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課堂上一片靜谧,風扇吱吱盤旋,學生們手中的筆和紙疾速摩擦着,沙沙作響。

年輕的老師背着手踱下講臺,直直的朝窗邊走去。

全世界都在埋頭認真答卷,只有那個小子一條手臂伸直了擱在桌上,臉貼着胳膊呼呼大睡。

他擡起手,掄圓了向那後腦勺揮去,卻在觸到的一瞬間收了力道,輕輕拍了拍。

魏亦遠打了個激靈猛然驚醒,緩緩擡起了頭,睡眼朦胧,“考完啦?”

周老師作勢要給他一個腦瓜嘣,拿手指用力點着那張空白的歷史試卷,“你好歹把名字寫上?”

魏亦遠半眯着眼,看看那試卷,又擡頭看看他,眼皮慢慢合上,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下課鈴一響,周老師一手夾着試卷,一手拎着魏亦遠,二話不說走出教室。

身後的同學們全都一副落井下石的表情,指着那個懵了滿臉的少年哈哈大笑。

學生時代似乎每個班都會有個“覺皇”,高三九班的那個,就是魏亦遠。

他不遺餘力的诠釋着這個稱號,整天一副睡不醒的熊樣,甚至連罰站,他也能找個姿勢站着睡着。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他恨不得睡出二十四個半,也不知道都哪來的那麽大瞌睡。

文綜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周老師将試卷扔在桌上,坐了下來,擡眼看着還在揉眼睛的魏亦遠,“昨晚幹嘛去了?”

魏亦遠迷茫,“睡覺啊…”

“……”

Advertisement

“欸,周疏…”

“說了多少次在學校要叫老師…”

“…哦,周老師。”

“幹什麽?”

“…我想喝奶茶…”

“……出去!”

“哦…那你晚上回家吃飯不?”

“晚上再說吧。”

魏亦遠心說誰跟你晚上再說,無所謂的一擡眉稍,“那我回去啦。”

周疏揉揉額角,“你好好聽課。”

魏亦遠敷衍的點點頭,手插在褲兜裏,大搖大擺的轉身離開。

等到下次課間休息時,周疏回到辦公室,将車鑰匙扔在桌子上,孤零零的坐下發呆,始終沒能想明白為什麽魏亦遠長大了之後越來越讨人嫌?

而癱坐在教室裏的魏亦遠,正美滋滋的捧着一杯奶茶,邊嘬邊打瞌睡。

離高考只剩下一個多月,學校裏的氛圍越來越緊張,滿哪都貼着備戰高考、高考倒計時的大字報,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個個都繃緊了腦子裏的弦。

畢業班教師會議上,禿頂校長正滔滔不絕的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周疏安靜的聽着,心思卻神游八方。

好不容易熬到發言結束,他發自肺腑的給鼓了掌,慶祝着終于解脫了。

在掌聲漸熄時,突然發生了一些小意外——他的手機響了。

魏亦遠唱的《交作業》瞬間炸開在空氣裏,嘹亮的歌聲回蕩在整個會議室。

憑什麽要我交作業

交了,又不一定是自己寫的!

寫了,又不一定考!

考了,又不一定能畢業………

滿屋十幾個老師連同校長一起齊刷刷的看向周疏,一個個神色古怪。

周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連忙挂斷了電話道歉,心裏一邊憤恨的将那個小王八蛋鞭撻了一百遍,一邊仔細回憶着到底是什麽時候失的手,又讓他改了鈴聲。

校長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輕咳了一聲,“小周啊,開會的時候手機要靜音的啊,結束以後去交罰款。”

周疏陪着笑臉點點頭,後槽牙子咬的都快從下巴戳出來了。

同一時刻,教室裏的魏亦遠一手撐着腦袋,另一只手手指靈活的夾着一只筆轉來轉去,正百無聊賴的聽地理老師說着季風洋流、世界四大漁場,看了一眼攤開的地理書。

然後腦補了滿桌的紅燒魚清蒸魚生魚片。

他突然連打了兩個噴嚏,手裏快翻出花來的筆一個沒接住,在桌子上滾了滾,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魏亦遠揉揉鼻子,彎下腰将筆撿了回來,琢磨着好好的怎麽回事,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後座的顧轶寧拿筆戳戳他的脊梁,戳的他腰杆子一直,剛面目猙獰的回過頭,看見顧轶寧塞來一個紙團。

“放學去打電玩啊。”

魏亦遠捏着皺巴巴的紙條,若有所思的咬了一下筆蓋,龍飛鳳舞的寫下了一排鼈爬的字。

“不去,我要回家學習。”

顧轶寧輕輕嘁了一聲,神叨叨的嘟囔幾句,翻了個白眼。

放學之後,魏亦遠拎着書包,校服大敞着,露出裏面的白T,褲腿挽的一個高一個低,溜溜達達的朝文綜辦公室走去。

他象征性的鑿了兩下,不等人回答推門就進。

周疏被一群好學的小女生圍在中間,正耐心的一一講解着,側臉映着窗外殘陽,輪廓英挺卻又柔和,白色棉質襯衣半挽起袖口,簡簡單單的牛仔褲,永遠含着耐心而溫柔的笑意。

魏亦遠掏了根棒棒糖塞進嘴裏,一屁股歪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啧,周老師真辛苦,這麽一大屋子的小粉花等着園丁澆水。”

站在周疏身旁的女生頓時紅了臉,“魏亦遠你那張嘴!成天就會胡說八道!”

魏亦遠無辜的眨眨眼,“你臉怎麽紅了?”

“你!我…我是讓你氣的!”

魏亦遠剛想回嘴,周疏隐忍又無奈的打斷,“你能不能老實一會?”

魏亦遠琢磨了一下,認真的點點頭,“我覺得能。”

像周疏這種一表人材的帥哥老師,完美契合了少女們夢中情人的人設,這直接導致魏亦遠經常一等就是一兩個小時,每次都餓的一肚子惱火。

從學校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魏亦遠坐在副駕駛,靠在車窗邊托着下巴,目光游離的望着外面,哼哼唧唧的唱着小曲。

周疏瞄了他一眼,“你再交白卷,我就告訴叔叔了。”

魏亦遠猛然回過頭,“他會抽死我的。”

周疏打了轉向燈,向小區裏拐去,“我可真是管不了你。”

“周老師…”

“沒用。”

“哥…”

“……”

“對了,新鈴聲好不好聽啊?”

“你還敢問!”

車停在單元樓門口,沒有一點要熄火的意思。

魏亦遠攔在車頭前瞪成了個大小眼,“你不上去吃飯?”

“不了,你趕緊回去,晚上早點睡,別一上課就像個覺魔子。”

魏亦遠聽完嘿嘿直笑,将書包一掄單手扛在肩上,一歪屁股坐上車頭,開始了他無聲的抗議。

周疏深深嘆了一口氣,“乖,我晚上還要備課。”

回答他的,只有寂靜的空氣和一張油鹽不進的臉。

“孩兒們回來啦,怎麽搞這麽晚!”

洪亮而中氣十足的女聲在頭頂響起,胡秋萍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笑容滿面的拼命揮着手。

“大兒子,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香菇油菜,趕緊上樓,這麽晚了都餓壞了吧?老魏啊!快快快!端菜!”

說完,她也不等着回答,一縮腦袋歡天喜地的消失在窗邊。

魏亦遠望着周疏挑挑眉,滿臉得逞的笑容。

他比周疏小七歲,兩人的父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關系好的不得了,當年還住在胡同裏的時候,兩家的小院子都挨在一起,兩雙父母也一直管他倆叫大兒子小兒子,絕對的親密無間。

周疏自小飽讀詩書懂的又多,活脫脫的人肉合訂本歷史故事集,魏亦遠不懂事的時候就愛跟着他,一口一個哥哥甜甜的叫,每每問他最喜歡誰,都會得到一個毫不猶豫的回答,“最喜歡哥哥!”

自魏亦遠會說話起,周疏耳邊成天就回蕩着魔音般的哥哥哥哥,走到哪都有個小尾巴。

即使後來長大了,魏亦遠不肯再叫了,卻還是黏他黏得要命,這十幾年如一日的相伴,早就成了彼此的習慣。

飯桌上一水兒周疏愛吃的菜,魏亦遠不滿的撇撇嘴,“喔唷,大兒子是兒子,小兒子就不是了,你看看這菜,有一樣是給我準備的嗎?啧啧,有些人還死活不肯來吃呢,老媽,你可真是……啊喲!”

周疏收回筷子,“你少說兩句,不然…”

魏亦遠深知小辮子還被人揪在手裏,連忙說,“好好好!”

魏坤笑眯眯的看着他倆打打鬧鬧,“大兒子,最近這小兔崽子在學校老實嗎?”

魏亦遠趕緊點頭,“老實老實,怎麽不老實呢!”

周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瞥的他心驚膽戰,過了好半天才幽幽的說,“恩,挺乖的。”

胡秋萍玩命的給周疏碗裏夾菜,完全不理會親生兒子怨念的眼神,“最近很忙嗎?怎麽這麽多天都不來?喂!魏亦遠!你少吃點肉!……大兒子,你怎麽老跟我們見外呢,你看看你都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都說了這就是你家!孩子大了不肯回家了是不是!”

周疏讓她一翻不歇氣的話炸的哭笑不得,“回回回,肯回肯回。”

胡秋萍繼續她的滔滔不絕,還伴着眉飛色舞,“聽說處了個女朋友啊?啥時候帶回家來看看呗。”

“還沒到那程度呢。”

魏亦遠不屑的一哼哼,“女朋友…最麻煩了。”

魏坤聽了,居然附和的微微點頭。

周疏也懶得理他,倒是胡秋萍白了他一眼,“你個小孩子懂什麽?淨瞎摻和。”

周疏笑着看向魏亦遠,見他正在往嘴裏塞排骨,臉上滿是不耐煩,眼裏不由得多了些寵溺,“阿姨這話不對,給他遞情書的女孩子可多了。”

胡秋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現在的姑娘們都瞎了眼了?!”

魏亦遠默默的扒拉了口飯,擡頭望了一眼那個或許是他親媽的人,“……”

吃完飯,魏亦遠在屋裏叼着筆,看着面前攤開的作業本心中一陣煩悶,哼哼唧唧的如坐針氈。

聽見門響擡起頭,見周疏穿着睡衣走了進來,他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屈服于我媽的淫威。”

周疏無奈,徑直走到魏亦遠身後,俯下身子,瞬間皺起眉頭,“這麽半天你一個字都沒寫?!”

剛洗完澡的清淡香味鑽進魏亦遠的鼻子,聞的他有點發懵,他輕咳一聲,擺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

“…我真的不是塊學習的料…”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有什麽打算?”

“并沒有沒什麽打算…”

“……這樣吧小祖宗,只要你能過本科線,暑假我們去旅行,地方随你選。”

魏亦遠眼睛一亮,“真的嗎?”

周疏笑了,揉了揉他腦袋,“長這麽大我騙過你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