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校生
轉校生
夏季悶熱，雖然學校已經實現了衡溫系統全面覆蓋，但走在室外時還是會簌簌冒汗。
蓮花池邊，一身藍白校服的少年發絲有些淩亂，茂密的黑發下露着一雙明亮黝黑色眸子，蒼白的面色因着長時間的行走而泛起一層薄紅，增添些健康鮮活的同時更多幾分驚豔。
身邊的男生見他鼻尖出了些汗珠，猶豫了一下，主動扯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桑青禮貌地笑：“謝謝。”
男孩卻不敢直視他，只是視線躲閃地飛快搖了搖頭，小聲道：“沒事...不客氣。”
他幾乎一瞬間臉色變得通紅，不斷用手指絞動衣角，看起來似乎有些局促。
桑青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視線在那截“慘不忍睹”的衣角停留幾秒，随後想起來之前校長對他做出的評價——
“這位同學啊，有點內向。”
這是有“點”內向嗎？
前面校長還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眉飛色舞地跟那個一身西裝一身霸道總裁氣質的男人介紹：
“咱們青雲一中雖然是公辦學校，但住宿條件絕對不差，宿舍裏配有自動衡溫系統，并與淨水系統相關聯實現了全年度用水靈活自由。除此之外，宿舍也由之前的八人間改成了六人間，上床下鋪改成了上床下桌，提供了充裕的獨立空間，孩子們住在這裏啊，同學安心，家長放心，祝總您讓孩子在這裏啊，一定會滿意的！”
祝總适當附和幾句：“是是，我高中母校就是青雲，自然相信青雲的住宿條件。”
接着，他有些難為地說道：“張校長，這些我都不擔心，我主要擔心咱們學校的同學關系。您也知道，逸興這孩子性格太軟又太內向，太容易被人欺負，我們就是因為這件事轉學的。我就是怕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校長不斷點頭贊同，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猛地瞪大眼，大手一揮，十分篤定道：“您放心，絕對不會！”
他拍着胸脯保證：“咱們學校的校訓特別強調尊敬師長友愛同學，學生老師一體狠抓優良學風校風，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不良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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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了被自己拽來的桑青，連忙招呼他過來，拍拍桑青的肩膀，對祝總說：“這是桑青，咱們市第一名，您應該聽說過吧。這孩子啊，安靜、省心、脾氣好、團結同學，處處照顧同學。要是您實在不放心，我就安排逸興轉到桑青的班級，讓他倆同桌。桑青，跟祝總打個招呼。”
桑青聽話道：“祝先生好。”
“你好你好”祝總上下打量了幾眼，在對上少年幹淨溫和的黑眸後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連連說好，然後拉過低着頭跟在後面的祝逸興，十分慎重地跟桑青握握手：“桑同學是吧，以後我兒子就交給你了，麻煩你好好帶帶這孩子，也麻煩你照顧他了！”
祝逸興臉色番茄一樣爆紅，他覺得自家親爹太丢人了，這也太社死了。
說的什麽話呀這是。
他小心翼翼地擡眼觀察桑青的臉色，怕這位同學覺得自己是什麽怪人。
但他只看到一雙平靜溫和的雙眼，仿佛足以包容一切一般。祝逸興一愣，然後後知後覺地又低了頭。
桑青面不改色，微笑着點頭應好。
這樣寵辱不驚的樣子讓祝總更滿意了，他大笑幾聲，然後緊緊握住校長的手用力搖晃：“張校長，那就麻煩你處理這件事了。這樣，我覺得除了既定的那棟實驗樓外，我打算再捐幢藝術樓，您覺得怎麽樣？”
張校長差點被這天上掉的餡餅砸暈，當場笑沒了眼：“好啊，相當好！祝總您破費了啊......祝總，咱們學校啊始建于2002年，到今年七月中旬，也就是高考結束那段時間，正好是建校30周年。到時候校慶您可要賞臉啊！”
“一定！”
兩位長輩相談甚歡，興餘時想起身後的兩個孩子，校長這才打發桑青帶着祝逸興去主任辦公室報道。
和大部分影視劇裏的年級主任的形象不同，管理他們級部的主任是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中年男性，喜歡運動和游戲，整天都笑眯眯的，親和力十足，常年跟學生們混在一起稱兄道弟。
桑青介紹時，祝逸興就一直安安靜靜地聽着，時不時點點頭，直到聽到這裏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他的迷惑，桑青解釋道：“我們學校跟其他學校有些不一樣，有個總的高二年級主任，同時高二年級還分出了三個級部，曹老師就是帶着我們級部的級部主任。”
他們很快到了物理教案組，桑青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曹老師的辦公室其實在樓上，但最近有次月考，曹老師暫時把辦公室搬到這裏來了，化學組老師都在這裏，一起出試卷。對了，曹老師是化學老師，同樣也是三班的班主任，但是咱們的化學不是他教的。”
桑青沒再繼續解釋，青雲一中的教學模式太複雜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等以後見到了就明白了。
他們敲門進了辦公室。
室內入目白茫茫一片，桌面上地面都是展開的試卷教材，根本無處落腳。老師們都很忙，埋頭于教材沒時間擡頭，曹老師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難題，直到他們走到跟前才注意到兩人。
“來了啊”曹老師捏了捏眉心，笑着拍了拍桑青的肩膀，“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以後多在室外走走，還怕他健康不起來？”
桑青笑着應好，然後拉過祝逸興：“老師，這是新轉來的祝逸興，要到我們班報道，還需要辦理什麽入學手續嗎？”
曹老師：“這個好說，等待會兒我去校長那裏蓋個章就行了，沒其他事了吧？”
“沒了。”
“那剛好，你們快回去上課吧，這會兒不是還在上課嗎。”曹老師似乎也想了解一下祝逸興的情況，但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說之後再跟新同學談談話，“對了，桑青，你去三班把班長和體育委員叫下來。”
桑青帶着祝逸興離開了辦公室，但是他們不知道他們離開之後，辦公室裏方才一本正經地設計題目的老師一個個雙眼放光地擡起頭，紛紛豎起了八卦的耳朵：“曹主任，難不成那個傳聞是真的？”
曹老師懵了一下：“什麽傳聞？”
“就是A市首富要捐一棟樓把他兒子轉進來的傳聞啊！”
“嚯，真來個太子爺啊？”
有人嘆了口氣：“不是，一個江初就夠受的了，又來一個，校長這是嫌青雲學生太安分了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不像，我看着那個孩子挺文靜的，別亂猜了，又不是誰都跟江初一樣。”
曹老師被他們七嘴八舌吵得眉心直跳，在聽到這句話時臉色沉下來，心裏十分不舒服：“老張，你這話我就聽不過去了，什麽叫不是誰都跟江初一樣？江初什麽樣？誰又什麽樣？江初為什麽變成這樣某些人心裏不清楚嗎，用得着你來指指點點了？”
他說這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窗喝着茶水的男老師，就差沒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罵了。
這還不夠，曹老師繼續陰陽怪氣道：“這個年紀的學生都容易沖動，我們為人師表，應該為學生做好表率，教着他們去合理地調節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樣，直接本末倒置，把學生當成自己的情緒垃圾桶。最後自己眼瞎垃圾沒扔進去，還嫌垃圾桶不長眼不會自己去定位垃圾。”
曹老師冷笑一聲：“真不知道這種人教師資格證是怎麽考過的。”
那男老師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真真切切紅白黑成了一個調色盤。但是之前那件事确實是他理虧，只得偃旗息鼓，梗着脖子當個啞巴。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剛才興沖沖地要聽八卦的各位苦着臉在心裏叫苦不疊，此刻極有眼色地低下頭，生怕這兩人的戰火又燒到自己身上。
“行了行了，每次一說江初你倆就要打起來”有個年紀比較大的女老師出來當和事佬，她資歷很老了，甚至是幾個化學老師的老師，她一開口，所有人都像個鹌鹑一樣沉默下來，一聲不吭。
女老師語氣溫和，但句句帶刀：“多大個人了還在背後議論孩子的不是，害不害臊。還老師呢，老師就是讓你們為老不尊拿學生當談資嗎？小曹有句話說的沒錯，要是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可真要往上舉報了，我也懷疑咱裏面混進了些拿不下教師資格證的害群之馬。”
氣氛更加壓抑，她淡淡地轉移了話題，算是警告不要再讨論這種事了：“小曹啊，你過來看看，我覺得這個題有點問題。”
曹老師臉色緩和了些，他笑了下：“哎好，您先等我一下，我訂一下試卷。”
此時，桑青也帶着祝逸興到了教室。
剛剛敲響教室門，下課鈴就響了起來。
桑青收回手，連忙把祝逸興拽到一邊，下一秒，教師門刷的一下打開，帶起一陣洶湧的風。
祝逸興茫然之餘，聽到了清脆的沉甸甸的鑰匙碰撞聲，随後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看他們一眼，語速極快：“這就是新同學，轉到咱班來了？”
桑青連忙介紹：“對，他叫祝逸興。”
老師把鼻梁上下滑的眼鏡往上一推，幹脆利落地“嗯”了一聲，然後疾步離開了教室。
整個人風風火火，背影裏透露着打工人下班的快樂，走得老遠還能聽到丁零當啷的鑰匙聲。
祝逸興有些恍惚，他從沒見過這種類型的老師，他喃喃道：“這，也是我們的老師？”
桑青失笑，給被震撼到的祝逸興介紹：“對，這是龐老師，教咱們歷史，老師人很好，就是有點急性子。”
至于怎麽急性子，桑青表示以後就明白了。
祝逸興懵懂地點頭，跟着桑青往裏走。
教室裏很安靜，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瞌睡因子，放眼望去，清醒坐着的人沒幾個。
講臺上站着個短發女生收拾完歷史老師留下來的書本後不忘拿起那個茶杯。
路過桑青，随口問了句：“回來了？”
桑青：“嗯，又要去給老師送東西？”
“嗯，蘇善懷下一節課要出去訓練，不過他的筆記放你桌上了，看完我看看。”
桑青點頭：“成。”
随後擦身而過，就像只是象征性禮貌一下一樣。
但是言語行動間都是滿滿的默契與熟稔，就像老搭檔，更像是親人，有種外人無法插足的融洽。
祝逸興眼睛卻逐漸亮起來，心口有些發燙。
這就是他向往的班級，他向往的同學關系！
但是很快，他眼中的光暗淡，遲來的有些失落與惶恐——
作為一個後來插足的外人，他會被這個大家庭接納嗎？
就在他情緒低沉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祝逸興回過神，對上桑青溫和又熱情的眼睛，他聽到桑青聲音含笑：“祝逸興，歡迎你加入3002班。”
焦慮不安的情緒瞬間被安撫下來，可能是桑青溫和從容的氣質太容易讓人信賴，也可能是雛鳥情結在作祟，祝逸興只覺得自己無比安心。就仿佛只要桑青在身邊，什麽都不怕了。
他想，在這個學校裏，他也有依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