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頭
回頭
【就算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我只不過是聽人差遣辦事而已。” 左寧說得輕松,滿不在乎的樣子。
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裏,左寧兩指間的香煙從火紅的頂部冒着一縷青煙,彌散開來。
左寧知道韓铮一定會來找自己,只不過沒想到,竟讓他等了這麽久。
他答應了老頭子不能把真相告訴韓铮,自然是要繼續給人放煙霧彈了。
“我對付你,不僅僅是看你不順眼,自然會從別人那裏得來好處。如果你想殺了我,我也只能說,沒什麽意義了,畢竟唐佑不是死在我手裏的。”他将煙頭扔在地上,一腳碾了上去。
緩步走近韓铮,“害死他的人,是你韓铮。不是我!”
極怒之下,韓铮一拳将人打翻在地。
而左寧只是抹了抹嘴角的血跡,不理會發瘋的人。
“我會用你得到的東西,換我失去的。”
韓铮只是留下了一句話,轉身便走了。
左寧看着人離去的背影,竟看呆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韓铮。
沒有期盼,像是一個活在影子裏的人。
空洞的不得了,沒有什麽可以填補,又沒有一絲縫隙,密不透風。
驅使他活下去的那股力量是什麽?
陷入仇恨的韓铮将對那人的感情,化作注入這具行屍的動能,推着他一步一步前進。
活在回憶和痛苦裏的人,往往會越來越麻木不仁。
梁承失蹤的那段時間,是他收留了這人。
梁承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不過人是被傷害的一方,但在韓铮眼裏他們是一樣的。
愛就是一把雙刃的刀子,一邊站了一個人,它把雙方都弄得遍體鱗傷。
韓铮告訴梁承,傷害別人的人不會妄想得到原諒,只妄圖被對方報複,這樣心裏才會好受。
因為這個無情的世界是無法得到原諒的。
可他不是黎維,不是梁承,更不是唐佑。
他只是他自己,固執的,殘暴的。
雖然梁承面上好似聽了他的勸,但實際上,梁承只想對黎維略施小懲,包括那些駭人的明信片,大概是這人的惡趣味吧。
這家的三兄弟在黎維眼中,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确實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
可偏偏“惡人”就是離不開“惡人”,而“善人”的內心深處在糾結不已,他怕自己會屈從。
當他有這種念頭,實際上已經無藥可救了。
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唐佑漸漸地不再一日昏睡很久了,他的身體恢複的不是很快,但也慢慢好了起來。
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這個地方,大概不會有人發現。
知道唐佑還活着的人,除了李老爺子和身邊的兩個随從,再沒有別人了。
唐佑有些出神的看着,被不是那麽溫暖的陽光俯照着的大地,想着阿公跟他說的一切。
唐佑心裏恨的要死,阿公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亂自己所有的計劃。
一頓折磨,一場葬禮,一個假死,目的只有一個,讓唐佑回頭。
可是如果他不願意呢?
左寧為了重新壟斷東南亞地區的軍火生意,和李老爺子聯手收拾了韓铮和唐佑兩個人。
左寧的條件是換得利益,李老爺子的條件就是讓二人都吃盡苦頭,好把唐佑帶回家。
老爺子看見在太陽下發呆的唐佑,遣走了一旁的随從。
在人身後發問,“想什麽呢?”
他自然也知道,告訴唐佑以後,唐佑自然會心生恨意,可他何嘗不是在彌補自己當年的錯處。
固執的人,總是相同。
唐佑大約是最像他的人。
他們都固執地将自己的愛藏在心底,迸發之時,勢不可擋。
“阿公,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不能。”
如果要回答,或許就會揭開那道古遠的傷疤。
那刺骨的傷痛,在皮肉下腐爛,他走了,就不痛了,可是留下的人仍然很痛,即使結痂了,偶爾隐隐作痛。
尤其是看着這幾個孩子的時候,愈發的痛。
“那阿公你想怎麽樣?把我困在這裏一輩子嗎?”
老爺子苦笑一聲,踱步來到人前搖了搖頭道,“困不住你的,不是嗎?”
“那到底是為什麽?”
所以還是要告訴你的,你這麽執着,像我一樣頑固不化。
像我們一樣,冥頑不靈。
“我和一個人有過一個約定,如果我們的後輩中有同性的孩子彼此相愛,就要讓他們在一起。”
“一個人?”
唐佑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可他并沒有繼續追問,他在等着老爺子的下文。
“你們的父輩,他那邊是男孩兒,我這邊是你母親她們,所以……”
“所以你和那個人當年是被迫分開的對嗎?”
唐佑不待老爺子說完就接下了話茬,他知道,他的猜想沒錯。
阿公口中的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閣樓裏的那位。
幼年時,自己和黎維在阿公家中亂逛的時候發現了那個閣樓。
裏面并沒有住人,只有一張照片,像是在祭奠什麽人。
老人站在原地微微一怔,被人的話刺痛了,而唐佑的那句話換來的是人的一聲嘆息。
僵持着……
“可到了你們這一代,沒想到,兩邊都是男孩兒,而且,一下就是三個。”
“那個人就是韓铮的爺爺,對吧?阿公。”
李老爺子笑了,笑容中,有欣慰,有苦澀,有酸楚,更多的大概是無奈,“你這孩子,一點就透。”
“可是我不懂……”
“你以為有那麽多的巧合嗎?”
巧合?唐佑的腦子裏有點兒亂,他忽然不太懂阿公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從頭到尾都是他在操縱一切的嗎?
唐佑的心理防線即将崩塌,他不希望聽到那樣的結果。
“你們幾個人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一個諾言,一個約定,僅此而已。
他們當初沒有做到的事情,就成全後輩們吧。
可惜天不遂人願,有意撮合,卻讓幾個人淪落至此。
他在暗裏聽着風聲,卻不見窗外的雲已經飛過千萬裏,最終又回到原地。
妄圖挽回,卻讓事情變得更為糟糕。
開頭都沒有那麽美好,結局,是不是只能更為潦倒。
“太過強求,不如順其自然。阿佑,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可以走,阿公不再幹涉,只會幫你。”
唐佑垂眸不去看阿公,神色黯然,曾經晶亮的眸子裏再也沒了光,只有累累傷痕。
兩條路,與他來說,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冰釋前嫌,從頭來過。
隐姓瞞名,再無瓜葛。
兩條路,看不到起點,更看不到終點。
時間會推着所有人走,一步不停的走。
可是他們都累了……
雲天之巅的兩架飛機飛向不同的方向。
唐佑的登機牌上清晰的寫着目的地,舊金山。
韓铮的登機牌上清晰的寫着目的地,香港。
沉澱過後,才會有所謂轉機。
而正在冬日暖陽中牽手散步的兩個人,只有一條走不到盡頭的路。
梁承深愛着黎維,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對他“作惡”,不是出于所謂報複,而是出于所謂發洩。
他憋悶了太久,他表達愛的方式太過單一,而極端的占有成為了他表達愛的另一種方式。
一種名為愛的情感,你不曾擁有,待到你具備了這種情感,兩個人卻因此都失了心。
時間會推着所有人走,一步不停的走。
他們握着彼此的手,沿路尋找曾經失了,瘋了的心。
人世本是苦旅,今世,因為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