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

光影自頭頂落下在克裏斯汀身上劃開一道陰影,一面在陰一面在陽,冷硬的臉龐在陰影中更加冰冷。他沒說話,只是站在那就足以壓倒一切。

威爾恨恨閉上嘴:你看我敢說嗎,我還能說嗎?

克裏斯汀再次落座,打開剛剛合起的書。

危險解除,威爾拍了拍不争氣發抖的腿,也不在那繼續表演孟姜女哭長城了,他看着安靜看書的克裏斯汀皺緊了眉頭。

他之所以沒有立刻離去除了是心裏有些不舒服想向克裏斯汀讨個說法,但更重要的是想弄清楚克裏斯汀對今天這事的态度。

能讓克裏斯汀情緒波動的蟲和事少之又少,可他今天卻在拍賣會大發雷霆,連那人神共憤的潔癖都不見了直接捏爆了那黑衣蟲的頭,他甚至還對自己大打出手,追根溯源,變數就是那只半路殺出來的“雌蟲先生”。

思來想去能讓克裏斯汀情緒變化的雌蟲,再配上那雙玫瑰色眼眸,除了克裏斯汀那位準雌君威爾想不出第二只蟲。

帝國二皇子的未來雌君竟然是刺客,這消息不僅是驚天動地,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偌大的書房連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威爾靠在書桌上瞅着克裏斯汀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克裏斯汀沒擡頭,翻了一頁:“什麽怎麽辦?”

威爾看着克裏斯汀豪不着急的模樣,氣結:“當然是你的未來雌君啊!你不會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克裏斯汀翻書的動作一頓,幾秒後繼續翻了一頁。

威爾覺得他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他都快急死了,偏偏克裏斯汀還坐在這看書,他繼續道:“你不會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吧?”

“那可是殺手,身手敏捷的殺手啊!”

雖然熙壬本就是蟲王陛下內定的雌君,但其中難保沒有某些別有用心的蟲推波助瀾,熙壬是哪邊的蟲他們尚且不知,若是一個漂亮花瓶克裏斯汀又剛好喜歡那是最好,可如今看來這熙壬那裏是個草包美人,他身手敏捷,分明是高手中的高手,他這樣的蟲怎麽能留他在克裏斯汀身邊,要是哪天他想取克裏斯汀的命,豈不是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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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那天他對你動手……”威爾眉心緊鎖,不願設想那樣的慘劇,他望着不知何時擡起頭的克裏斯汀語氣斬釘截鐵:“汀,他決不能留!”

汀的這位雌君絕不是個安分的主兒,現在他的一舉一動對汀的影響已經如此之大,若是長此以往情愛蝕骨,到時候便是美人鄉英雄冢,想斷也斷不幹淨了。

身為皇族本就需要舍棄許多,喜歡這種情感最為珍貴也最為無用,就算汀很喜歡,這種危險的不知來處的雌蟲也絕對不能留在身邊,那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威爾能想到的克裏斯汀豈能不懂。

他垂下眼眸,語氣很輕卻言辭篤定:“他不會。”

熙壬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他,就是上輩子自己那樣對他……

克裏斯汀眉間溝壑深深。

然而他這樣毫不懷疑的篤定态度在威爾眼中就是毫無表留對熙壬全方位信任,俗稱戀愛腦上頭。

“汀,我知道你喜歡他,可喜歡不能當飯吃,你是皇子,是未來的儲君,你身邊應該站着能夠信任的後盾,而不是一顆随時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

克裏斯汀:“他就是。”

熙壬就是那個永遠都站在他身後的堅強後盾,克裏斯汀不可抑制地再次想到瀕死之際看見的畫面。

潔白如玉的臉龐染着血,玫瑰色的眼眸落下淚,滴滴若血,熙壬在喊自己的名字,喊的那樣用力,滴下的淚滾燙灼熱,似乎要把心頭那口血都吐出來。

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後,只是從前自己從未看過他。

威爾頭都大了,他看着不聽勸的克裏斯汀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你……唉!”

別的蟲可能不知道,但威爾對克裏斯汀這執拗的個性是再清楚不過了,他一旦認定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看着好友欲言又止氣的想撞牆,克裏斯汀低聲道:“我自有分寸。”

威爾炸了:“分寸,什麽分寸?!”

“這還沒進門呢,你就已經被他迷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若是以後真的躺一起了,你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克裏斯汀啞聲,睨了威爾一眼沒有說話:他總不能說上輩子就是熙壬給自己收了屍。

威爾看着沉默的克裏斯汀氣結:“又是這樣,又不說話了,汀我有些時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克裏斯汀繼續沉默,看樣子是要把沉默是金踐行到底了。

威爾只覺得自己一拳頭蓄滿了力卻打到了棉花上,一肚子的氣沒出撒。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了!”

威爾揮了揮手,搖着頭徑直往外走,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克裏斯汀看書的動作一頓。

“威爾……”他喚道。

“還有什麽事?”

威爾停住了腳步卻沒回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

克裏斯汀:“那只克萊因蟲幼崽暫且先不要交給蟲崽養育所。”

聞言威爾轉頭,金絲鏡框後的眼睛一點點眯起:“你懷疑帝國有蟲在販賣克萊因蟲?”

威爾說的比較委婉,他們都明白能夠在明确規定的律法之下仍然敢捕捉販賣甚至大肆拍賣克萊因蟲的蟲一定是有龐大的關系網和權勢,非皇族或貴族不可。

威爾明白此事的重要性點了點頭:“行,我随便找個借口糊弄一下。”

身為貴族雄蟲這點特權他還是有的。

安排好克萊因蟲崽克裏斯汀繼續看書,威爾又走了幾步,手都摸上門把手了突然想起什麽,他回過頭:“等等,不交給蟲崽養育所那只小家夥住哪裏?”

克裏斯汀擡頭睨了一眼他:“先暫時讓他住你那裏。”

威爾:……

你當我這是收養所嗎?

最終威爾還是接受了克裏斯汀的安排,氣沖沖地去接那只克萊因蟲崽,一向笑眯眯的他突然黑了臉倒顯得有些兇神惡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打架呢。

…………

當夜,克裏斯汀做了一場夢。

夢中有一雙眼,那是一雙極其漂亮又罕見的紅眸,如同上好的鴿血寶石,最吸引蟲的卻是那眼中的神采,稚嫩卻狠厲,如同狼崽,帶着一股子身處絕境卻孤注一擲的孤勇。

他帶着鐐铐,沉重的鐵鏈死死扣在他腕骨上,幾乎将他細瘦的手腕折斷,鏈條上的斑斑鏽跡更是劃破少年嬌嫩的肌膚留下道道傷痕,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肮髒褴褛,但是從那料子和款式依稀看得出來他絕不是尋常家的孩子,極有可能是個落難的貴族。

他被扯着上了臺,因為不肯下跪被一腳踹了膝蓋撲到在地,四周都是看客亦或是他未來的主人。

一雙雙包含惡意下流的眼睛,一句句粗鄙侮辱的言語,他被扯着擡起了頭。那張形狀姣好的臉龐上縱橫交錯覆滿了一道道傷痕,血液從結了痂的傷口上流出變成暗紅的顏色,說是面目全非也不為過。

就是這樣一張恐怖的臉上有一雙紅色眼眸,清淩淩如琉璃,卻又好似藏着一簇火,猛烈炙熱,漂亮的簡直不像話。

他看着四周害怕後退、面露嫌棄的買家笑了,傷痕在他臉上扭曲如蜈蚣,蟲販子在一旁拿着氣的狠狠拿鞭子抽他,一邊罵一邊打,新痕舊傷,很快他身上就被被血液浸透了。

克裏斯汀聽到那張臉是他自己抓的,他用指甲一道又一道,把自己那張臉抓了個稀爛。

心性狠決可見一斑。

慢慢地,那雙眼逐漸和另一雙熟悉的眼眸重合,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孔一點點清晰,最後變成了熙壬的臉。

玫瑰色的眼眸中染上無措和慌亂,他是那樣的無助和害怕。

他身上傷痕累累,他臉上傷痕交錯,如同上好的美玉破碎,他被捆着手,美麗的眼瞳中充滿了悲戚和乞求。

他在喊:“救救我……”

他在哭:“我好痛……”

克裏斯汀看着那雙哭泣的眼眸,心中仿佛紮進了一根長針,每一分每一秒那針都在持續紮入,引起一陣尖銳的疼,密密麻麻,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要撫摸着他的背脊,告訴他“不要怕”。

他想要一點點吻幹他的眼痕,告訴他:“不要哭”。

他想要擁他入懷,捧着他傷痛的臉,告訴他:“我在這”。

可是克裏斯汀什麽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熙壬淚臉滿面,他的眼淚混着鮮血一滴滴留下,恍若血淚,心中仿佛出現了一把火燒的克裏斯汀肝膽俱裂。

“別哭,我在……”

“別哭,熙壬,求求你,別哭了。”

克裏斯汀喃喃着,他的手狠狠摳進他的胸口,力道之大似乎要把他那顆心掏出來。如果碎心可以換熙壬不哭,他怕是會毫不猶豫地掏出他那顆心一點點碾碎。

熙壬還在那兀自哭着,克裏斯汀望着他一雙墨綠色眼眸中陰陰沉沉充滿了疼惜。

“……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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