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逢
重逢
後半夜,窗外時不時有雪壓斷樹枝的聲音響起。
雷鳴添了些火,靠着身後的柱子閉目養神。
溫暖的火光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他勉強打起精神。
角落裏的兩個和尚不知什麽時候站起身,正打量着那個金絲楠木箱子。
有一人伸出手想去打開箱子,卻被另一人攔住。
兩個人不知說了些什麽,便站到了箱子的兩邊,想要合力擡走。
細微的聲響讓雷鳴猛地睜開眼,他剛想出聲阻止,卻被淩靈按住。
“等一等。”她對他比了個口型,等他不動之後又示意他張嘴。
雷鳴雖然不懂卻還是照做,下一刻,一個小藥丸被彈進了嘴裏。
服下藥不過片刻,那股無法抗拒的困乏之意漸漸消散。
他這才發現體內真氣不知何時淤塞在一起,而他竟毫無察覺。
他不動聲色地在屋內掃視一圈。
是蠟燭。
在燭芯一半的地方上了藥,等藥力發散的時候正是人們最無防備的時候。
此時再看向镖局的衆人,皆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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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力恢複之後,那兩個“和尚”間的對話也清晰起來。
“這是閻王令!”略帶驚恐。
另一人探身查看,“閻王令怎麽會被刻在東西上面,還是紅色。”
這東西一般都是出現在人的身上。
“……現在要怎麽辦?”
為了得到這株紅玉珊瑚,他們兄弟兩個可是守株待兔好幾天了。
另一人猶豫片刻,“千載難逢的機會,絕不能放過!”
他說話間還往這邊看了一眼。
在發現沒有異樣之後便開始動手。
見那兩人帶着箱子出了屋門,雷鳴再也按捺不住,低聲道:“小師妹,再等可就真來不及了。”
淩靈有些猶豫,難道真的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猶豫的時間,外面又有聲音傳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透過窗邊的縫隙去看。
如墨的夜色裏,有一人不知什麽時候悄然站在了樹上。
隔着漫天的飛雪,身影有些瞧不真切。
來者不善。
和尚将箱子放在地上,“不知閣下是什麽人?這紅玉珊瑚,我兄弟二人願意讓出一半。”
說話的正是佝偻着腰的和尚,他此時站直了身子,竟比坡腳和尚高出半個頭。
坡腳和尚聞言拽他袖子,“哥——”語氣稍帶不滿。
到手的財物,憑什麽讓出去一半。
“閉嘴!”
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若非有意現身,他們根本就發現不了。
他若是有心,他們兩個今晚都離不開這。
就這片刻的分神,再看向樹上時已經沒了身影。
那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們身後,正背對着他們,背上還有一柄用黑布裹着的長劍。
“離開,或者死。”被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沉悶。
坡腳和尚被吓得退了幾步。
這人是怎麽過來的!
離開?
他們當然不願意,據說箱子裏的紅玉珊瑚足有兩尺多高,只這一單,足夠他們兩個逍遙快活了。
那人見他們遲遲沒有動作,微微側過身來,露出臉上帶着的紅色惡鬼面具,在雪色的映照下,正泛着森冷的寒光。
再看他穿的,正是墨青色的青崖門弟子服。
他伸出手,帶着暗示地撫過箱子上刻着的閻王令。
如出一轍的惡鬼圖案。
是執令人!
閻王令發出之後,就是這些人在進行任務。
相傳這類人由青崖門門主商少灼直接管轄,行事作風如出一轍,俱是狠辣殘忍,無一失手。
真是晦氣,他們早在看見閻王令的那一刻就離開的。
那商少灼睚眦必報,若是被他懷恨在心,說不定下一次閻王令就出現在他二人身上了。
“是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我們這就離開!”
他拉起還有些發蒙的弟弟,運氣輕功縱身一躍。
誰知那坡腳和尚不甘心就這麽離開,表面乖順,趁着那人不備,甩出一枚透骨釘。
這是他最得意的暗器,從來沒有失手過。
然而那枚透骨釘最後卻穿透了他的髌骨,下一刻,一股陰寒之氣順着髌骨逆行。
“哥,救我——”
和尚看見弟弟出手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迅速檢查一遍,當機立斷,砍下弟弟的一條腿,随後快速離開。
濺出的熱血和斷腿一同落在了地上,将附近的雪都融化了些許。
屋裏的淩靈再也忍不住,直接從屋裏躍了出去。
那人見她出來,伸手扶了一下臉上的面具,随後身形一動,眨眼間已在百米之外。
“別跑!”淩靈大喊一聲,運起輕功追了上去。
那人聽見她的聲音,動作一頓,然而還是沒有停下。
“師妹——!”
她動作太快,雷鳴再去追已然來不及,況且以他的輕功也根本追不上。
他看了一眼院子裏的箱子,只好留在廟裏。
-
淩靈緊追着他不放。
那兩個和尚功力低,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停下!”
金剛門并不注重輕功,淩靈也就沒學到更高階的輕功,她追了一會,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現在不知道追到了哪裏,淩靈見四下無人,索性停了下來。
她繃着臉,大聲喊道:“你出來,我知道你沒走。”
四周安靜得只有雪落下的聲音。
“我讓你出來你聽見沒有!”
“藺寒聲!”
“我要生氣了!”她威脅他,“你再不出來,這輩子都別想見我!”
淩靈忽然委屈起來。
一年多沒見,他居然還一直躲着她。
難道他就一點都不想她?
她眨下眼睛,眼淚粘在睫毛上,沒一會就被變成了冰晶。
“……”他終于現身,停在她前方不遠處。
兩人隔着風雪遙遙相望。
淩靈伸手抹了一下眼睛,惡狠狠道:“過來。”
藺寒聲頓了一下,緩步踏雪走來。
淩靈深呼吸,擡起手想摘掉他的面具,他下意識要躲。
“別動!”她瞪他一眼。
“……”
隔了一年,那張在夢裏出現都有些失真的臉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她想說話,眼淚先流了出來,喉嚨也像是被堵住一樣,一句也說不出口。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嘴唇微抿,略帶緊張地看着她。
淩靈把他的面具扔進雪裏,她還當他臉上受了傷,原來什麽都沒有。
……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她覺得自己是真的完了。
明明他擅自把她留下,不聞不問一年多,哪怕他安全了也不肯帶個消息給她……這些怎麽想都是他的錯吧?
可是看着他的臉,她卻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心口酸酸脹脹的,她哭過很多次,唯獨這次,哭起來的時候,心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她想使小脾氣,想狠狠地作他鬧他。
可是她又有點不敢。
他們真的太久沒見了。
她低下頭抽泣着,不斷用手心去蹭流出的眼淚。
稍緩了片刻,淩靈擡起頭,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她有很多話要問,比如說那個箱子上的閻王令是什麽意思?還有他為什麽會成為青崖門的弟子……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她用力裝作不在乎地樣子,“……都說三天不聯系就是默認分手,就算……你也總該跟我說一聲吧?你是擔心我會死纏爛打嗎?你放心好了,一個合格的前任就該像死了一樣,這點我還是做得到的……”
她說的詞語都很新鮮,但藺寒聲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風雪吹得她有些睜不開眼,藺寒聲上前一步把她擁進懷裏。
一年多了,他終于再次觸碰到了她。
他聲音幹澀,“我沒有。”
他沒有想要分手。
“對不起。”
害你這麽傷心。
“……”
淩靈終于敢大聲的哭,她哭得太狠,手都有些發涼。
她委屈得不行,控訴道:“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連見都不來見我。”
“我去過。”他急急開口為自己辯解。
淩靈擡頭看他,想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藺寒聲又道:“我去過很多次。”
他擡手替她擦臉上的眼淚。
“我怕打擾你……也不敢讓你知道。”
直到現在,還有許多自诩正義的江湖人士不斷地找他,他出現在她身邊,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看見她過得很好,他就知足了。
所以每一次,他都遠遠地看着。
即使他自認為很隐蔽,可有一次還是被雷征發現了。
他本以為以雷征的脾氣,定會将他趕走,可是沒有。
雷征問他:“不進去嗎?她很想你。”
“……”他握緊手,還是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進去又能如何?
他什麽都做不了。
剛開始的找她的時候,他想着,等他傷好了再出現。
再後來的時候,他想等他武功再精進一些的時候出現。
一而再,再而三。
他再也沒有勇氣推開她的門。
怕她生氣,怕她怨他,怕她想讓他帶她走,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淩靈,”藺寒聲彎下腰,将頭埋進她的頸窩裏,聲音有些發悶。
“對不起。”他哽咽道。
他無法看着親生哥哥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冒着與武林為敵的風險救下了藺暑言。
即使她願意和他走,可他卻不願連累她,她留在武林正派,一定比留在他身邊要安全。
在寒山的那一天太倉促,他一直欠她一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