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學聚會上
同學聚會 上
高中同學聚會的事情，是由劉曉慧傳達到孟崊芸這邊的。他們曾經的班主任秦老師即将跟随子女出國，最後的這次聚會就是給秦老師踐行的。
所以秦老師發話說，務必請大家都來吧，這也是最後一次見一見諸位了。不過她老人家估計不曉得，當年那群心思單純的同學們已然變得關系複雜，好在當初秦老師對衆同學都盡心盡力，同學們都很敬重他，也就紛紛響應號召。
孟崊芸只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下來，雖然聚會上可能會遇到張輝，遇到錢悠悠，還有梁大美，一想到就覺得頭疼。于是她一早就和劉曉慧說好，全程跟在曉慧身邊，見過秦老師後客客氣氣地祝願幾句，随後就找機會早退。
劉曉慧一陣好笑，點着她的腦門兒說，
“孟崊芸你怕什麽，張輝劈腿和錢悠悠在一起的事兒又不是你的錯。宋先生喜歡你，所以拒絕了梁大美的事兒也不是你的錯。你反倒是把自己定義成了過街老鼠？”
“我只是怕麻煩而已。”
“換作以前的你，才不會這麽怕事兒，越是這種場合你越是會擡頭挺胸地去。”劉曉慧一攤手。
“所以給自己惹得一身腥，有意思嗎？若非秦老師當年待我不薄，我才不想去什麽同學聚會呢。”
孟崊芸還記得高三的時候，秦老師不似其他班的老師一樣只關注那些尖子生，反倒對她這種成績忽上忽下的同學格外留意。孟崊芸在高考前的狀态很不穩定，父母的期待加上自己的力不從心，還有……對張輝懵懂的暗戀和即将分開兩地的苦悶……
“高考之前，秦老師語重心長地找我談過幾次，不過她并沒有對我父母告狀……”約會的時候，孟崊芸這麽對宋家修說，
“我高考失利之後，估計除了我和父母，就秦老師最難過了……不過回校時她一句話也沒責備我，只拉着我的手讓我繼續努力……她是個很負責的老師，帶我們這一屆的時候身體就不好，偶爾請半天假去醫院，下午總還是會回學校。我們畢業之後，她的身子就越發弱了，聽說帶下一屆時直接倒在了辦公室裏，救護車開進學校，大家都被吓壞了……”
孟崊芸說這些給宋家修聽，是因為宋家修一聽到高中聚會就斷然地讓孟崊芸別去。
此刻的兩人交往了一個多月，不長不短的時間裏，宋家修只覺得孟崊芸占據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又一部分，再一部分。雖然彼此只在周末時約會吃飯，但在一個多月裏，宋家修卻從一個淡定的工作狂，變得越來越喜歡周末的感覺。有時到了周五，他想着明天的約會，就會不由自主地對着電腦笑出聲來，把助理李薇薇吓得不輕。
表妹劉樂怡旁敲側擊過好幾次他倆的進展，宋家修只是笑而不語，反倒關心起她的工作來。當初拜托孟崊芸幫她投稿，宋家修只是希望幫樂怡圓一個夢，豈料小丫頭後來居然辭職專心寫小說，在宋家修眼裏還是有點兒不務正業的。劉樂怡抗議過幾次，說自己總有一天能寫出優秀的故事，成為雜志社的當家花旦，讓表哥把心思全放在孟崊芸身上吧，
“想想她那陰魂不散，賊心不死的前男友，你哪還有時間管我工作不工作啊？”
宋家修表面不說，心裏卻總也介意着張輝的存在。
于是當孟崊芸在約會時提出要參加高中同學聚會時，他幾乎是生硬地一口就否決了。
能看到浦江風景的咖啡館，夜幕下稀疏的星星和城市的燈光交錯。孟崊芸順了順被江水吹得淩亂的頭發，苦口婆心地說起秦老師的種種好來，說得宋家修總算松了口，
“好吧……記得跟在劉曉慧的身邊，能早走就早走。真的不能帶着我去嗎？”
“班上同學本就不少，定的包間才勉強夠坐，說好了都不帶家屬的。”
“那麽，結束的時候我開車去接你，這總可以吧。”宋家修沉着臉，覺得自己已經步步退讓了，所幸孟崊芸連忙笑道，
“當然，正想讓你來接我呢。”
宋家修點點頭，這才滿意地笑起來。
夜風正勁，吹得孟崊芸的長頭發都蓋上她的臉，宋家修笑着幫她捋了捋，從秀發中露出的一雙嘴唇，随即就被他輕輕地吻住了。
“喂，公共場所……”
“那要不要去不公共的場所？”
“不要……”
“那就繼續吧……”
高中同學聚會定在一個周六的晚上，地點有點兒偏，卻是一家裝修複古考究的會所。
定的包廂也算大了，不過塞下三十來個人還是稍顯擁簇。孟崊芸自然是和劉曉慧緊挨着，劉曉慧又靠着方大強坐，梁大美陪着錢悠悠坐在另一桌上，自然張輝也在錢悠悠的身旁。
這麽分開兩桌，孟崊芸的心情自然也放松了不少。年逾六十的秦老師此刻正在另一桌上和同學們聊着呢，孟崊芸眼見着劉曉慧和方大強唠嗑個不停，趁着方大強去洗手間時，偷偷問她，
“劉曉慧同志，你什麽時候和大強那麽熟了？大強都不和二強張輝他們坐一起，跑來和你坐一起？”
劉曉慧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誤會啊。二強和小美都成一對了，大強還能過去做電燈泡？錢悠悠那兒坐着梁大美，大強也不願去自讨沒趣啊，人物關系這麽複雜，除了敦厚善良的本小姐身邊之外，他也沒地方可坐了。”
“我看方才梁大美還過來和大強聊天呢，大美倒是落落大方，大強卻一臉尴尬，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孟崊芸往嘴裏丢了塊沸騰魚片，邊吃邊說。
劉曉慧卻隐隐翻了個白眼，
“方才大家鬧鬧哄哄在聊天，大強感嘆自己工作辛苦薪水卻不高的時候，二強就讓他別謙虛了，家裏那兩套動遷房拆了他就比誰都有錢了，才說完沒多久，大美就端着酒杯過來找大強聊天了……”她說着，目光複雜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窈窕可人的梁大美，孟崊芸也跟着看過去，只見那一桌裏倒是肚子隆起的錢悠悠最是惹人注目，秦老師正有模有樣地說着按她肚子的形狀，十有八九是男孩兒。
秦老師雖也聽聞過有關錢悠悠的三角戀，不過知曉得并不多，此刻看錢悠悠安詳地摸着肚皮，甜甜地讓她給起個名字做參考，秦老師更是笑得不能自已，一時之間把詩詞歌賦都給回憶個遍，帶着大家一起給錢悠悠的孩子起名字。
張輝也跟着衆人一起笑鬧，眼睛裏卻有幾分心不在焉。可當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瞥向另一桌時，錢悠悠就甜甜地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問道，
“秦老師起的這個名字，你說好不好呀？”
張輝就回過神，笑了下，“還不知男女呢，這麽急幹嘛？”
孟崊芸看着桌上的殘羹，正覺得差不多了，眼見着有兩個同學要向秦老師告辭，她也拿出手機給宋家修發了微信。
秦老師卻說，
“先別急着走，我還有一箱好東西要拿給你們看呢。”說着，就指了指放在包廂角落裏的一個大紙箱子，二強連忙就把箱子捧上桌了，打開一瞧，大家夥兒忽然就紅了眼圈。
“畢業之前的最後一節語文課，不知你們還記得嗎？”秦老師笑着，
“我沒給你們講卷子，也不猜題也不給你們鼓勁兒了……”
那節課上，她發給所有同學一人一個信封，讓大家寫下自己對未來的期待，然後密封在信封裏。
“我就等着哪一天，再和你們坐在一起，拆開這些信封，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活在了自己想要的未來裏……哎，原本是想再過幾年，等大家都成為真正的大人再打開的。可現在不打開，以後怕是也沒機會了……”秦老師說着說着，有些哽咽了起來。
二強和大強連忙幫着把裏面一疊疊已經泛黃卻依舊密封完好的信封一一發還給衆人。
劉曉慧拆開信封，拿出裏面整齊疊着的作業本紙，眼中泛淚卻又含笑着說，
“哇塞，原來我當時寫的是‘我要一直當學霸’，等我研究生讀完了，看來再去讀個博士生好了。”
二強拆了信封，“我寫了‘要買套大房子，娶個美嬌娘’，嘿嘿……”他說着，得意地摟住小美，
“美嬌娘有了，房子首付也有了，雖然買不了大的……不過，美嬌娘不介意就好！”說得小美羞紅了臉。
“我來念念我的，‘進入世界500強企業’……別問我實現了沒有，誰問誰友盡。”
“我是這麽寫的，‘放飛自我，沖出爸媽的枷鎖’，嘿嘿，怪不得現在總在出差。”
“我當時居然只寫了‘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你怎麽不寫恭喜發財？”
“怪不得到現在還沒發財呢哈哈……”
衆人一一拆開了，笑着鬧着讀完了。一時之間，畢業後的這幾年時光走馬觀花地在大家的腦海裏一一閃過，那些實現的沒實現的願望，現在想來，就變成了同學之間的相視一笑了。
孟崊芸拿着信封，卻沒有勇氣拆開。她當然記得自己寫了什麽密封在這信封裏，所以她才不能打開。她随着衆人一起笑鬧，希望沒人能注意到自己，直到不識趣的大強瞧見了她的不自在，
“孟崊芸，你怎麽不拆啊，是不是寫了什麽特別丢人的願望，怕被大家笑話啊？”
孟崊芸讪笑着，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卻被更不識趣的二強一把把信封從她的手心裏抽了過去，嘻嘻笑着打開了。
信封的封口處早已經脆了，二強輕而易舉地就拆了開來，抽出了作業紙。不顧孟崊芸惶恐的阻止，他抖開了紙張，卻只傻愣愣地看了一眼，随即就不知所措地沉默起來。
他沒念出來，大家倒是更好奇，七手八腳地湊上去就看了。
上面是一行娟秀的鋼筆字，
“我想和我喜歡的那個他，永遠在一起。”
霎時之間，衆人都紛紛沉默了，前一秒還如同沸水般的氣氛，瞬間就死寂了。大家當然都知道那個‘他’指的是誰，有幾個好事者終于察覺到張輝也沒有念自己的信封，于是好奇地偷偷挪過去看了。
他的信封拆開了，作業紙随意地放在桌上，上面的字跡飛揚跋扈：
“和我暗戀的那個女孩子在一起。”
張輝的臉色灰白而沉靜。他身邊坐着的錢悠悠則深深地低垂着腦袋，她的信封也拆開了，泛黃的紙張上是錢悠悠曾經美好的心願：
“有個好丈夫，生個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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