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看
好看
“杜總，久仰大名，今天我總算是見到您了。”
二樓，某位出席宴會的來賓，一看到杜逢朝，立刻端着香槟，滿臉堆笑地上前搭讪。
杜逢朝收回一直投注在一樓的目光，轉身，帶着恰到好處的禮節與其交談。
不多時，他的身邊便圍滿一圈人，各個都穿着西裝，打着領結，端着香槟，臉上挂着如出一轍的公式化表情。
一眼看去，不似真人，倒像從同一批模具澆築出來的假人，杜逢朝忽感無趣，目光再次投向樓下，而那個吸引他目光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季遇此時正在宴會廳外，一圈轉下來，他口幹舌燥、嗓子冒煙，只想喝東西。系統讓他喝點果汁潤一潤。
季遇鄙夷，【小孩子才喝果汁。】他可是個成年人了，要喝就應該喝酒。
想起他醉酒後的舉止，系統勸道，【要不，再考慮考慮？】
【有什麽可考慮的。】
【你上次喝醉了後幹了什麽，還要我再重複一邊嗎。】
季遇沉默了，半晌後，他拿着酒和酒杯去了空無一人的別墅後花園，【這次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喝，肯定不會再有問題。】
踩着色彩紛呈的鵝卵石小徑，季遇一路來到觀賞池旁。
坐在水池邊，一邊借路燈的光看水裏的游魚，一邊自斟自酌。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小心喝醉。”聲音優雅，動聽，像震顫的琴弦，頃刻間就抓住了他的耳朵。
季遇不假思索，飛速扭頭與聲音的主人打招呼，“嗨，帥哥！”
“帥哥？”杜逢朝放在季遇肩頭的手不由得一抖，季遇以為他是對帥哥這個稱呼不滿意，當即換了個稱呼，“美人。”
杜逢朝先是訝異，接着是好笑，他可以肯定季遇一定是喝醉了。
“我沒醉，”季遇癟嘴，誓要證明自己足夠清醒，“不信的話，美人你可以親自測試一下，看我有沒有醉。”
“不用。”杜逢朝笑道。
喝醉了的季遇反應明顯慢了一拍，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想明白他的這個不用是什麽意思。
杜逢朝沒讓他繼續苦惱下去，笑着解釋，“我相信你沒喝醉，不用測試。”
季遇歪着頭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像是窺得了什麽舉世真理般，煞有其事地點頭，“你是個好人。”
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聽起來很像是酒後的胡言亂語，系統就是這樣以為的，杜逢朝卻奇異地聽懂了：因為他對季遇說他相信他，相信他沒喝醉，季遇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在這個湧動着月季花香的朦胧夏夜，杜逢朝驀然間被季遇清奇而又直白的邏輯可愛到了，他很想問季遇有沒有人說過他很可愛？
他是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
“可愛？”季遇握着酒杯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晃晃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爸只說過我可氣，你覺得我可氣嗎？”
“怎麽會？小遇明明可愛極了。”杜逢朝一邊回答，一邊不動聲色移走他手邊的葡萄酒。
得到肯定，季遇再次煞有其事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結論，“美人，你果然是個大好人，你是我爸就好了。”
杜逢朝哭笑不得。
眼下雖是夏季，但不時拂過的夜風仍舊帶着些許涼意，再加上不知道季遇在水池邊坐了多久，杜逢朝怕他再在後院待下去會感冒，便提議季遇和他一起回別墅。
“不要，”季遇搖頭拒絕，“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沒做。”
杜逢朝問是什麽事，季遇指着觀賞池裏的魚，一臉鄭重，“我還沒把它們撈出來，再在裏面待下去，它們會被淹死的。”
杜逢朝愣了一下，然後用拳抵着唇笑出了聲。
從第一次見面起，杜逢朝就覺得季遇是個不流于俗、惹人心喜的妙人，現在他更加這樣認為了，“嗯，小遇說的事的确很重要，為了效率，我們可以一起撈。”
季遇亮出狗狗眼，“美人，你真是人美心善。”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系統簡直沒眼看，它無比期待他酒醒後的模樣。
杜逢朝沒直接對季遇說魚離開水會死，而是用商量的口吻說，“讓我們把撈上來的魚放進魚缸裏，好不好？”
季遇想了想，覺得這主意甚好，你看，鳥有鳥巢，狗有狗窩，所以魚進魚缸，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就按美人說得辦。”季遇按下呼叫傭人的響鈴，讓他們搬一只魚缸，拿兩個撈魚用的抄網過來。
傭人們很快将東西送了過來，萬事俱備，就差動手，季遇拿起抄網就往觀賞池裏伸，撈了半天一條魚也沒撈着。
這樣不行啊。看着波光蕩漾的水面，季遇果斷丢掉抄網，脫下西裝外套，長腿一邁徑直進入觀賞池中。
這一舉動眨眼間便完成，杜逢朝連勸阻的話都還沒來及說，就見季遇一頭紮入水中，轉眼消失不見，只餘漣漪在水面蕩漾。
“小遇。”杜逢朝怕人出意外，連忙俯身查看。
“我在這，美人。”池水中央有水聲響起，是季遇。他在月亮下破水而出，站在波光粼的池水中，笑着向岸上的杜逢朝揮手。
杜逢朝松了口氣，自季遇消失後便一直緊抿着的唇總算溢出些許笑意。
季遇抹去臉上的水珠，一路走到岸邊，杜逢朝向他伸出一只手，想拉他上岸。
季遇搖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杜逢朝這才注意到他右手中似乎握着什麽東西。
“是什麽？”
他的提問極大滿足地了季遇急于炫耀的小心思，季遇笑着向他張開手，“看。”
是一只小魚，很小，很小，還不足一個指節長，季遇一只手就可以将它攏住。
“更有趣的是，它還是透明的，連魚骨都清晰可見，是不是很好看？”
為了方便杜逢朝就近觀看，季遇手心掬着小魚，往杜逢朝的方向傾身。
兩人距離一下拉近，近到杜逢朝足以看清季遇發絲上的水滴是如何流經濃密的睫羽，又是如何順着優美的臉部輪廓一路滑下，最終沒入季遇襯衫領口，一路滑向肌理分明的胸肌……
再往下，杜逢朝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偏過頭去，過了好幾秒，才重新轉過來。
季遇對杜逢朝的舉止渾然不知，一直低頭關注手心中的小魚，“快說嘛，好不好看？”
杜逢朝鏡片後的睫毛輕輕顫動，“好看。”比傳說中以貌美而聞名的海妖都好看。
“我就知道美人是個有眼光的人。”季遇把透明小魚放進盛着水的魚缸中，往前一遞。
“你要把它送給我？”
“嗯！”将魚缸遞給杜逢朝，季遇歪着頭道，“美人就該配美麗的事物。”話落完，他揚起一個大大笑容看向杜逢朝。
杜逢朝訝異了一瞬，接着也揚起笑容。
系統瞅着笑得像個小傻瓜似的的宿主，暗道笑吧，笑吧，趁着現在還能笑，使勁笑，等酒醒後你就笑不出來了。
……
第二天一早，季遇剛睜開眼睛就忍不住皺起了眉，【系統，你是不是下海了？我鼻子裏都是魚腥味。】
系統呵呵一笑，【下海的沒有，發酒瘋的倒是有一個，你猜我說的是誰？】
季遇揉腦袋的手一頓，讪讪道，【你不要告訴我，那個人是我。】
系統放了個電子虛拟煙花，【恭喜你，答對了，但沒獎勵。】
季遇以手捂面，上次喝醉後，他扯着嗓子在他爸面前唱了一下午的“小白菜地裏黃，三兩歲沒了娘，跟着爹爹好好過，就怕爹爹娶後娘……”把他爸的臉都唱黃了。
【這次我是躲在沒人的地方喝的，應該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吧？】
系統沒有說有，也沒有說沒有，它讓季遇去翻翻腦海中的記憶，主動尋找答案。
翻完記憶後，季遇雙頭抱頭，大驚失色，都不想去樓下吃飯了，【天哪，我都做了什麽？！】
系統：【也沒做什麽，就是稱杜逢朝美人，還誇他是個大好人，送了他一條魚，還要把觀賞池裏的魚全都撈了出來，說怕它們淹死。】
【別說了，別說了。】季遇覺得自己已經沒臉見人了。
美人、大好人這兩點還好說，畢竟季遇心裏就是這樣想的，這次只不過是當着當事人的面說出來了而已。
而怕魚淹死，要把它們從水中撈出來這件事，季遇就有些接受無能了，【我怎麽會做出這麽白癡的事情！】
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啊，杜逢朝一定覺得他傻到家了吧，說不定好感度也會受影響，像曾經的賀時律一樣變成負數。
系統雖然平時沒少怼季遇，但在它心裏，它一直把季遇當成需要照顧的傻兒子看。
傻兒子心情低沉，它于情于理都該說點什麽來安慰他。
【別一副想重新投胎的樣子了，宿主，我看杜逢朝對你觀感挺好的，昨天夜裏，即使聽完你的驚人發言，他也沒笑話你，還主動幫你救魚于水。
後來你把那條透明小魚當禮物送他，他也毫不嫌棄地收下了。】
季遇沒被安慰到，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說來說去，不就是怕杜逢朝對你觀感下降。】系統對季遇的小心思也算是摸清了，【我可以替你看看他的好感度，下沒下降一看便知，怎麽樣，要不要看？】
季遇閉上眼睛，一臉的視死如歸，【看！】
*
杜氏在江城設有分公司，張助理一進杜逢朝在分公司的辦公室，就注意到裏面多了一個頗為考究的魚缸。
一只透明的小魚在魚缸中游來游去。
張助理本能駐足觀望。
“漂亮吧？小遇送的。”杜逢朝的聲音從辦公桌後面傳來。
張助理忽地長大嘴巴，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向杜逢朝。
“你這是什麽眼神？”杜逢朝推了一下眼鏡。
想知道“您是不是被人掉包“的眼神，張助理暗暗腹诽。他跟在杜逢朝身邊幾年，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親熱地稱呼一個人。
問題來了，這個神秘的小遇是誰呢？
把需要審批的文件放到杜逢朝的辦公桌上，張助理看杜逢朝心情不錯，稍稍打聽了一下，杜逢朝如實告知。
知道小遇就是季家的小少爺，同時也是他們在季氏遇到的年輕人，以及旺財的主人後，張助理感嘆，“杜總和季小少爺真是有緣吶。”
杜逢朝唇邊的笑意更明顯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張助理，若有所思，“杜總似乎對季小少爺頗有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