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何壁君

何壁君

天色将明,淩靈帶着一身寒氣回了破廟。

她發間身上都帶着雪,就連面上,也是冰雪一樣的表情。

這可真是少見。

左右沒受什麽傷,雷鳴也就放下心來,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和師父交待。

昨夜的事情他只和镖局裏的人說了個大概,衆人見她回來,也是松了一口氣。

雷鳴想問一下那位執令人的事,細看之下才發現她雙眼有些紅腫,好像哭過一樣。

“師妹……”

淩靈搖頭,略帶疲憊道:“我沒事。”

她聲音有些嘶啞,見她不欲多說,雷鳴便也沒再多問。

江湖人都是很有眼色的,任誰都能看出淩靈心情不好,自然也就不去打擾。

偏偏李萬溪覺得稀奇,一臉幸災樂禍,“這是怎麽了?活像個怨婦。”

淩靈微微一笑,一掌拍在桌子上,“現在還像嗎?”

“……”李萬溪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桌子,艱難咽了下口水,“不像了,不像了。”

衆人稍作整頓之後重新上路。

然而這次,便是高青岚也察覺出幾分不對,他驅馬上前,“淩姑娘,我總覺得有人在跟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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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靈重重哼了一聲,“高叔不必管,免費的保镖,不要白不要。”

依照藺寒聲的意思,這次見她完全是個意外——他只是按照商少灼所說,照看這件貨物而已,沒想到四威镖局請了她幫忙。

如今既然被她發現,行事也就越發沒了顧忌,連遮掩行蹤都變得敷衍起來。

有一次李萬溪夜裏小解,一回身看見他那張惡鬼面具,當場被吓昏了過去……最後還是他把人給送了回去。

高青岚看見他拎着李萬溪過來,還以為他是想要截貨。

藺寒聲将人扔在地上,聲音隔着面具顯得有些沉悶,“高镖頭放心,我只是随你們一同送貨而已。”

青崖門會這麽好心?

高青岚心存疑慮。

藺寒聲見他不信,又道:“門主有令,讓我務必确保箱子送到何家。”

高青岚雖然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麽貓膩,卻還是對他道了聲謝。

藺寒聲往淩靈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身影一閃,不知又去了哪裏。

明裏暗裏觊觎這件貨的人不少,為了他們能早日送到何家,他全都給提前解決了。

就這樣,不出半個月的時間,衆人就趕到了徐州何家。

一路上出奇的順利,高青岚臉上也帶了幾分喜色。

到了何府之後,李萬溪遞上拜帖,随後出現兩位丫鬟,将衆人引進了廳中。

何老爺一早收到消息,穿戴整齊的等在廳中。

淩靈才懶得聽他們在聊什麽,她四處看了看,何府上下都系了紅綢,看上去倒是十分滿意這樁親事。

等高青岚帶着人将箱子擡上來後,何老爺起身走過來,面露喜色,“這就是那紅玉珊瑚了?”

“我李家豈會作假?家兄此番為了求娶令千金,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這株紅玉珊瑚,”李萬溪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不過他交代過我,要等何小姐到了,才能打開。”

何老爺當即招手,“還不快将小姐請來?”

“不必請我。”

有一少女從遠處走來,身姿娉婷,宛如弱柳扶風。

不過她卻梳着婦人發髻。

李萬溪噌地站起身,“何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何壁君涼涼一笑:“怎麽,家父沒有告訴你嗎,我早在三月前就已嫁為人婦了。”

“住口!”何老爺勃然大怒,擡手就将桌子上茶杯朝她扔了過去。

淩靈手掌一動,那杯子便懸停在空中,随後飛到了她手中。

她用的正是那套經由雷征改過的拂雪破空掌。

“茶水滾燙,可莫傷了人。”她笑道。

何老爺是普通人,先是驚了一瞬,随後又陰沉着臉道:“江湖人,都這麽愛管閑事麽。”

對方的語氣充滿了對江湖人的不滿。

何璧君道:“爹爹何必遷怒旁人?”

她看向李萬溪,将簪子抵在咽喉上,“李公子,一家女如何為兩家婦,我早就被許給了謝徊,是斷斷不會嫁入李家的,你若再堅持,得到的,只會是我的屍體。”

“你!”何老爺招呼左右,“你們還不快攔下小姐!”

“都別過來!”何璧君手下微微用力,立刻有血珠冒了出來。

李萬溪這回是真有些蒙了,“什麽謝徊?”

他哥什麽都沒和他說啊?

何璧君看向他,嗤笑一聲:“李公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謝徊是我的未婚夫婿,我與他乃是青梅竹馬,三月前我已與他拜了天地——”

“你個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給我閉嘴!”何老爺大喊着,聲音蓋過何璧君,還用眼睛溜着李萬溪,“李公子別聽她瞎說,她不過才跑了半日就被我帶人抓了回來,什麽事都沒發生。”

淩靈聽到這裏忍不住皺起眉,再看向何小姐,果然一臉屈辱。

何老爺繼續道:“你是不是還在等着謝徊救你,我告訴你,他早死了!”

“……”何璧君閉了閉眼,苦笑一聲,“爹,您真當我不知此事嗎?”

她把外面厚重的裘衣解開,露出裏面的一身白衣,寒風中,衣擺翻飛,獵獵作響。

“您終于承認了。”

再睜開眼,何璧君眼底一片冰冷,“爹爹不是一心想要這個紅玉珊瑚嗎?如今紅玉珊瑚就在眼前,何不讓人打開,也教我們見見世面。”

李萬溪早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弄得雲裏霧裏,現在何璧君提到紅玉珊瑚,他才有點反應,遲疑着讓高青岚打開那個送了一路的金絲楠木箱子。

淩靈也想湊上前去,卻被一旁的藺寒聲拉住手。

“別去。”他壓低聲音道。

他的這個面具很醜,将他的臉遮的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淩靈甩開他,活像個炸毛的貓,“別碰我!”

頓了下,她又道:“你這個面具醜死了,能不能別在我眼前晃。”

不是不想見她嗎?

那幹脆也不要和她講話好了。

藺寒聲:“……”

“這——!”

随着箱子被打開,高青岚後退幾步。

周圍有幾個離得近的丫鬟尖叫着坐倒在地上,連連向後爬,仿佛箱子裏面裝的是什麽惡鬼一樣。

不過也差不多。

那株紅玉珊瑚上,正挂着一個人的屍體。

饒是寒冬臘月,時間過得太久,屍體被珊瑚穿透的腹部已經發生腐爛。

箱子裏面塗了特殊的材料,隔絕了血液與氣味。

李萬溪彎腰吐了出來。

高青岚還算鎮定,努力辨認着死者的容貌。

“這是……”他臉色複雜地看向李萬溪,“李大公子。”

李萬溪擡起頭,“你說什麽?”

他踉跄幾步走到箱子旁邊,待看清死者模樣之後,滿臉的不可置信,“大哥……怎麽會這樣……”

明明當初把箱子交給他的時候還好好的,還交待他一定要親自把箱子交到何小姐的手中,要讓她親眼看着箱子打開……

“這到底怎麽回事!”他崩潰地喊着。

淩靈也被這一幕沖擊到了,這麽說,他們這一路上豈不是都帶着一個屍體?

她忍着又看了幾眼,推斷出他被人喂了藥,吊着一口氣,過了五六日才死。

也就是說,他們剛出發的那幾天他都還活着。

就在箱子裏,甚至還能聽見他們說話。

淩靈有些毛骨悚然,這已經是虐殺了吧。

想到這,她目光鋒利地看向藺寒聲。

藺寒聲立刻撇清關系,“是商少灼,不是我。”

淩靈神色稍緩。

原來是商少灼。

何壁君慢慢放下手裏的簪子,一步一步走到箱子面前。

她死死看了好一會,嘴唇顫動,最後笑出聲來。

她又看向何老爺,胸膛劇烈起伏着,“爹,李家家大勢大,您貪慕錢財,賣女求榮,廢掉我與謝徊的婚約,偏要将我嫁給這個人,如今謝徊死了,他也死了,您可滿意了?”

何老爺指着她,“你瘋了……”

何壁君點頭,輕聲道:“我是瘋了,但我後悔自己沒有早點瘋,這樣就不會讓你們借着我的名義約謝徊出來,将他……”

她表情悲戚,似是不忍再說下去。

她說了這麽多,淩靈已經能拼出個大概。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是這位何小姐的報複。

李萬溪卻還是不肯相信,“什麽謝徊,這和我哥有什麽關系!那天是我哥親自把箱子交給我的……”

他抓住高青岚的衣領,“高镖頭,你再仔細看看,你是不是看錯了,也許他只是和我哥長得像呢?”

他這麽問着,眼裏充滿希冀。

可是高青岚也不過才見了李大公子幾面而已,在場對李大公子最熟悉的只有李萬溪。

他目光掃過箱子上刻着的閻王令,最後把目光放在了藺寒聲身上。

藺寒聲道:“你所見之人是商、門主所扮。”

何壁君笑出聲,“青崖門果然好手段。”

她交代過,要讓李大公子不得好死。

果然沒辜負她的期待。

李萬溪好似才反應過來,“是你這個女人……我哥他對你一往情深,想不到你居然這麽惡毒……我們李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何壁君冷笑一聲,“那還真是令人作嘔的一往情深。”

她從懷裏取出一個盒子,交給藺寒聲。

“這就是你們要的東西。”

離得近,淩靈看出她神态有幾分不對,“何小姐,可是身體不适?”

何壁君一怔,從容道:“我服了毒,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不是為了能親眼看見仇人慘死,她早在被強迫那日便……

淩靈取出一顆藥丸交給她,斟酌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我不是想勸你什麽,只是想讓你有個選擇的機會。”

何壁君眸光微動。

良久,她收下藥,“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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