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機會◎

青蕪原本以為自家主子只是短暫的出門一趟, 誰知道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人回來,開始她還硬撐着想瞞下去,可是她向來不擅長僞裝, 很快就被常嬷嬷跟绛珠發現了異常。

在這宮裏也沒其他掏心窩子的人,相對來說這兩人在伽藍寺也算是共患難過,尤其是绛珠, 大家同是南唐來的, 平日裏比她有主意得多, 青蕪擔心阮阮出什麽意外, 只好把她離宮許久未歸的事情說了出來。

常嬷嬷又急又氣,偏又不敢聲張, 只得暗地裏到處找人, 偏偏私下尋了一夜,也沒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绛珠心頭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行宮就那麽些地方, 怎麽可能走這麽久不回來,除非出事兒了!

算算日子,阮阮的蠱毒也到了差不多該發作的日子了,該不會出事兒了吧?不行, 得盡快找到她, 若是出了事或者洩露了情況, 可不就前功盡棄了!

绛珠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決定拼一把。

阮阮從水月殿出來,因為擔心被人發現,特意繞了好一節路, 但沒想到好不容易被醫士壓下來的蠱毒又活躍了起來, 正當她冷汗直冒搖搖欲墜的時候, 手臂忽然被人給拉住了。

*

身體的疼痛與沉重消失殆盡,阮阮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氣味與帳頂,恍惚間還以為是夢,她想伸手揉一下眼睛,卻發現手正被人拉着,凝眸細看,不是青蕪是誰,而簾後的绛珠似乎正在跟一旁的婢女低聲吩咐着什麽。

這是瑤光殿,她的心倏地落了下來。

“娘娘,您醒了?”

感受到手中的動靜,青蕪瞌睡一下子醒了,驚喜地擡起頭來,發現自家主子正試着坐起身來,她趕緊起身一邊拿靠枕一邊幫忙攙扶。

“您醒了,實在是太好了,奴婢本來準備喚醫士的,好在绛珠姐姐警醒,阻了奴婢喂您服下醒神藥,您要是再不醒過來,奴婢只怕萬死難辭其咎。”

绛珠知道她出過殿了?兩人主仆多年,她即刻明白了青蕪的意思,眼見着绛珠聽見響動掀簾進來,阮阮清了清嗓子,“原是想去望園采些朝露置香,不曾想林子的時候迷路了,走了半天也沒遇見人,不知怎麽忽然就暈倒了,我是如何回來的?”

Advertisement

“是奴婢帶您回來的,”绛珠捧了杯清茶過來,淡聲解釋,“娘娘失蹤了一日一夜,奴婢心中焦急,只得私下出來尋找,好在菩薩保佑,在望園外的林中發現了您。”

盡管猜到彼此應該都沒說實話,但幾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拆穿。

青蕪悶聲捧過茶杯遞了上來,阮阮接過抿了小口,秀眉輕輕蹙了起來,“這茶怎麽喝着有些苦?”

自家主子嗜甜,向來怕澀,青蕪立馬道:“啊?是麽?許是新曬的緣故,奴婢去取些蜜餞過來。”

她是個急性子,說完就立馬風風火火領着人去了,绛珠有話要說,刻意留了下來。

室內很快就只剩下了她們二人,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绛珠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認四下無人,将殿門關嚴實了這才急急返了回來。

“娘娘,奴婢記得搬進行宮那日才給了您一粒解藥,這才過了不到十餘日,如何蠱毒發作如此之快?”

衾被中的手忍不住攥緊了腰間的暗袋,那裏面是她偷偷藏起來的舍不得服用的解藥,阮阮挑眉看向對面,“你問我,我倒是想問你,為何這次蠱毒發作這麽快?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是你又給我服了解藥麽?”

绛珠點頭,但心下着實有些狐疑,按理說藥效是至少持續一個月的,這次怎麽會提前呢?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看來還是有必要跟崔大人那邊聯系一下。

阮阮秀眉微揚,她身上是有備用解藥麽?不然崔進他們遠在邺城,一來一回怎麽也要一個日夜,不然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能給她服下?

绛珠也發覺有些不對,解釋道:“娘娘,自您上次蠱毒發作,崔大人擔心有什麽意外,故這次就多送了一枚解藥過來,以備不時之需,倒沒想到當真就派上了用場,奴婢不敢撒謊,現下手中是一枚解藥都沒有了。”

阮阮颔首表示理解,并未就此事跟绛珠糾纏,一則糾纏無用只會增加他們對她的防備,二則她有了其他打算。

這次發作被拓跋纮遇上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這次是真的省下了一枚解藥,還有那醫士,用銀針竟然也能暫時将蠱毒壓制住,倘若将解藥給他看看,不知道他能不能把配方給搞出來?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否了,因為這樣很容易走漏風聲被猜出來,拓跋纮那人陰險狡詐,他的人并不可靠,萬一被他知道了,就是又給他送了個控制她的把柄,而且紮針也不過暫時壓制,還是不冒險的好,只要知道這蠱毒不是無解就行,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找別的醫士看看也是一樣。

想通了這則,阮阮的心情舒暢了些,但心中還是隐隐有些擔憂,“瑤光殿距離望園頗遠,那片林子又大,你是如何精準的找到我的?別說是運氣好碰巧,我不信,還有之前我裝死,你搬救兵來得那麽快,這行宮裏有你的幫手是不是?”

绛珠心一顫,“娘娘說的什麽?之前那次是半道上遇上了太子的人,所以才回來得那麽及時,至于這次,是因為,是因為行宮攏共就那麽幾所宮殿,您若是出現定然會有消息傳出來,偏偏一直沒有,青蕪說您閑暇愛制香,奴婢就猜測您可能是去了望園。”

越是不認賬,就越說明心中有鬼,此事關系甚大,阮阮很是放心不下,“绛珠,你覺得我是傻子嗎?行宮雖然比不得皇宮,但也不小,望園林木茂盛,光憑你一個人,不管是找到我還是将我帶回來不被人發現,幾乎不可能,你告訴我,你們一共有多少人?潛伏進北魏宮廷,又到底想做什麽?”

“娘娘為何要執着此問?請恕奴婢直言,以您現在的身份,這些事情您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阮阮冷笑,平日裏便罷了,只要不威脅到她的生命,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現在關系到她的未來,她不能坐以待斃,至少身邊人,要處理妥當。

“我現在的身份?我現在什麽身份?是北魏的宸妃?還是南唐的棋子?崔進他們借着盟約未成的名義滞留在北魏,之前看我被遣到佛寺,幾乎等于半放棄了我,連解藥都吝啬多給一顆,而現在,還讓你随時備用着,是因為我到了魏帝身邊有更大的利用價值了是麽?”

绛珠張嘴想解釋兩句,但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為雖然□□,但阮阮說的,幾乎是事實,她向來不擅長安慰人,也知道此時的阮阮根本不需要安慰與搪塞,她要的是事實,這樣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她跟他們不同,雖是南唐人,但是對南唐皇室的忠誠度較低,加之出身低微,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活得更好,忠義在她那裏就是空氣,這也是一開始就選擇給她種下蠱毒拿解藥控制的原因。

但是绛珠對此其實是有些懷疑的,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發現像阮阮這樣的人,外表柔弱乖巧十分好控制,但其實內裏主意比誰都強,又是個狠得下心的性子,還吃軟不吃硬,威逼利誘只能暫時的使她屈服,一旦找到機會脫離控制,說不得被反咬一口。

就像現在,說多錯多,她沉默下來。

看绛珠面色猶豫,阮阮自嘲一笑,“我或許該想開些,有利用價值是好事,這樣至少說明暫時還不會被抛棄。”

這話嘲諷意味很足,平日裏她們對她這個曾經的南唐女官多有防備,今日卻跟她說這麽多,绛珠覺得有些反常,但也沒有多想。

“娘娘知道就好,其實崔大人他們也沒有其他意思,無非是之前擔心娘娘一時想不開導致和親出亂子,這才不得已想了這個法子,您放心,崔大人交代過,現在您已經被封了宸妃,等您得了寵幸之後,盟約徹底落實,解藥方子一定會交到您的手上,屆時您背靠南唐,又是寵妃,日子比從前不知好上多少。”

聽了這話,阮阮目光微動,這是拿她當傻子哄呢,既然有這麽好的東西可以控制她,等她進了北魏宮廷,別說成為寵妃,就算不是,獲得的消息也是別處得不到的,明明更有利用價值了,他們甚至可以讓她做更多的事情,以他們的做事風格,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把解藥方子給她?除非——

除非他們的目的僅僅是讓她侍寝!聯想到之前绛珠一個勁兒的慫恿她想辦法回宮,現在又一直哄着希望她能早早侍寝,還有看她手腳動作應該是有功夫在身的,這行宮裏還潛伏着不知多少她們的人,難道她們等了這麽久,真正的目的壓根不是什麽促成盟約,而是趁機刺殺魏帝?

阮阮的心跳得飛快,如此一來,她更加不能侍寝了,因為一旦成真,若魏帝死在她的床榻之上,到時候就算崔進允諾給她解藥方子又如何,說不定她早就沒命了。

小喽啰都是被拿來犧牲的,而他們說不得到時候還能全身而退,就算不能,在南唐自然有人善待她們的族人親人,而她,原本就無牽無挂孑然一身,也沒受過什麽恩惠,甚至拿性命威脅于她,憑什麽還想要她心甘情願的犧牲?

她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那雙含情目此時不再是平日裏煙波浩渺的模樣,反而帶着說不出的嚴肅與認真,自接觸以來,她平日裏甚少有這樣的時刻,绛珠心中一驚,掩飾道:“想幹什麽?娘娘此話何意?”

“何意?非要我說明白嗎?”阮阮扶着床帏緩緩站了起來,逼視着她,“為什麽要隐藏自己有功夫的事情?為什麽想方設法要我侍寝?你想破壞兩國好不容易達成的盟約麽?”

她說話向來軟軟的,甚少有此嚴肅的時刻,面對她的逼問,绛珠知道她應該是猜到了,偏生現在還需要她的配合,不能撕破臉只能竭力解釋,“奴婢忠心耿耿,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跟南唐着想。”

阮阮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不,你是為了二皇子李策。”

東都那邊的貴人們,送一個女人就能讓他們保持現狀,他們求之不得,怎麽可能有野心想要刺殺魏帝引起北魏內亂,但若是一直反對和親的李策,就說得通了。

李策其人,有天潢貴胄的驕氣傲氣抱負,但是無奈受制于南唐皇帝跟世家大族,因為得不到支持,無怪乎想出這種招數,倘若她們當真謀刺成功,就憑着拓跋氏兄弟誰也不服誰,北魏必将大亂,屆時李策在南唐的聲名威望只怕如日中天。

绛珠被戳穿,也不再掩飾,“是,娘娘說得對,奴婢早就承認過自己是二皇子的人,忠于二皇子,就是忠于南唐,陸少将軍也是一樣。”

陸璋......

阮阮臉色漸漸溫和下來,再不複之前那般義憤填膺。

那個為她在殿前抗争數日,讓她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好好保重,讓她等他來接她回去的青年将軍,他在這裏面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蠱毒與藥都只能牽制人的行為,而心的掌控才是最穩固的,什麽都抵不過心甘情願,自己是這樣,她也一樣,绛珠嘆息一聲。

“娘娘,相信您也知道,二殿下與陸少将軍不僅僅是親表兄弟,他們更是最好的夥伴與朋友,殿下與少将軍一再命我好生照看于您,希望有一天能做主将您接回去,他們一直在為此努力,奴婢原本是不想把這件事告訴您的,心裏想着就算事發,也絕不會牽連到您,結果卻讓您對奴婢有了誤解,是奴婢該死。”

阮阮怎麽也沒想到,绛珠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确實信不過她,但是她相信陸璋。

看她冷靜下來,绛珠自嘲一笑,“娘娘不必懷疑,奴婢知道除了青蕪您從來未曾相信過什麽人,奴婢也從不敢奢望您的信任,有時候您誤解奴婢或許還更好,這樣就算有一天,要抛下奴婢,也沒有心理負擔,就算奴婢傷了死了,也與您無關,連傷心都不用。”

這話說得直白露骨,阮阮承認被她說中了,但人與人本就如此,她并不掩飾,“你說就算事發你也自己承擔,你承擔得起嗎?況且我作為你明面上的主子,南唐的公主,不管事成與否,又怎麽可能獨善其身?”

绛珠知道,若是不拿點東西出來,是絕不可能再獲得阮阮的信任的,說不定還會節外生枝,她自袖中掏出一物遞了上去,“娘娘,您看這是什麽?”

那是一只短笛,因得已經有了些年頭,原本翠綠的竹制笛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黃褐色,或許是時常被人摩挲擦拭,笛身泛着潤亮的光澤。

離開東都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感動,或許是因為想要陸璋別忘了來救她的承諾,她将打小貼身帶着的竹笛送給他留作紀念。

阮阮伸手接過,有些生氣,“它怎麽會在你手裏?我明明......”

“是少将軍給奴婢的,就前幾日,給奴婢下這個任務的時候。”

前幾日!

“他來北魏了?”阮阮有些激動。

陸璋之餘北魏,就像拓跋纮到了南唐,打了這麽些年,那是見血的仇恨,誰都想捅上一刀,這也是拓跋纮那麽讨厭她恨她當初在南唐揭發他身份與蹤跡,害他差點死在南唐昭獄的原因。

他怎麽會這個時候來北魏?會不會是騙她甘心合作的?畢竟有她在,她們才有機會接近魏帝,誰知道绛珠卻搖了搖頭。

“現在南唐諸事繁多,陛下身子日漸衰弱,少将軍與二殿下正處理各方勢力,根本抽不開身,這是他命人将任務一并帶給我的,請您相信,一旦魏帝駕崩北魏大亂,南唐就有一戰之力,若是能一并将拓跋纮解決掉,南唐再也不懼北魏,等殿下登基,必然将您接回南唐榮養,屆時您有公主的頭銜,還于國有功,您與陸少将軍的親事,沒有誰可以成為阻礙。”

阮阮詫異地看向绛珠,“我跟他......”

她想說她重來沒有指望過還能跟他在一起,但是回頭想想,算了,也沒有必要跟不相幹的人去解釋她的所有事情,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有心想再多問幾句,門外卻突然響起了青蕪驚訝的聲音。

“太子殿下,您如何在此?”

兩人一個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意外,绛珠反應過來,上前低聲提醒道:“娘娘,相信您也知道,北魏太子為人急功近利又好大喜功,比起拓跋纮好掌控多了,尤其是他的心思如今還都在您身上,侍寝一事,或可利用。”

阮阮當然明白,拓跋赫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有事情要說,想起上次在北苑兩人說的話,只怕他就是為了那事來的,但她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想到了法子。

绛珠有一點說得沒錯,拓跋赫比拓跋纮好掌控多了,但其實還有一點,同樣的拓跋赫比崔進跟绛珠他們也更可靠,至少他沒有捏着她的命脈。

她雖然信任陸璋,但不代表信任绛珠跟崔進,與其等他們成功了給她解藥,再千盼萬盼等別人接她回南唐,不如好生利用這個機會,把主動權抓到自己手上,她已經受夠了受制于人。

只要拓跋赫足夠趁手,她就有絕地反擊的機會。

且先聽聽他過來要說些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