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往後你若乖一些......◎
榻上之人雙目微阖, 纖長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暗影,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若非菱唇還泛着微微血色, 只怕要讓人誤以為已是屍體一具。
醫士垂首站在一旁,主子沒發話之前,盡量眼觀鼻鼻觀心, 這麽多年的下來, 他早就學會了什麽時候該看, 什麽時候不該看。
難怪之前在伽藍寺, 明明試過已經沒氣了,竟然人就這麽活了過來, 原來她的身體裏, 竟然被中了蠱毒,伸手替她将額間淩亂的發絲撇至耳後,拓跋纮看向一旁的醫士。
“你說的蠱是怎麽回事?”
醫士沉吟片刻, 對答道:“屬下無能,只能看出來是蠱毒的影響,但暫時未能發現此蠱有何玄妙,娘娘的昏迷跟此或許不無關系, 屬下已經用銀針暫時給壓制住了, 相信應該過不久就能醒來, 至于這蠱到底如何, 跟屬下的認知有些許差異,屬下還需要下去好生查閱一下資料才能分辨,娘娘這裏, 就拜托殿下, 先靜養兩日看看。”
拓跋纮颔首, 醫士躬身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這是拓跋纮在行宮的辦公之所,裏裏外外都是他的心腹。
當時情況緊急,他想也沒想的就将她帶來了此處,現在想來,其實也是有些不妥的,最穩妥的辦法應該是直接找人将她送回瑤光殿,但他一點也不後悔。
因得守了大半夜沒有怎麽休息,眼下有些烏青,但他整個人看着精神頭頗為不錯。
拓跋纮站在榻邊,餘光默默打量着,這書房除了案牍書架別無長物,她就那麽靜靜的躺在榻上,簡直乖得不像話,不管是當初在南唐與他逢場作戲的她,還是到了北魏刻意伏低做小的她,都與現在判若兩人。
但是不管是哪一個她,都是那般生動美麗,喉頭一緊,他下意識松了松領口。
這個想法一出,拓跋纮感到有些煩擾,于曾經的他來說,區別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是用男女,而是一種是有用的,一種是無用的,很顯然矯揉造作的南人女子在他無用那欄最厭惡的底層。
什麽時候他竟然也開始關注一個女子美麗與否了?
目光忽的落在她洇紅的唇瓣,那柔軟的觸感讓人頗有些意猶未盡,他情不自禁俯身,想再度嘗嘗那抹似有若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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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将将觸碰到的時候,他的身子忽的僵了住。
他這是在做什麽?
一時生氣上頭,竟然忘了原本的目的,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最難以置信的是之前他因何會如此生氣?
她說得對,最正确的做法,他原本的目的,本是利用她離間魏帝跟太子的父子之情,按理說走到這樣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又緣何置氣?
之前留下匕首讓她自保,随她進入異獸籠子,或許還可以告訴自己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可是今日他再難欺騙自己。
原本有困難不是找他就已然讓人生氣,憤怒更是在太子将她拉進懷中的時候到達頂值,可是當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嘤嘤看着他,又讓他的怒火頃刻消了下來,尤其是看着她暈倒的那一刻,心更像是停跳了一拍。
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他對她所有的憤怒不是因為她破壞了他的計劃不按常理出牌,僅僅是因為她沒有選擇他罷了,而他,對她有一種可怕的占有欲,既不想讓她侍寝,也不想她跟拓跋赫走到一起。
伸手輕撫着她眉心的花钿,他一遍遍描摹着,“為什麽要去找徒有其表的拓跋赫?是我對你不好嗎?嗯?”
仔細想想,好像确實是,她到北魏跟他第一次見面,就是他拿着刀刃對準她的眉心,後來還多次相逼,每一次都不算客氣,換做是他,也不會把自己當做一個好的合作夥伴,至少太子拓跋赫明面上是支持和談的,她跟他拉扯糾纏,絕非什麽喜歡與心甘情願,大約只是身不由己,大約只是別無選擇。
又或者跟她體內的蠱毒有關系?
想通了這茬,拓跋纮面色稍霁,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其實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上手捏了捏她柔軟的面頰,指腹柔軟的觸感讓他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馬,他忍不住自嘲一笑,“說你是禍水,也不算冤枉。”
“往後你若乖一些,之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乖一些......
語調是他一貫的冷,卻帶着絲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可惜榻上之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咚咚咚——”
門外傳來邱穆陵河刻意壓低的聲音,“殿下,陛下擺駕回行宮了,想來應該是得到了消息,聽說幾位殿下與禦藥房的醫士都過了去衡光殿。”
自上次出現白澤神獸之後,魏帝重新燃起了雄心壯志,下令帶着人進到圍場游獵,因得來了興致一連深入圍場深處,聽說收獲頗豐,有些樂不思蜀,若非出了大事,他是不會這麽快回轉的。
而這事......
“我知道了,會過去的。”
拓跋纮看向昏迷的阮阮,因得百會紮了針,她不似之前那般冷汗連連眉心微蹙,整張面容顯得異常平靜,就像睡着了一般,與之前痛苦的樣子判若兩人,想來蠱毒确實暫時被壓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替她掖了掖被角,“你那麽心急作甚?若是能來求我或者多等上一天,就會知道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往後可別再幹傻事了。”
溫熱的指腹不經意與微涼的鼻尖相觸,拓跋纮戀戀不舍将手收了回來,起身大步往衡光殿去。
殿門“嘎吱”一聲被輕掩了起來,羽睫如蝶翼微顫,待腳步聲漸行漸悄,阮阮倏地睜開了眼睛。
*
衡光殿。
陛下出了事,殿中一派緊張,宮人們進進出出,神情慌張中帶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觸了哪位貴人的黴頭。
圍場深處林木野獸遍處,尋常時候是不允許有人深入的,魏帝仗着有神獸庇佑,加之侍衛成群,有心展示一番寶刀未老,心血來潮沖了進去,誰知道馬兒突然受驚,一個不察扭傷了腰,好在侍衛施救及時,雖則受了番驚吓,到底傷得不重。
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辭,實際上是因得在狩獵之時有天策軍的将領冒死求見,彈劾因太子縱容屬下貪污撫恤,以致徐州生亂。
因得茲事體大,魏帝嚴禁親衛議論此事之後,便急匆匆趕了回來,這廂剛召了太子問話,誰知氣血攻心,舊疾複發。
馮皇後在一旁侍弄湯藥。
白玉碗中茶褐的藥汁看着就苦不堪言,魏帝飲了兩口,只覺五髒六腑都跟着泛出味兒來,頗有些煩躁。
馮皇後捧了蜜餞遞上,殷殷勸道:“陛下,良藥苦口。”
“無事,朕的身體朕心裏有數。”
魏帝将頭撇了開,看向一旁站成一群的皇子皇孫心腹大臣,眉心微蹙,“怎麽人都過了來?”
馮皇後餘光微動,識趣的将蜜餞收了回來,一旁的宮人趕緊上前接過,為她淨手。
太子拓跋赫趕緊應道:“弟弟們都在,聽聞父皇受傷,都十分擔心父皇的身體,這不紛紛趕了過來,不曾想驚擾父皇休息,是兒臣的疏忽,請父皇降罪。”
他是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從未當衆斥責一聲,此時将人都喚來,小心思昭然若揭,雖則生氣動怒,魏帝到底心疼兒子不忍拆穿,語氣強硬中帶了點落寞,“小傷而已,沒什麽大礙,唔,是朕老了,不中用了。”
三皇子拓跋駿性子急,向來是個不長心的,聞言立馬嚷嚷起來,“父皇,您春秋正盛呢,這一次不過是偶然,要怪只怪下面的人辦事不力。”
此言一出,殿內諸人一時神色各異。
只馮皇後,不動聲色的分着雪花盅裏的藥湯,重新遞給魏帝。
一人自人群末端站了出來,行至中殿,掀袍跪了下來。
“兒臣奉命修整行宮獵場,致父皇陷于險地,有失察之過,還請父皇降罪。”
看着跪于榻前的拓跋纮,魏帝有一瞬的恍惚。
他其實已經記不清楚那張臉是何模樣,但每次看到那雙相似的眼睛,都止不住心頭一顫。
青年唇線微抿,身姿挺拔,言語誠懇,雖是颔首請罪,卻帶着不卑不亢的氣勢,言語行動間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相較于太子的小心思,更是顯得坦蕩擔當。
他對這個兒子感情十分複雜,其實細細說來,他兒子不多,除了太子,他雖不曾對任何人表現出過分的親昵,卻也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讓他們打小錦衣玉食的長大,只除了這一個。
因得是那個女人所出,他厭屋及烏眼不見為淨,打小将他送來佛寺,明明未曾親自教養,偏偏這個兒子不管是心性耐力謀略都是最拔尖的,倘若他不是帝王,或許也會為有這麽個兒子而驕傲,可惜偏偏他是。
祖制長子承嗣倒是其一,盡管這小子掩飾得很好,他還是能從他的眼睛裏看見狼性,兇狠,狡猾,不留餘地,就這也還罷了,偏偏是那個女人所出,那個時間所出,他不能讓他有觊觎拓跋氏江山的機會。
他在或許尚能壓制,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太子絕不會是他的對手,這是他最不想看見的。
四皇子拓跋纮親自請罪,魏帝遲遲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作為魏帝的貼身侍衛首領,阿史那爾立馬跪了下來,“保護陛下不力,臣亦有罪。”
拓跋駿本意只是擠兌一下拓跋纮,沒想到把魏帝的心腹阿史那爾給拉下了水,趕緊解釋,“阿史那大人對父皇的心日月可鑒,誰也不會懷疑你的忠誠,至于其他人,到底是失察還是蓄意,還請父皇明察。”
這話針對誰意味十分明顯,但也顯得很是低級,這就是他養出來的草包兒子,魏帝心頭有氣,沒有說話。
拓跋纮扯了扯唇角,沒有理會拓跋駿,只把目光對準魏帝,“蓄意這個罪名太大,兒臣可不敢認,一則父皇狩獵路線是臨時起意,二則行宮一事兒臣全權負責,倘若父皇在此有什麽差池,兒臣無論如何難辭其咎,兒臣因何要如此行事?”
拓跋駿偷瞄了眼太子,十分心虛地反駁,“那誰知道?”
“又或者也并非有意,只是能力不夠以致失誤也是有可能的。”
比起人家有理有據,這只會顯得刻薄無理,魏帝“砰”的将藥盅擱在一旁,“好了。”
“蓄意朕是不信的,确實是朕臨時改的主意往山林裏去,那羅延此前待在軍營未曾涉獵工部諸事,做得已經算十分不錯了,”魏帝話鋒一轉,“只是這次行宮的修整,時間确實有些趕,人又到底年輕,差了些經驗,那羅延,朕這麽說,你可服氣?”
雖則沒有背上蓄意的罪名,但這也算是斥責,一頂失察的帽子是跑不了的,正好分散他安置傷兵不利的輿論,太子拓跋赫心頭暗喜,他就知道,父皇終究是站在他這邊的。
對于這個結果,拓跋纮早有預料,心中無悲無喜。
魏帝輕咳一聲,“好了,鬧了這一陣,朕也乏了,你們都先下去,那羅延留下。”
衆人面面相觑,方才當衆斥責,這會兒又單獨将人留下來,魏帝這是什麽意思?但誰都不敢問出聲來,只得紛紛應諾退了下去。
殿中很快就只剩下兩人并心腹。
魏帝朝他招了招手,作勢起身,“那羅延,你過來。”
明明阿史那爾還在一旁,拓跋纮有些驚訝,但還是上前半攙着他的手臂,将人扶坐起來,“父皇腰上有傷,何不多多躺着?”
“再躺下去,朕怕傷勢越發嚴重,”魏帝一語雙關,“你曾是天策軍的主帥,朕這裏有些消息,想來你會感興趣。”
拓跋纮心知肚明他說的是何事,面上卻只做不知,順手拿了個軟枕,方便他倚靠,“兒臣只是暫領幾年罷了,如今戰事休止,兒臣也将兵符交還給太子,天策軍的事情,兒臣恐不方便置喙。”
一來一回,每一句都找不出來毛病,魏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太子安置傷弱殘兵不利引起糾紛便罷了,還爆出來縱容臣下貪污撫恤金這事,私下攔截彈劾的奏章,結果人家直接闖了圍場,将奏章遞到了魏帝的案頭,想假裝忽視都不行。
正當他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卻聽拓跋纮又道:“兒臣雖不方便置喙,但父皇若是有何煩擾,兒臣理應為您分擔。”
這樣一說,到底是給了臺階,魏帝心中雖有些異樣,但卻不得不開口,“朕圍獵這些日子,太子諸事繁多,對之前安置天策軍的事情多有疏忽,徐州那邊幾方将領鬧騰得厲害,你有何看法?”
看他沒吭聲,他又補充了一句,“随意說,朕赦你無罪。”
“徐州那邊幾方鬧騰?應該也不只是将領?歷來營地事後鬧事原因只有兩個,要麽是撫恤分配不合理,要麽是銀錢未曾到賬,能讓父皇如此煩擾,莫非是二者皆有?”
魏帝先是收了兵符,後又命太子自他手中接過此事,一方面是想分散他的兵權,另一方面還想給太子增加一個收攬人心的籌碼,可惜太子哪一樣都沒做好。
這個結果,幾乎可以說是在拓跋纮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會那麽輕易就将兵符交出來,中原亂了百年,幾國之間征戰連連,國庫未曾充盈過,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到了此時魏帝竟然也不願意斥責太子半句,而他甚至沒有犯一丁點錯,一個失察也能壓到他的身上甚至當衆斥責于他。
“你猜得不錯,太子确實沒有處理妥當,但這件事朕不想鬧大,”魏帝渾濁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羅延,你在軍中多年,該知這裏面的盤根錯節,你雖不直掌中軍了,但關系仍在,還是右武侯大将軍,朕命你私下去将此事處理妥當,務必不能鬧出事來。”
拓跋纮擡眸,“父皇的意思,是放任貪腐不會追加現銀?”
魏帝輕咳一聲,臉有些燥,“追查還是要追的,只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鬧事的先鎮壓下來,怎麽,你不願意?”
“兒臣不敢。”
魏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那就好,那羅延,你與太子不同,許多事情,你做起來朕心中放心,太子不僅是我大魏的儲君,也是你的兄長,祖宗基業是一定要交到他手上的,你打小便是個懂分寸的孩子,現在為父分憂,以後也必然會為兄長分憂,可是如此?”
這個許多事情,當然是指髒手不讨好卻又不得不做的那些事情,這麽些年,早就習慣了。
拓跋纮垂眸,掩下眼中情緒,“那是自然,只是父皇,兒臣如今空有右武侯大将軍的名頭,沒有銀錢光憑着曾經那點同袍之誼,只怕那些人也不會輕易買賬,未能完成父皇交代讓父皇傷心是其一,倘若動亂加劇,更是棘手。”
他應下此事,卻不保證一定會辦好,說是能力問題,實則誰知道,魏帝心中明白,知道不加些砝碼是不行的了。
“你的本事朕知曉,差的無非是名正言順,朕會恢複你的尚書令一職,方便你酌情處理此事,但是也希望你緊守分寸本分,勿焦勿躁。”
之前他被魏帝所忌憚,為表忠心,交出兵符之時,尚書令一職也一并交了出去,只保留了右武侯大将軍這個虛職,這次太子做得太過,魏帝有心給個警告,又将他的職務一并還了回來,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拓跋纮面上無悲無喜,躬身謝恩。
“父皇教訓得是,兒臣定然不會辜負父皇的期許。”
魏帝得了保證,心下也并未安心許多,總覺得一切事情都太過巧合,但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而且着實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于是按了按眉心,下了逐客令。
“朕乏了,你去吧。”
拓跋纮也不想久待,冷冰冰回了句“兒臣告退”。
眼見着拓跋纮的身影消失在宮門盡頭,魏帝再忍不住一口老血噴湧而出,阿史那爾捧了絹帕親自上前為他仔細擦拭。
“咳咳......面上倒是恭敬得緊,阿史那爾,你說他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今日?”
“陛下說的哪裏話,屬下瞧着,四殿下并無此意,一個人怎麽可能算計到如此分毫不差?”
阿史那爾手一頓,複又繼續,“屬下瞧着,四殿下對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不然當初也不會主動奉上兵符,卸去職位,堂堂皇子大将軍來修整行宮也無絲毫怨言,如今您又不費一銀一錢讓他處理此事,明擺着是個棘手活兒,吃力不說還得罪人,他想也未想就同意了,但凡有一絲異心,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不會應得這麽爽快。”
魏帝看着他,目光微動,“但願如此,這事兒即使太子辦得再不妥當,朕也得給他壓着,傳令下去,朕要養傷暫時不宜挪動,邺城就先不回了。”
即使太子與民争利,也不過警告而已,這是想要冷處理,防止有人一直揪着此事不放呢,陛下越老就越偏心,阿史那爾趕緊應下。
*
自衡光殿到水月殿這一路,身後的氣息就未曾平息過,眼見着進了水月殿的門,拓跋纮已經平複好了心情,無奈看向身後,“差不多得了,怎麽比我還生氣?”
到了自家地盤,邱穆陵河心中那股氣兒再也憋不住了,一拳砸在橼柱之上,“陛下的心偏到嗓子眼兒了,明明是太子的錯,讓您背鍋就算了,還讓您去收拾殘局,就這,還吝啬給您一分銀錢,這事兒能怎麽處理?左右是您得罪人,回頭國庫都充了太子那幫人的腰包,實在是可氣。”
阿史那渾撞了撞他,示意說話不要這般直白,在自家主子傷口上撒鹽,邱穆陵河也有些懊悔,但話已出口,也不好收回了。
兩人的動作被看在眼裏,拓跋纮眼神微頓,重新大步往前,“有什麽好氣的,這些早在意料之中。”
聽這意思,一切盡在掌握?邱穆陵河趕緊美滋滋跟上,“莫非殿下命人闖進圍場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好對策了?”
阿史那渾拍了拍邱穆陵河的肩膀,“傻子,表面上看是殿下奉命不得不跟着陛下的意志走,可實際上,你看殿下是這樣的人麽?殿下運籌帷幄,早就挖好坑了,等着吧,驚喜還在後頭。”
“也是,”邱穆陵河一拍腦袋,“哥,也就你,猜得中殿下的心思。”
阿史那爾擺了擺手,只當沒聽見,“不過一二罷了,把你練功夫的心思分一些過來,你也可以。”
“別,我腦袋沒你好使,殿下就看上我這一身硬功夫。”
那廂兩人還在鬥嘴,拓跋纮只當沒聽見,他向來親緣淡薄,但他們二人,跟着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不說,明明是大家出身,卻認定了一直不離不棄的跟着他,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铠甲,他願意縱容一二。
撣了撣袖口的灰塵,他一直未曾做聲,只大步往偏殿走。
說不出跟平日有何不同,但總覺得步子較往日邁得大些,自家殿下這個樣子,是因為偏殿中的那個人嗎?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再鬥嘴,趕緊跟上。
即使受了斥責,又領了個吃力不讨好的差使,拓跋纮的心情也完全不受影響,直到看見側殿人去樓空。
宮人小心翼翼上前彙報,“四殿下,您走後不久,娘娘便醒了過來,堅持要回瑤光殿,奴婢們不敢阻攔,只得放行。”
見自家殿下臉色奇臭,阿史那渾詢問道:“娘娘可有留下什麽口信或者消息?”
宮人偷瞄了眼主子,瑟瑟福了一禮,“并......并未。”
阿史那渾輕咳一聲,偷偷打了個手勢,“咳,說實話。”
宮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饒命,殿下饒命,娘娘醒來後确實不曾多言,掩飾一番急匆匆就離開了。”
感情一個謝字都沒有?殿下估計要傷心了,阿史那渾心下暗道,這奴婢也忒膽小了,就不會編兩句好聽的。
他偷偷朝她眨眼暗示,可惜宮人吓得徑直垂下腦袋,只當做根本就沒看見。
拓跋纮沒有做聲,周遭的聲音顯得有些嘈雜,已經被他自動摒棄在外,看着整潔的床榻,似乎那上面從來未曾有人歇息過,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幻覺,但他清楚的記得不是。
他曾經毫無保留的想去挽留住那個給予他生命的女人,可是那個女人寧願付出生命為代價也要擺脫他,那個時候他就發誓孑然一身再不會挽留任何人,但經過這些日子的反複确認,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除權利外更想留下的人。
對于魏帝與那個女人曾經的漠視與傷害,他已經可以做到波瀾不驚,這源于羽翼的逐漸豐滿,他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反擊,甚至這盤棋他已經籌謀許久,但沒想到冒出了個意外,他竟然對一顆棋子動了心。
偏偏這顆棋子還不安分,竟然妄圖脫離他的掌心,他摩挲着手腕間那截灰白的指骨,忍不住輕嗤出聲。
要不是他從中斡旋,她以為憑借拓跋赫那個廢物,就能平安無事的活到現在?
憑什麽所有的好的東西,都屬于或即将屬于太子?作為拓跋氏的子孫,祖宗打下來的基業自然是人人皆可逐之,而他作為其中的佼佼者,理應繼承一切,包括那個名叫阮阮的女人。
作者有話說:
當當當當,小廣告時間,預收古言《長兄》現言《頭條爆炸》(霸總vs女明星,蓄謀已久)求個預收。
以下是《長兄》文案:
長公主病入膏肓,臨死前始終念叨着一樁舊事,為了讓她去得安心,其子陸時徵挑了蘇蘅扮演她失散多年的女兒。
原本以為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兒,完了領銀子走人,不料長公主心情一好竟然起死回生,陸時徵與蘇蘅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演下去。
哪知一場宴會,與“兄長”酒後亂性,且真正的女兒找上門來,擔心長公主大怒被牽連,蘇蘅揣了銀子連夜跑路。
*
再見陸時徵,是在他赴任江南的第二年。
大紅喜綢挂了滿院,鳳冠霞帔的她,在看見緩帶輕裘的主婚人時有一瞬間的恍神,看他神情平靜,她才終于安下心來。
一切塵埃将定,只待他念完祝詞就拜天地,緋袍玉立的大人卻素手微頓。
“大郢律令一十八條,無父母之命,不得私嫁私娶,違者徙三千裏。”
看着堂上一對璧人,他沉沉将茶盞扣于桌案,“阿蘅,你叫為兄好找。”
*
陸氏家族四世三公,陸時徵作為公府世子,一生克己複禮、光風霁月,卻辦了三件離經叛道之事。
第一件,找人假扮離散的幼妹。
第二件,假裝酒後亂性。
第三件,婚禮上奪人妻子。
細細數來,每一件都跟蘇蘅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