校會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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