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周疏盯着光影跳動的熒幕,思緒卻飛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

身邊的馮音辰一邊吃着爆米花一邊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探過頭來輕聲說上幾句,他就附和的點點頭,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一場電影看到字幕滾動,連它是國産片還是外國片都沒搞明白。

好不容易捱到電影結束,又心不在焉的陪她東逛西逛。

剛才吃的是抹茶蛋糕芒果蛋糕還是草莓蛋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看到魏坤發來的消息說魏亦遠到家了,沒被雨淋着,他才稍稍放了心。

黃澄澄的路燈映着斜斜飄落的雨點,路兩旁的樹葉被雨水洗的油綠。

坐在飄窗上,魏亦遠盤着腿,一只手撐着下颌,靜靜看着馬路上車來車往,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他才起身揉揉徹底麻了的腿,倒在床上。

每次他自己睡的時候,都覺得這床大的過分了。

伸手扯過枕頭抱在懷裏,上面還有周疏的香味,清清淡淡的。

他總能清晰的分辨出那種只屬于周疏的味道,哪怕是用着一樣的洗衣液,或是他蹭到香水或者其他什麽。

那時候他還小,大家都說他胡說八道,想盡辦法抹的小周疏身上各種怪味,又給所有人噴了胡秋萍的香水,可他偏偏就是能蒙着眼睛嗅出周疏來。

一衆人這才嘆為觀止的相信他神似一條稽查犬,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周疏都喊他小狗。

魏亦遠扯過被子蒙住頭,苦澀的笑意在唇邊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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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有多介意,也大概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麽介意……他并不是沒有一點覺醒。

可是那又怎樣呢?

周疏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身邊自然是要有個女人的。

總不能永遠圍着弟弟轉吧。

魏亦遠啊魏亦遠,你還要天真多久?這些事,到底是不懂,還是不肯懂不敢懂。

第二天的歷史課上,魏亦遠睡得死去活來,整節課連頭都沒擡。

而後的一整天也沒出現在周疏面前,一放學就溜達到六班門口,靠在窗邊等齊晗一起,惹得顧轶寧不停感嘆着柳下惠終于開竅了。

回到家,胡秋萍好奇的湊過來,“你怎麽又自己回來的?你哥呢?”

魏亦遠酸了吧唧的說了聲,“他忙”,拎着書包就回了屋,關門前丢下一句,“今天沒胃口,不想吃飯,不用管我。”

胡秋萍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打蛋器,在嗡嗡聲中如墜雲霧,不知道這小子吃錯了什麽藥。

連着一個禮拜天天放學和齊晗一起,學校裏開始瘋傳高三級的級花終于拔下了級草,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惹得各路八婆眉飛色舞的來打聽是不是真的。

魏亦遠每次都打個哈哈糊弄過去,被問的煩了就頭一埋開啓屏蔽模式,睡覺。

将齊晗送到樓下,魏亦遠剛想走卻突然被喊住,轉過身疑惑的詢問,“怎麽了?”

齊晗抿起嘴,低着頭猶猶豫豫的欲言又止,許久後突然踮起腳在魏亦遠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

“做我男朋友吧。”

魏亦遠靜靜凝視着面前雙頰泛紅的女孩子。

身材很好,一張小臉白白淨淨的,烏黑柔順的長發,笑起來可愛的很,标準的清純小美女。

她睫毛特別長,低頭時垂下一片陰影……周疏也是。

魏亦遠有些失神,眼神空蕩蕩的落向不知名的地方。

見他呆呆的立在原地,齊晗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撲進他懷裏,臉貼在他胸口,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腰。

齊晗低聲嘟囔着,似乎還帶着點乞求,“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

少女的甜膩香味萦繞鼻間,明明不如周疏的好聞,魏亦遠卻推不開她,只是保持着沉默,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或許這樣真的會好一些?

可是,為什麽心好像空了一塊。

折騰到八點才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周疏正在陪老魏下象棋。

他還是那副簡單幹淨的樣子,壁燈的燈光打在修挺的鼻梁上,輪廓好看極了。

見他傻傻呆呆的站在門口,周疏輕聲問,“吃飯了嗎?”

魏亦遠點點頭,沒說話。

得有一個多禮拜了吧?

這些日子每天刻意避開他,可是身邊的每一樣東西都和他有關,走的每一條路都曾和他一起。

避開有什麽用,心心念念的還不都是那個人,不見他之後沒能冷靜半分就算了,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渴望在心裏瘋漲。

魏亦遠一言不發的躲回房間,關上門。

魏坤将手中的炮放下後皺起眉頭,“這小子最近怎麽了,每天都陰沉沉的。”

周疏笑笑,站了起來,“小孩子鬧脾氣,我去看看他。”

周疏推開房門,“還不理我呢?”

魏亦遠魂不守舍到連有人開門都沒感覺,忽然聽見周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微微一抖,卻不肯回頭,“誰不理你了。”

周疏默默不語,遞過去一根棒棒糖。

“最近都不跟我要糖吃了。”說着揉揉他的腦袋,語氣裏滿是寵溺,“別跟我賭氣了,以後說什麽都不丢你自己回家了,好不好?”

魏亦遠沉默了半晌,轉過椅子一把抱住他,突然有排山倒海般的委屈湧上心頭。

“我好想你。”

周疏心裏陡然一澀,直揪的慌,“想我為什麽不來找我?”

“……”

魏亦遠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得松開手,又別別扭扭的轉了回去。

空氣太安靜,安靜到能聽見淚水打在書上的聲音。

周疏愣了一會,輕手輕腳的拉過椅子在魏亦遠身邊坐下,手肘搭在書桌上,看着哭包眼眶裏的水珠聚滿後一滴滴溢出來。

周疏把棒棒糖放在他面前的書上,擡起手覆上魏亦遠淚痕交錯的臉頰,拇指微動,擦去他睫毛上噙着的眼淚。

周疏是需要捏粉筆寫字的,但手上卻沒有繭,柔軟的指腹蹭過臉頰,觸感細膩,特別舒服。

魏亦遠一直近乎迷戀的喜歡着周疏的手——指節分明,手指纖瘦修長。

每每看到他寫板書時,都會覺得那雙以黑板做背景的手無論是動作和線條,都漂亮到無與倫比。

魏亦遠的注意力被臉上的溫涼指尖吸引,禁不住稍動了下眼珠,雖然整個人依舊較勁似的別着頭不肯動,但這一點小動作怎麽瞞得了看着他長大的周疏。

周疏伸手抽出張紙巾,把魏亦遠的花貓臉擦幹淨,看着他要撅不撅的嘴,沒忍住露出一絲笑容。

魏亦遠扭過頭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紙巾,大聲吼,“你笑什麽啊!?”

周疏臉上的溫柔笑意絲毫不減,“不哭了?”

魏亦遠使勁吸吸鼻子,拿紙巾用力擦過,團成團扔進垃圾桶裏,“誰哭了?”

說完拿起放在自己書上的棒棒糖,粗魯的扒開包裝紙塞進嘴裏,“居然一根棒棒糖就想收買我。”

次日,教學樓下沸沸揚揚的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魏亦遠睡眼朦胧的被顧轶寧拉到人群中,看清教學樓頂上的人時,瞬間給吓清醒了。

“我靠,這是要幹嘛!?”

顧轶寧羨慕的直咂舌,“大概是日本綜藝節目看多了吧,未成年的主張聽說過沒有?天臺告白啊,你小子可真豔福不淺。”

高高的天臺上,齊晗穿着雪白的連衣裙,風一過,吹的她裙擺微揚。

她看見魏亦遠之後雙目一亮,拼命揮手喊他的名字。

魏亦遠滿頭的黑人問號。

身旁的兩個女生湊在一起,憤憤不平的嘀咕着,“本來都打算好了,我嫁給周老師,你嫁給魏亦遠,咱倆就是妯娌了,這下倒好,被人橫插一腳,真是讨厭!”

魏亦遠和顧轶寧默默回頭看向她們,一時語塞。

“魏亦遠!”齊晗雙手攏在嘴前,高聲喊着,“今天是我喜歡上你的第999天!!!”

下面一陣起哄,無數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投向魏亦遠。

“高一那年的籃球賽!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你了!可惜你一直不理我!”

下面一陣噓聲。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說這人是不是有毛病,這樣的大美女上趕着都不理。

要麽就是抱怨這小子有什麽好的,憑什麽得到女神垂青。

“你們喜歡就去追,就算追不到,大老爺們的也不要嚼舌根。”

魏亦遠雙手插在兜裏,面無表情的仰着頭,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倒真有不少人讪讪的閉了嘴。

“昨天,我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來了!可是現在還想當着所有人的面再說一次!”齊晗聲嘶力竭,原本甜美的嗓音都有了些沙啞,“魏亦遠!我愛你!!!這一輩子就只愛你!!!”

樓下一陣歡呼,平日裏和魏亦遠厮混的狐朋狗友們已經沖過來簇擁着他賀喜,甚至有人扯開了嗓門對着齊晗喊嫂子,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面色不善。

一輩子有多長,這麽輕易的就能說出口。

一輩子有多短,渾渾噩噩的也就過完了。

誰沒了誰,也不會死吧?

齊晗已經沖下樓來,圍觀群衆自覺的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她焦急的一路飛奔,迫不及待的跳到魏亦遠身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周疏站在辦公室的窗邊看着這一幕,突然有點羨慕這種年少的無畏。

動心的那一刻起,愛情就開始發光。

好像有了愛情就可以無懼天地,好像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堅不可摧的盔甲。

成人的世界裏總是太過聰明太多顧忌,像考察項目一樣去多方位考察一個人,家庭、工作、情史等等等,但凡有一點不對勁,立刻抽身而退,美其名曰不合适。

原本情愛這事就說不清楚,人在經歷中變得越發複雜,這事就更沒法說清了。

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他真的不明白嗎?都明白的。

活了二十五年,這點事還是能夠分清的,這點理智,也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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